“那群调查员，是你出卖的；陆蓁也是你害死的，我没说错吧？”
乔木面无表情地问道。
他之前没细想过这件事。但郑佳雯一直在续作中东躲西藏，就连同事都找不到她；陆蓁死前那段时间还遭遇了极不人道的虐待；此外，血猎七人也对叛徒的身份一无所知。
将这三个最大的疑点结合在一起，几乎不用思考，就能找出最大的嫌疑人了。
但他没想到，郑佳雯几乎没有任何犹豫，就点了头：“没错，都是我干的。”
她承认得很痛快，而且脸上没有丝毫的紧张或警惕，更不要说后悔了。
仿佛她只是将那群人赶出了项目。
“为什么？”
“什么为什么？”对方反而一脸奇怪地反问他，而且语气、表情和姿态，又回到了那种很做作的状态。
乔木用余光关注了一下老太太，发现对方此刻有着明显的不安，但不是针对孙女此刻的状态，而是针对他们聊天的内容。
出卖、害死……这可不是什么好词。
显然，老太太知道自己孙女有着此刻这般的面孔。
他只好换个明确的说法：“你和陆蓁事后又爆发冲突了？矛盾很激烈？”
“没有，”对方摇头，“至少不激烈。”
“那个女人很重视自己的形象，尤其是在侯军军面前。她可不会为了报复我而破功，”她一脸讥讽，“私下里她倒是想报仇，不过道行太浅了。”
“那你为什么要那么……”乔木一时不知道该怎么开口。
他见到陆蓁时，那个女人不仅没有任何意识，而且明显遭受了长期的折磨与人格侮辱，甚至可能被侵犯过。
“为什么？这不是明摆着的吗？”对方的语气依然很假，但脸上却浮现出了冷笑的神色。
“我们是一起被抓的，结果我成了试验品，她却安然无恙。换成是你，你能甘心？”她不知是怎么想的，竟然白了乔木一眼，仿佛在说别以为我不知道你的道貌岸然。
“明明一次普通的项目，我却被永远留在这里了，你觉得我会很高兴吗？”
她将一条腿搭在另一条腿上，微微侧着身子，将手肘撑在椅子扶手上，一副上海台交际花的姿态，优雅却风尘。
“只是为了发泄？”乔木觉得这个理由太荒唐了。
陆蓁当时的惨状，确实让他有兔死狐悲之感。但真正让他难以释怀的，是对方肚子上的那道刀口，和里面的炸弹……
“那颗炸弹，是为我准备的？”
“应该说，谁去，就是给谁准备的。”对方也不傻，自然不会说我就是要害你，而是换了个说法。
“那个项目中，和我通话的，也是你？”
“不是我，是沃尔图里的一个卫兵。她能模仿其他人的声音，但模仿不了语气。”
乔木恍然：所以每次通话，陆蓁的声音都很低沉。对方还一直说是因为受伤没恢复。
他当时也没多想，或者说并不在乎。否则就会意识到：伤这么重，你走人呗，还待着干嘛？
“那其他人呢？迈阿密的那些人呢？”
“他们中有一个和我是老相识了，我们经常见面，”对方说着，又故作恍然，“你是说原因啊？其实也没什么，就是觉得不公平。我什么都没做错，只因为侯军军那个蠢货，导致我们成了最先被针对的，毫无防备。他们却靠我的牺牲活下来，凭什么？”
她一脸无所谓地轻描淡写：“所以，我要给他们一个教训。”
哪怕之前已经见识过冯硕的蛮横与乐作云的荒唐，直到此刻，乔木才真正明白，公司为什么一定要把这群心理异常者，在p10之前全部消耗掉。
像乐作云和郑佳雯这种人，他们的个人能力再强，对公司、对行业、对社会，也是弊大于利的。
甚至可以这么说：他们的个人能力越强，危害就越大，就越要尽早消耗掉。
乔木相信她不是什么天生的反社会人格，她现在这副模样，大概是她的童年，她的家庭造成的。
但无论如何，他都生不出对对方的丝毫同情，哪怕那个可怜的老人家，就坐在旁边，不知所措地听着孙女说出各种骇人的话语来。
