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到这话，唐蒙又沉默了许久，才重重叹了口气：“你和我刚认识那时候越来越不一样了。”
乔木没说话，就静静等着对方做决定。
他自然不会说什么“你不站在我这边，就是站在对方那边的”这种蠢话，但他也表明自己的立场了：你要么让我稀里糊涂和他开战，伤及无辜；要么让我搞明白状况，控制事态，精确打击。
“记得我跟你说过的吧，晋级p10的条件？”唐蒙开口了，乔木就知道对方的选择了。
“在某方面独当一面、无可取代的能力或特质。”乔木回答。
“嗯，你知道他晋p10的理由是什么吗？”唐蒙自然不会真让他猜，直接自问自答，“是终结项目的能力。”
乔木眉毛一扬：这一点，他还真没想到啊。
“王宗江是12年加入公司的。11年来，他已经主导终结了七个项目了。这个成绩，即使放眼全行业，也是顶尖的。”
“主导终结？”乔木下意识问道。
“没错，是‘主导’，不是‘独立’，”唐蒙用不爽的语气说道，“当然和你这种天才没法比。”
“所以他觉得我会威胁他的地位？”乔木还是有些难以理解，“难不成p10的能力都是唯一的？我晋p10，他就得退下来？”
“那倒不至于，”唐蒙否认，“公司没蠢到会搞这种鼓励员工自相残杀的政策。”
乔木等了片刻，对方都没说话，他催促道：“那他图个什么？”
唐蒙最终还是给出了答案：“他害怕被强制晋级p11。”
“啊？”
乔木刚发出一声质疑声，对方又问道：“记得p11的晋级条件吗？”
“公司绝对信任，或彻底不信任……”说着，乔木愣住了，“他已经不被公司信任了？”
“绝大多数情况下，信任或者不信任，都是动态的、相对的，”唐蒙长叹一声，“但像他这种情况，手握规模最大的员工兴趣小组之一，还和许多分部领导交好，甚至会帮他们获取功绩，谋求晋升……”
“拉帮结派，对吧？还是以调查员的身份这么做。”乔木替他总结。
难怪会遭忌讳。
“也不能说他选择错了。任何调查员想要真正掌握权力，而不是像我一样做个高级别跑腿员，总要走这些野路子才行。”
这话说得没错，毕竟公司制度上，就是不支持调查员掌握管理权力的。不然也不会给他们开那么高的薪资，还让他们享受那么多特权。
“结果冒出来个我，对吧？”他了然道。
善于终结项目这种能力，应该还是蛮罕见的。
不是说调查员都不擅长，而是说这本就是调查员的天职，大家都要朝这个方向努力的。
你想要脱颖而出，自然困难无比。真正做到的，一定是有真能耐的，而且是大能耐。
非要说的话，就是【厨子里最擅长弹钢琴的】，和【钢琴家中最擅长弹钢琴的】这种差异。
王宗江能在万千调查员中脱颖而出，凭借终结项目的能力晋p10，那就意味着他是整个公司这方面最牛的，不存在任何疑议。
在这方面，他自然是绝对自信，甚至极度自负的。
有了这种极致的能力作为依仗，他自然也就敢去做那些其他调查员只敢想不敢做的事情了。
但要命的地方就是，乔木出现了。而且甫一出现，就在他最引以为傲的方面，将他彻底击溃。
两人甚至都没有交过手，没有同台竞技，他就已经输得体无完肤了。
“应该就是《无形的死神2》那次特别行动，刺激了他，”唐蒙叹息道，“高会没找他，而是直接越过他，找到了你，你还做成了……”
乔木缓缓点头：应该就是那一次，将对方逼到了一个尴尬的境地中，也直接激起了对方的杀心。
一旦他成长起来，以公司的尿性，几乎一定会强行将对方晋级p11，逼迫对方放弃自己一手创建起来的员工兴趣小组，让对方在高管联席会中，做一块人形牌匾。
对方只要不愿意放弃野心，就一定会选择反抗。
“那你替他遮掩，又是为了什么？”正事儿问完了，他好奇地打听，“因为对方寄托了所有p11的理想？”
“什么乱七八糟的，”唐蒙忍不住笑骂，“我就是怕麻烦。”
“麻烦？能麻烦你什么？”
“你又不是不知道，现在整个高管联席会，都认为你是我小弟。你这边整出什么幺蛾子，他们第一反应都是让我给你擦屁股。”
“我整什么了？”乔木抗声，“我最近一直安分……”
