感受着两个灵魂成功抵达地狱,随便找了家咖啡厅耗时间的乔木,总算松了口气。
“你是怎么判断席启中一定会动手的?”即使明知成功了,他还是觉得这个方法挺玄的。
乐作云正大口吃着杨枝甘露蛋糕。
碧丝卡修改完记忆,没等他醒来就赶飞机去了。他的记忆至今恢复,在乔木和他解释之前,都坚信刘焱真的招了,郑虎城真的有问题。
他们真正做的事情很少。
一个请周小航见刘焱一面,理由自然还是之前那个,只说是担心夜长梦多。
另一个则直接去向丁迎通风报信。碧丝卡给他植入的,除了郑虎城有问题的记忆,还有必须将这件事告诉丁迎的潜意识。
两人做完这件事,就静静等待着,直到郑虎城的灵魂抵达。
“‘一定’这个说法肯定夸张了,他动不动手都还是两可呢,”乐作云并不知道郑虎城的死讯,“王宗江说不定足够谨慎,会先静观事情的进展。他只要耐心等两天,就会知道自己被骗了。”
他想了想,说道:“非要说的话,我不了解席启中,但我了解郑佳雯。”
“郑佳雯?”乔木思忖片刻,“你是说,她肯定握着席启中的把柄?”
“你知道她为什么叫蜜糖吗?”对方直接反问。
“不就是因为她的能力会让人成瘾?”
“糖会致瘾?”
“再加上愉悦。蜜糖使人愉悦。”他补充。
“这是原因之一。”对方却摇头,指了指他侧后方。
他回头看去,一位年轻的母亲,怀中抱着一个小孩,并小心翼翼地给对方喂冰淇淋。
“蜜糖,可以用来愉悦,也可以用来诱惑,更可以用来讨好。但无论哪种,本质上都是在谋求控制。”
见乔木愣怔,对方笑道:“如果你深入打交道就会发现,郑佳雯对周围的人和物,有一种本能的掌控欲。这大概是因为她从小缺乏安全感。”
“但同时她又不擅长强硬的姿态,更喜欢用性这种讨好的,甚至卑微的方式,去间接影响、控制他人。很……”说着就卡住了,似乎是在想措辞。
“绕了个大圈子?”他总结道。
对方想了想,点头道:“可以这么说。她的能力也很类似,即使成瘾后,别人也不会对她言听计从。是一种软性却灵活的影响力。”
“因为她自小和郑虎承的相处模式?”他若有所思。
对方耸了耸肩,没回答,而是继续往下说:“发展到后面,就形成了一种固定的模式:她不会和自己没把握掌控的人打交道。因为那让她没有安全感。”
“反过来就意味着,一个人如果能与她长期维持亲密的关系,要么是对方已经深陷她的能力之中了,要么……”
对方摊了摊手,乔木了然:“要么就是她握住了对方的把柄。”
所以,乐作云相信,郑佳雯与席启中做了那么多年同事,维持了那么多年亲密关系,她一定掌握着对方的很多隐秘。
同样,对方只要不傻,也一定掌握了她的许多情报,甚至罪证。
只是随着她的死亡,那些证据都失去了价值。
乔木突然想到了一件事:“我们初次见面的时候,她明明谁都不认识,却一直在搅和。”
“这就是她的风格,”对方点头道,“她这个人没有什么团队意识,自私得很。比起完成任务之类的事情,她更在意自己在项目中舒不舒服。想要舒服,掌控感与安全感就很重要。”
“就要找出她无法掌控的人,挤走对方,哪怕为此拆散整个团队……”乔木低声接茬。
显然,当时的团队中,出现了郑佳雯自认为无法掌控的人。
不是他,而是陆蓁。
那个冷艳的寒冰仙女,高高在上、疏离的态度背后,是遮掩不住的优越感。
许多被家人哄着、被异性奉承着长大的漂亮女孩的通病。
而且,只要陆蓁在,就是男性关注的焦点,所有男人都会首先围着她转。
陆蓁不仅很难被她掌握,还会严重阻碍她掌握其他男性成员。
郑佳雯感受到了威胁,才决定搅和侯军军和陆蓁,最终把自己搅没了。
乐作云吃着蛋糕,桌上手机响了一下,他拿起来瞥了一眼,就直接囫囵吞枣地将最后一大块蛋糕填进嘴里。
一边嚼着,擦了擦嘴,起身就要走。
“去哪?”