“那你在躲什么？”这是整个事件最后的疑点了，“血猎七人并不知道是你害了他们，公司也不可能派人进来处决你，你在躲什么？”
“还能躲什么？”郑佳雯轻笑，“当然是在躲避命运……”
见他不解，对方换了个说法：“躲避剧情为我安排的糟糕命运。”
“我一开始只是想脱离沃尔图里家族的掌控。直到后面，你们全都销声匿迹了，但‘猎人’的传说却流传开了，我就意识到了危险。”
她轻笑：“我猜，‘猎人’这个身份，也是你编造，并强加给我们的，对吧？”
她并没有等乔木的回答，问完就继续说：“在剧情上，我是‘猎人’，但沦为吸血鬼后，却第一时间出卖了无数同类……你觉得我这样的人物，在剧情中会是什么下场？”
肯定会被写死，而且死得很凄惨！
乔木恍然。
对方不停逃跑，就是担心剧情给她安排个什么下场，她自己却死到临头都，一无所觉。
而不停地动起来，让所有人都抓不到她，同时完全脱离剧情，从剧情人物面前消失……这一招确实能够有效避免许多危险。
就是累了点儿。
“但你能躲到什么时候？”他不解，“任何项目都有彻底终结的时候，你就打算这么一直躲着，直到最终那一刻，彻底消失？”
那你还不如直接去死呢，活得这么累、这么没有意义，干嘛？
郑佳雯只是看着他，一时没有说话。
许久，对方嘴角才勾起了得意的笑容：“既然你想知道，那我就告诉你好了。”
“项目世界，并不是凭空产生的世界，它们都是真实的。”
说完之后，她微微仰头，一副“快震惊、快不敢相信”的模样。
乔木却没什么反应。
“我知道，”他说道，“这事儿我p4的时候就知道了，还签了保密协议。”
郑佳雯震惊了，一脸的难以置信。
“p4？怎么可能？！”她失声质问，“你遇到了什么？”
他没有回答，而是反问：“这个答案，是要进行交换的。”
我可以告诉你，但你要多告诉我一些。
对方犹豫了片刻，重重吐了口气，耸了耸肩：“那算了，还关我什么事呢？”
她思索片刻，就露出了了然的神色：“你知道的也很有限，对吧？否则你就不会问出刚才那个问题了。”
“世界是真的，那我等什么呢？”她直接给出了答案，“当然是在等剧情彻底结束，命运彻底失效啊。”
没等乔木追问，她耸肩道：“到那时，这个世界既没了剧情和命运，也没有调查员打扰。我才能真正获得自由。”
乔木心脏一颤，一时竟没能掩饰住自己的表情。
表情被这个女人捕获到了，她总算露出了得意的神色：“不然，你以为乐作云那家伙，为什么也想逃到项目世界？”
见状，他也不再伪装：“项目世界，真的有后续？”
“当然，项目世界是正常发展的，它的过去与未来都是真实发生的，”见他要提问，对方摆了摆手，“这是我的一位朋友告诉我的。巴西人，他早就死了，怎么知道的我也不清楚。”
郑佳雯的“朋友”，当然不会是什么正经友人。
“巴西人……”乔木立刻想到了八大执行机构中，已经消失的第九家。不过他没问，不想打断对话的节奏。
这个问题可以留到后面。
“项目的世界，只会在某个阶段，必然衍生出某个故事所需要的一切，然后必然发生这个故事，”对方摊手，“你可以理解为，它们是有命运指引的特殊世界。所以才会出现这种和我们不同的现象。”
但她停顿片刻，又嗤笑道：“说是这么说，可谁能保证我们……你们的现实世界，就没有‘剧情’呢？对吧？只是我们身处山中，不识真相罢了。”
乔木沉默着，没有插嘴。这个说法，乍一听上去很惊悚，但异常合理。甚至从调查员的视角来看，还很自洽。
