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迷恋二字不过寥寥数笔,但一个人若真切的体会过,就知道那背后是无穷无尽的欲望。

林九现在只想快一点儿、再快一点儿,尽早地解除契约。

然后,成婚。

那么面前这个人就能够完完全全属于她了。

她不知道自己在和谁争抢,但兽类的本能让她急切地想要占有。

第二日易洛虽然没来,但她让下人给林九带了信儿,邀她晚上去花兰流萤坊小聚,并想给她看几样好东西。

林九拿给奉载玉看过,并问他道:“我要不要直接推辞了?咱们还有许多正事要做的。”

奉载玉将那请柬丢在桌子上,摸摸她的头道:“都随你,去哪儿都没关系。”

“这么好?”林九环住他的脖子。

“这就算是好了?”奉载玉挑眉。

林九戳戳他的眉毛道:“这么说,那就是还能更好咯?”

奉载玉的眉毛又挑了两下。

他如今只要卸去幻术,表情生动的同秦悯比起来可以说是判若两人,举手投足间也多了许多少年意气,若是旁人见了定会认为他不过是弱冠之年,林九只可惜自己不能同这样的他大大方方地走在街上。

她思来想去,最终还是决定去那花兰流萤坊赴宴,不过在那之前,她还要和奉载玉上趟街,因为她已经想到了另辟蹊径之法。

昨日易洛跟她聊到了城主的三个儿子:大儿子卫季是头一任城主夫人所生,如今三十三岁;二儿子卫安和小儿子卫旷,也就是少城主,为现任城主夫人所出,一个二十五,一个十九。据说这三人的母亲都在城中有不少私产,也就是商铺,所以他们出府的时候时常会到这些商铺中查看一番。

这三人中,卫季风流、卫安体弱、卫旷聪敏,是以林九决定从那风流的卫季下手,看看能不能得到些什么有用的讯息。

奉载玉虽然不怎么乐意,但他总能护住她,又见林九坚持,便也同意了,不过心里却是已经决定晚上用入梦之法找出天虚镜的所在之处。

他们二人先去了城主附近喝了杯茶,那茶价格十分昂贵,但伙计也是一等一的热情。林九故意问他道:“你家这茶价如此之高,莫不是宰我们这些外地人?”

那伙计果然替主家叫起屈来,他道:“姑娘这话说的可是不地道,您在街上随便打听打听,就知道我们家的茶价历来如此。而且我们家用的都是上等的茶叶,水也是从远处拉来的山泉水,这些可都是不少银钱呢。再说您看我们家这景,前面就是城主府,这可是别家没有的。”

林九继续问道:“你家的茶既然这么好,怎么不见城主一家人来喝呢?”

她这话说锝骄横又天真,果真如那等不谙世事的小姑娘一般,因此伙计反驳起来也是容易的很,他道:“姑娘,那可是城主,咱这老百姓谁不是在城主手下讨生活,若城主想尝点儿什么好东西还要来这外面的铺子,我看,这城主不当也罢。”

“我怎么听说不是这样?”林九虽然戴着幕笠,但不信却已经从她的语气中透出来了,“我听有些店家说城主的三个儿子都爱去他们那呢。” “您去的……哎呀!”那伙计似乎是不知道该怎么跟一个小姑娘说,于是看向奉载玉道:“我不知道您去的都是什么地方,若是那些下九流聚集的地方,听听便罢了,他们多半是吹牛而已,我每日在茶楼里看城主府的车马进来出去,城主一家子喜欢去哪儿我还不知道么?”

奉载玉听了轻轻放下手中的茶盏道,“既然如此,你便说说城主一家子都喜欢去哪儿,我们也好去逛逛。”

他嗓音沙哑,那伙计心道:怪不得刚才都是这小娘子在说话。但他还是热情回道:“城主一家子那么多口人,每个人喜欢去的地方都不一样,我这要是说开了得说几个钟头,小人事忙,先告退了,您有别的吩咐再叫我。”

说着脚就迈了出去,这是准备走的意思。

林九想听的还没听到,哪儿能放过他,故而立刻道:“你该不是不知道吧?原来刚才说的那一通都是诳我们的。”

“哎呀,小娘子这是哪儿的话。”那伙计伸出的脚又缩了回去。

林九不依不饶道:“那你说说城主的大公子平日里都喜欢去哪儿?”