“走了……”对方叽里咕噜说了一大堆,乔木除了开头俩字,后面一句也没听懂。
对方干脆喝了一大口咖啡,梗着脖子将蛋糕送下去,才重新坐下来说:“郑虎城死了,车祸。我得赶飞机。”
他眼睛微微眯了一下:从灵魂回来到现在,也就几分钟的工夫。这家伙果然也安排人监视郑虎城了。
如果自己选择去呼市,亲自去找郑虎城,此刻肯定已经被对方拿到“莫名出现在车祸现场”的影像资料,拿到可以拿捏自己的把柄了。
“赶飞机?”他表现出刚得知这个消息的振奋之情,又好奇问道,“去哪?”
“南非啊,去找碧丝卡修复记忆。”
“这么急?”
“我刚想到了一个新玩法,”对方笑道“你跟我说,原计划是我直接举报席启中杀人或至少非法使用能力,给王宗江来个印象深刻的闪亮登场,顺便让丁迎恨我,对吧?”
他得意道:“如果调查中,我一问三不知呢?”
“你一问三不知?”乔木不解。
对方见状,只好解释:
碧丝卡的记忆篡改,并不涉及真实记忆的删除——当然她也能做到,而是用虚假的记忆覆盖、隐藏真实记忆。
恢复的方法,自然是将那层虚假记忆直接拿掉,让真实记忆重新浮现。
就是说,恢复后,乐作云将忘记与此事有关的全部虚假记忆,包括郑虎城的“秘密”,也包括他向丁迎“泄密”一事。
“但这不会导致记忆空白吗?”记忆空白了,就会努力回忆,然后发现疑点,最终一点点推理出真相。
那样和没删除记忆有什么区别?
“没那么简单,嘴上说你可能不信,你试一试就知道了,”乐作云解释道,“大部分人,连昨天中午吃的什么,都要想个几十秒。前天做过什么小事,两分钟都不一定能想起来。”
对方耸肩道:“只要不是当下的重大疑点,或者连续一整天甚至几天的大段空白,缺失几段几分钟几小时的记忆,没那么容易发现的。又不是老人,没事儿干就躺在床上回忆。”
“所以,你会忘记自己做过的事情,那就无法实名举报了,”乔木了然,随即推理道,“但调查时一问三不知……你没举报,却还要接受调查……你想把丁迎卷进来?”
他嘴上说着,心里已经提前得出结论:把丁迎卷进来,丁迎肯定反咬这家伙一口。但这家伙对自己的所作所为全然不知情,肯定能通过调查。
然后,王宗江就不得不面临一个疑点:到底是乐作云阴险狡诈,还是丁迎故意害他?
当然还有另一个后果……
“丁迎会更恨你……”他摇着头感叹,“你这个疯子、污染源,赶快滚出这个世界吧。”
“承您吉言,我也是这么希望的。”乐作云笑嘻嘻地将杯中咖啡一饮而尽,摆了摆手就大步离开了。
……
7月10日,刘焱被“治疗留观”的第15天。
今天本是他“出院”的日子,新起点方面已经确定,影响他的那些能力,已经全部消失了。
这期间,自己果不其然,已经被原东家单方面解除劳动合同,并支付了补偿金。
按新起点规定,作为有强化傍身的调查员,他必须在两周内在行业内找到一份新工作,或者干脆离开这个国家。
否则会被“保护性羁押”,并强制安排一份大概率位于偏远地区的工作。
毕竟他们这种人,是不能“输送社会”的。
但他依然松了口气:再麻烦的事情,也总比一直被风控部拘着要好。
他已经收拾好个人物品,甚至还打扫了一下居住条件不错的房间,期待地坐在沙发上,直到工作人员来领他出去。
等他做完最后的登记,就听对方说:“刘先生,麻烦您先跟我来一趟,还有一个调查,需要您的协助。”
刘焱心一沉,不知道又有什么幺蛾子。但他也不敢问,只能乖巧地跟着对方,前往风控部大楼。
会议室中已经坐满了人,但他认识的不多,只有三个:上次的孔副总监,这段时间一直负责他的柯经理,和前不久刚见过面的未知项目事业部周副总监。
不过他注意到,这次坐在最中间位置的,不再是孔副总监,而是另一个五十多岁、大腹便便的中年男子。
不知道是什么级别的领导。
“刘先生,请坐,”开口的是和他最熟悉的柯经理,“就几个问题,不会耽误你太久,你很快就能回家了。”
听了对方的保证,刘焱总算松了口气,乖乖坐在为他准备的不挨着会议桌的椅子上。
“请问,7号当天,也就是三天前,上周五,你都做了什么?”