“胡磊！”唐蒙直接打断他，“你真当我们不知道他是冤枉的？”
乔木闻言，丝毫不觉赧然，反而理直气壮：“那你们还不是一样停他职？说白了还不是你们本就想搞到他？我是搞事情吗？我这是替你们分忧！不知感恩！不知好歹！不知……”
“行了行了行了，你给我打住！”唐蒙头疼地打断他，“还有别的事儿吗？没有的话我挂了。”
“没了。”乔木直接就要挂。
但下一秒，唐蒙又喊住他了：“对了，跟你说一声，小安不去你那个项目了。”
“为啥？腻了？”
小安，就是唐蒙的小舅子安宁，在商务部任职。本来不是调查员，没资格执行项目，但本人是个重度机甲爱好者，硬是让唐蒙求着乔木，借用了他《叛逆的鲁路修》私人镜像。
不过那家伙确实有天赋，硬是在里面一路成长为神圣布列塔尼帝国的候补圆桌骑士。
唐蒙停顿了一下，就说：“反正就是不去了，管那么多干嘛？工作忙，不行吗？”
乔木心中一动：“智脑联系他了？”
电话被对方直接挂断了。
他轻笑一声：竟然猜对了。
他上次离开那个项目时，时间节点已经非常接近剧情时间了。里面再有一年，Zero就要闪亮登场了。
安宁不是调查员，有自己的工作，今年公司各种事情又挺忙的。他不可能成天在项目里泡着，执行频率应该不高。用了三个月的现实时间，才将项目时间推进了不到一年。
这是被智脑赶走了啊。
……
两天后，乔木就收到了本次终结项目的奖励。
十倍工资，元；五倍积分，。
与此同时，他和整个山西省部，都受到了高管联席会的公开嘉奖。
就在同一天，省部人事部，收到了一份来自总部人事部的通知：前p9胡磊，调离太原分部，前往郑州分部任职；此外，其人正式降级为p8，且三年内不得晋升。
据知情人士透露，这个处罚，是总部监察部和他达成的协议。他接受处罚，对方则不再继续调查他。
胡磊的结局，让省部绝大多数了解内情的人都大跌眼镜。
毕竟他“犯下”的，可是买凶杀人的罪过，怎么看也该移交司法机关，甚至直接处置掉。
乔木则明白，这已经是总部能给出的最重的惩罚了。
即便这个惩罚，也肯定掺杂了很多其他被揪出来的过错在其中，数罪并罚。
原因很简单：胡磊买凶杀人未遂的罪名，完全是他嫁祸的，根本没有任何证据。
他也很清楚这一点。他压根也没指望一个张冠李戴的罪名，能干掉对方。
他的诉求就是将对方赶走，别在自己眼皮子底下恶心自己就行。
现在，赶走了假凶手，他还得慢慢收拾真凶手。
高管联席会对省部与乔木本人的公开点名嘉奖，在内部论坛上引发轩然大波。
但与之前不同，这一次，不再是一面倒的质疑。
许多人都开始站出来，表达对他的支持和信任，强调所谓的“人造天才”，都是某人的恶意中伤，是胡扯。那人也受到应有的惩罚了。
不过这个说法并不足以服众，最直接的质疑就是，监察部并未公开胡磊被处分的原因。
你说他是因为造谣，说得好像谁没被造过谣似的，造谣的惩罚什么时候这么重了？造谣别人没事儿，造谣你家乔木就重拳出击？还不是有猫腻？
再说了，胡磊唯一的丑闻就是被老人举报实名诈骗，且公器私用。虽然监察部发了声明否认了，但否认的说法是“查无实据”，而非“恶意中伤”。
这个措辞，在监察部看来是严谨、准确的，但在不懂调查工作的其他人看来，就是故意包庇，降低影响，挽回形象了。
所以天南海北的同事们，早就信了胡磊真的以堂堂p9之姿，去诈骗可怜老人，还为情人中饱私囊。
现在你突然说他倒霉是因为造谣？明显没什么说服力。
有人带头替乔木鸣不平，那些之前明哲保身、保持沉默的人，就越来越多地站了出来。
其中大多数，都是大同分部和太原省部的员工。前者全程见证了这个小青年的崛起，后者则对他终结他们的“厄运”充满感激，随着胡磊的调离，更是对自己之前的沉默感到愧疚。
乔木的朋友们，也纷纷表达支持。
不过这就出现了很尴尬的一幕：乔木是独狼，基本没和几个朋友外的调查员深度合作过。
所以绝大多数愿意帮他说话的人，并没有亲眼见证他执行项目的能力。而见证过的，则凤毛麟角，声量有限。
就这样，支持与反对乔木的双方，一方以自己的身份和见闻为依仗，另一方则以公开信息和常理推断为准绳，在内部论坛上，又展开了一场辩论。