“这……”伙计不由看向奉载玉。

对方道:“无妨,说来听听便是。”

伙计只好老实答道:“您应该知道,咱这城中歌舞最有名的就是朝鹤楼,但大公子喜欢去的是朝鹤楼对面的晴花楼,有时也会去雪烟阁、满庭芳、行香子。行香子你们二位也去得,剩下几个只容男子进去,小娘子就不行了。”

“我方才见城主府有马车出来,莫非这城主家得几位公子白日就纵情如此吗?”奉载玉穿着文士的袍衫,说话也如文士般清贵中透着不赞同。

伙计则道:“马车里是谁我可不清楚,若是三位公子中的一个,那多半是二公子。大公子和少城主出门大多时候都是骑马的,咱这茶楼里能看的清清楚楚。”

他见林九和奉载玉都扭头向窗外看去,便又道;“您二位慢慢喝着,我这就先去忙了。”

说着,就将托盘往腋下一夹,准备往楼下去了。

林九因为挖到了一点儿有用的东西,所以也没再留他,然后用手指在桌子上沾了水写了“行香子”三个字。

奉载玉觉得有点好笑,其实他们实在不必这般偷偷摸摸,镜城似紧实松,四处巡逻的兵丁和守卫就是不过是用来震慑外地客商的工具,实际不堪一击,但他还是依着林九的所想点了点头。

行香子也是间瓦肆,虽然位置偏僻,但也只不过离镜城的中轴线远一些,实际距离城主府并不远。他们午时开门,酉时末打烊,内里不提供饭食,只有香茗和小食。不过旁边就有一家食肆,所以许多人会在先在食肆中吃个饭,然后在进行香子看表演。

但这行香子外面虽然不起眼,实则内有乾坤,林九和奉载玉一进门就被要了花符。

所谓的“花符”便是这间瓦肆固定的请柬,三个月一换,每次会发出去一百张,只有持花符的人才有资格进入到里面观看一切歌舞。林九和奉载玉二人自然是没有的,林九想撩开幕笠使用美人计,却被奉载玉制止了。

这不过是件小事,他带着林九出去溜达了一圈,就从别人那里买来了两张花符,成功进到了行香子里面。

行香子里面走的是精致雅艳的风格,便是散客的位置中间也有一个一个圆形的小台子,因为现在时间尚早,偶尔有一两个小台子上有女子跳着舒缓的舞蹈。行香子是城中为数不多女眷能够不戴面纱随意走动的瓦肆,看着台上台下来来往往的女子,林九也很想把自己幕笠摘下来,不过想到之后要做的事情,她还是忍住了。

花符也有上中下三等,奉载玉手中这两张只是中等位置的,毕竟上等位置只有二十张,几乎都在城中的大户手中,所以便只是中等也是不容易得的。

侍女把他们二人引到花符所代表的位置就离开了,林九还在诧异为何她不等他们点完吃食再走,就从门外进来了一队捧着盘碟的侍女。

她们步伐轻盈优美,身上所穿也都是夏衫,有的露两截胳膊、有的露一点肩膀,但都是适可而止,其余地方皆包裹的严严实实的。

林九看着她们白腻的肌肤,大概明白为什么城主的大公子会来这里赏舞听曲了。

侍女们将手中的盘碟一一奉到最前面的条桌上,又在二人面前挨个报了名字,并从腰间抽出了一个精致的小木牌放到了桌子上。为首之人道:“牌子上是我们几人的名字,若二位想要我们之中的谁在屋中端茶奉水,只需把牌子挂在门外即可。”

她们说完这话没也有立刻离开,而是候在房间一侧,似是在等待他们做出决定。

看来这就是必须付费的项目了。林九暗道。

奉载玉看向林九,神情中的意思就是让她来选择。

林九看看奉载玉,目光又一一扫过这些侍女,忽然将自己的幕笠摘了下来。

为首的女子先是一愣,然后同他们二人施过一礼,就带着其余人哗啦啦地出去了。

“怎么、怎么走了?”林九抓着幕笠有点懵,她这隔着布料还没看清几个人长什么样呢,人怎么就走了?