“当命中注定的剧情结束后，这个世界就会摆脱命运的束缚，以我们认知中的正常方式，自由地发展。
“所以，项目终结后，并不是项目世界消失了，而是不再需要调查员进入那个世界了，智脑会将它们屏蔽起来，隐藏起来。”
“但项目重置……”他质疑道。
一个正常的世界，当然可以有命运，可以有超自然，甚至可以凭空消失，这些都没问题。
唯独【重置】，这个机制的问题就很大了。
一个可以“随意重置”的世界，能说是一个真实的世界？
那太荒谬了！
“我不知道，这不是我能知道的，”果不其然，郑佳雯坦然摇头，“虽然没有证据，但我的直觉告诉我，这是整个行业最核心的机密。擅自接触这个秘密的答案，等待我的可不会是一纸保密协议。”
乔木并不觉得意外。
他也知道，【项目重置】和【集体无意识应激】的真相，绝不是普通调查员有资格知晓的。
否则以调查员的桀骜，早就搞得尽人皆知了。
“下一件事。”他直接要求。
显然，这么一个小秘密，还配不上他的“身价”。
郑佳雯也不意外，她想了想，说道：“你知道公司的三支武装力量吗？”
“三支……武装力量？”乔木有些疑惑，无论是这个说法，还是这个数量，他都没听人提起过。
“战斗类调查员、仿生人保安，还有……心理异常者？”他猜测。
对方却没回答，而是歪着头观察着他，片刻后才笑道：“还好，你不知道。”
“调查员怎么能算武装力量呢？武装力量，自然是暴力机关，是要杀人的。你们会为了公司，在现实世界杀人？”
当然不会。他摇头。
“这就对了，”对方笑着，掰着指头，“隶属于安保部的仿生人保安，隶属于风控部的心理异常者，除此之外，还有一支。”
她停顿片刻，见乔木没配合，有些不开心，冷哼一声：“在监察部名下，保密级别非常高，很可能只有高会成员才知情。甚至很可能不是所有高会人员都知情。”
十几秒过去了，她都没有再开口。乔木这才意识到，对方说完了。
“没了？”他眉毛一扬。
“当然，我都说了，保密级别非常高，我怎么可能知道？”
见他面露不满，对方只好说：“好吧，其实多少能猜出些边角料来。
“比如，从风控部的职责来看，选择我们这群心理异常者，是非常合适的。那从监察部的风格来看，他们会选择什么样的员工？”
负责灭口的风控部，选择心理异常者这群最难搞的员工。那负责维护公司制度的监察部，自然会选择……
“最听话的员工……”乔木呢喃道。
“咱们想到一起了呢，”女人给他抛了个媚眼，“还真默契，对吧？”
他懒得搭理，而是问道：“这条情报的价值是？”
郑佳雯笑了，这次是发自内心的得意：“你也没我想象的那么聪明嘛。”
不等他发恼，对方立刻说道：“我一开始都告诉你谜底了，那只不对的保密级别非常高。再提醒你一下，是高到夸张的那种哦。”
乔木愣住了，他立刻就明白了对方的意思。
选择优秀员工组建部门专属的兼职纪律部队，这种事情，有什么好保密的？
不该大大方方公布出来，威慑宵小吗？
虽然不清楚这家伙怎么就能认定“保密级别极高”这件事，但姑且信之的话，事情就很有趣了。
如此高度的保密，只有两种可能：要么干的活很敏感，要么选的人很敏感。
想清楚其中关节后，他点了点头：“可以，这条合格了。”
他没往下问，对方明显也不知道更多了。
“说说你们吧，心理异常者，到底被风控部用来做什么了。”
问完之后，郑佳雯却摇头：“我不会再说了。想知道更多，就帮我奶奶留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