刘焱的心又提起来了。
不是说是协助吗?不该问他别人的事吗?为什么还问他?
不过他瞥了一眼那个周总,还是意识到了这个问题的目的:这次调查,和对方有关。
“早晨七点多起床,没出房间。上班后按要求去研发部大楼,空腹做了例行检查,然后去食堂吃了个早饭,就回房间了……”他回忆着。
“然后临近中午的时候,大概十点半到十一点之间,具体时间我没注意……”他看了一眼柯经理,对方没什么反应,就如是说道,“柯经理来找我,说有个大人物想见见我,就带我去了未知项目事业部。”
他停顿了一下,五指并拢,手心朝上,尊重地指向周小航:“就是这位周总,我们聊了半个多小时。我也不饿,就没去食堂,直接回房间了。下午就是和之前一样的治疗与复健课程。晚饭后是自由活动时间,我一直在房里吹空调,晚上十点多在园区里溜达了两圈,就回去洗漱休息了。”
说完,他又想了想,确认没有遗漏的地方,就说:“没了,就这些。”
然后,他就看到,现场所有人,都看向同一个方向。
那里坐的不是周小航,而是另一个三四十岁中年男人,气质、穿着都很儒雅,但脸色却很难看,甚至可以说是铁青。
这种表情之下,他反而觉得对方隐约有种说不出的阴狠,与外在的气质很不协调。
“刘先生,”只有一个人,就是那个主持会议的大肚子中年男人,依旧打量着他,“方便透露,您和周总大概的聊天内容吗?”
他犹豫着看向周小航,对方已经将视线从那个儒雅中年人身上收回来,虚眯着眼,谁也没看。
得不到信号,他咬了咬牙,如实说道:“就是……我不是没工作了吗?而且上次的事情,得罪了席工……就是那个呼市p8。周总,他给我介绍了一份工作。”
“在哪里?”
“……太原,山西太原。”
“和太原p8乔木有关?”
他正要开口,发现自己一直暗暗关注的周小航,竟突然睁开了眼睛,但依旧没看他。
他心中一动,摇头道:“我不知道,只是听说是个刚成立的公司,却经验丰富的老调查员坐镇,去了能直接得到重用。我本打算回家待几天,然后去看看再作决定。”
大肚子不再和他纠缠,而是问周小航:“周总,能说说那家公司吗?”
“卓总,您要是觉得我给王工下套了,就拿证据收拾我;要是觉得我违规了,就让监察部来找我,”周小航不紧不慢地说道,“要是单纯好奇,咱们就下去说吧,别耽误同事们的时间。你们高会一会儿还有周例会吧?”
被称为卓总的男人,被这么顶了回去,却也不恼,淡淡笑了笑:“您消消气,我这也是为了工作。我们这个部门,您也知道的。但凡我能做主,直接电话里问一句就行了,也不会把您请过来。”
周小航确实生气了,但他不是生风控部的气,而是生乔木和乐作云的气。
他早晨接到卓平贵电话的时候都懵了:内蒙p8涉嫌用能力谋杀平民,紧接着又被未知调查员谋杀!请他过去协助调查。
他一问时间,就知道是怎么回事了。那天早晨,乔木莫名其妙给他打了电话催他见一见刘焱。
他当时心里还嘲笑年轻人沉不住气,容易拿捏。
结果到头来,是自己被人当猴耍!
那两个小混球,把他卷进这种事件里,甚至都不跟他打招呼!
周小航心里暗恼,那边的王宗江,看着一个风控部总监,一个未知项目事业部副总监,两个人在那客套来客套去,心中何尝不恨?
周小航是m5,他是p10,理论上两人是一个级别的。
但m6的卓平贵,跟他说话的时候,和跟周小航说话的时候,完全是两种语气和态度。
为什么?
不就是因为他俩都是管理岗,是“统治阶层”自己人;而自己是调查员岗,是工具,是需要警惕和打压的对象吗?
他早就看透这一点了,所以才无论如何都要往上爬。往上爬,要的不是地位,而是权力,实打实的权力!
他就是要以调查员的身份掌握权力!
像另一位p10宋文意那种,同样一心想进高会,却为此甘愿放弃一切到手的权力,甚至奴颜婢膝。那种家伙,他打心眼里瞧不上。
凭什么他在项目里冲锋陷阵、九死一生,回到现实还要被猜忌、被打压?
凭什么这群尸位素餐的官僚,就能心安理得地占据高位,对他们颐指气使,甚至执掌生死?
这个公司,这个行业,就该由调查员说了算!
就该由他说了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