说是辩论，其实都是各说各话，或者炮制更多对方是水军的阴谋论，谁也说服不了谁。
一方要维护真相与全山西的名誉，另一方则要伸张正义，不允许“水军”浑水摸鱼。
一场注定不会有结果的争论，反而使双方各自都更加团结了。
上级部门自然不会在意这种事情。第二天，总部监察部与人事部，就向省部人事部推荐了一位“优秀面试者”，并额外多给了省部一个招聘名额。
早就被方增耀打过招呼的人事部经理和监理部经理，自然不会胡思乱想拎不清状况。
监理部经理立刻调出一直压在手中，迟迟没有转给人事部的笔试成绩单，将被推荐人的笔试成绩直接评为第一档。
次日早晨，最后一轮面试结束后，人事部经理又给对方打出了面试成绩第三名的高分。
因为有两个新部门需要扩充，整个省部也需要补充人手，这次省部的应届生招聘名额足有十一人，笔试第一档、面试第三名的成绩，已经非常稳妥了。
当天下午，在方主任和暂时分管人事的张副主任，在人事部的应届生拟招聘名单上签字后，人事部就将入职邀请函发了出去。
乔木的表姐谢琪，作为山西财经大学的普通本科毕业生，就这么稀里糊涂地，和其余十名来自双一流大学的硕士、博士，以及领导子女一起，开始了她在新起点的试用期。
幸运的是，那三位领导子女的学历并不好看，客观上起到了掩护作用，使她的学历不再扎眼。
谢琪第一天入职，中午和部门同事们一起在食堂吃饭——说是部门同事，实际上整个监理部，只有一正一副两位经理，和两名从其他部门抽调过来的老员工，剩下四人全都是应届生新人。
五点准时下班时，她刚浑浑噩噩地收拾好东西，要和同事们一起出门，一抬头，就看到乔木正倚墙站在工区门外，还朝她招手。
她这几天都没见到乔木，而且为了面试熬得天昏地暗，也根本想不起联系对方。此时看到自己这个表弟，心中有无数的话想说，无数的问题想问。
但她还没动作，原经理已经快步走过去拉开门，热情招呼：“乔工啊，快进来快进来，今天怎么有空来我们这儿了？”
慢了半拍的叶副经理，此时也凑了过去：“乔工，要喝点什么吗？我们弄了台咖啡机，磨出来口感绝了，要不要试试？”
“不了，我来找人。”乔木笑着朝谢琪的方向挺了挺下巴。
原及甫心下恍然，立刻扭头招呼谢琪过来。
叶佩珍是副经理，而且是外地调来的，在省部跟谁都不熟。方主任没和她打招呼，她自然不清楚谢琪的身份。
不过她也没什么讲究，看到这一幕，直接好奇问道：“你们这是？”
“我表姐。”当着整个监理部，乔木直接把话说开了。这种事儿瞒不住的，迟早会传开，不如他大大方方把话挑明了，省得到时候不知道会传成什么模样。
总部做事很漂亮，并不是动动嘴皮子就让谢琪顶替别人的名额。而是让人事部给谢琪额外特批了一个新名额。
等于将来哪怕有人拿谢琪的身份说事儿，也是总部那边给扛着，不需要省部这边担惊受怕。
所以乔木并不怕把两人的亲戚关系摆在台面上。
叶副经理眼神闪烁，立刻想起了内网上第二篇贴子的内容，恍然地绽出更加热情的笑容，看向谢琪的表情也更加柔和了。
看到这一幕，谢琪有些懵：原经理招聘时就对她很友善，她以为对方是就是这种性格呢。
叶副经理的态度就很普通了，是那种典型领导姿态下的疏离和严肃。她们几个新人私下里有还吐槽，这个叶副经理肯定不好相处。
现在对方突然也热情起来，就让她很不习惯。
“那就不耽误你们了，省得一会儿高峰期堵车。”原经理笑着错身过去，主动给他们推开玻璃幕门。
谢琪则有些犹豫地对乔木说：“晚上我们部门要聚餐……”
“没事儿没事儿，”乔木都没来得及开口，撑着玻璃幕门的原主任立刻摆手，“我正好晚上家里有事儿，咱们部门聚餐就改到明晚吧。”
说着侧头越过他们三人，看向后面几名员工：“大家伙都没意见吧？”
此时再呆再傻的人，也该品出点味儿了，谁会有问题呢？
一群人纷纷应和着“没意见，那就改明天吧”。
谢琪是真的看出些东西了，看向自己这个表弟的眼神，都不自觉的变了，也没再推辞，就和领导同事们告辞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