奉载玉先是诧异地抬起头,捏着茶盏的手也顿了一顿,随即便垂目笑了起来。

“你笑什么?”林九虽然是问话,但被他的笑声感染,唇角也不由地弯了起来。

“走了也好,清净。”奉载玉一边笑一边将茶盏放到了桌子上。

林九却道:“那怎么行?咱们不是还要问那个大公子的事情吗?”说着还嘟了嘟嘴。

“那去挂牌子吧。”奉载玉坐在圈椅中姿态闲适。

林九拿起六个小木牌一个一个看过去,最后选了一个写着“春月”的牌子挂到了外面。

他们这边在屋子里坐着吃茶,中间的圆形大台子也陆陆续续地摆上了各式各样的道具,林九看得认真,甚至连那台子下面的音乐科她都想探出头看个清楚,足像是个林子里刚出生不久的奶狐狸。

奉载玉只坐在一边吃茶,并不阻止她,这中等花符的位置也是很巧妙的,比下等花符的区域要高一些,因此他们可以看到下等花符位置的客人,但对方却无法看到他们。

等大台子上的一切道具都摆放好,表演也就正式开始了。

这一出是花灯戏,意在表现美人月下独酌时梦到自己成为了月中仙子的朦胧梦幻美态,林九看得津津有味,那叫春月的侍女在一旁也不说什么话,只兢兢业业地为她端茶递果子。

在她的投喂之下,林九没一会儿就吃光了一盘。

这行香子中的表演果然不负它那五十两银子的花符价格,整出花灯戏演完,众人都是意犹未尽。鼓掌声、叫好声此起彼伏,其中还夹杂着不少女子的声音,一派和乐融融的气象。

行香子一下午有三场表演,中间偶尔会夹杂一会儿杂耍和异族鼓上舞,没有表演的间隔,林九就用来跟春月聊天。

春月是个十分高挑的女郎,几乎和普通的成年男子一样高,林九在她面前就如同被照顾着的小孩子一样,尤其她吃起东西来腮帮子鼓鼓的,让人感觉煞是可爱,是以春月也十分温柔可亲,对林九的问题几乎是有问必答。

林九前面问了一堆有关表演和吃喝的事,感觉差不多了,便转入正题道;“我们兄妹听说城主大人有时候也会来你们这里,可是真的?”

春月笑笑道:“不知姑娘说的城主是老城主还是少城主?”

“唔……我也不知道,只是顺耳听来的,比如老城主,真的来过吗?”林九装出敬仰的样子道。

春月道:“听说好几年前是来过的,不过我那时还小,所以也没有见过。”能得到花符的都不是普通平民,所以她说起话来并没有那么多的忌惮。

“那少城主呢?”林九接着问道。

这次春月摇了头,“少城主从没来过。”

林九却故作不知道:“我怎么听茶铺里的伙计说少城主经常来呢?”

“姑娘想必是听岔了,经常来的是大公子,也就是我们少城主的哥哥。”春月说着,见茶杯空了,又续上了一些。

“那你见过大公子吗?”林九这就是纯粹的好奇了。

听她这样问,春月的面颊上忽然飞上了两抹薄红,声音也温柔了几分道:“见过的。”

见她如此,林九不禁眨眼打趣道:“看来这大公子一定生的英俊非常了。”

春月却连忙道:“姑娘别想岔了,大公子只是对我们这些下人都很好罢了,我们楼中从小厮到侍从,没有一个人不说大公子不好的。”

“既然大公子如此受人爱戴,为何他不是少城主?”林九奇怪道。

春月听她问这样的问题,连忙将前面的帘子拉了下来,并小声同林九道:“姑娘在这人多口杂的地方可要慎言。”

林九眨眨眼睛,似是不解。

春月又强调道:“大公子人好,二公子和少城主的为人也很好,想来是城主有他的考量的。”

她这么说,林九也装出郑重的模样点了点头。

她们这里说着话,第二场表演又开始了。

这一出是《闹东廷》,大概讲的是一个国家因为兄弟阋墙而分裂成东西两半,西边的哥哥派刺客刺杀东边的弟弟却没有成功的故事。这场戏里面虽然少了许多舞蹈,但舞者却大多是男子,尽管他们没有袒胸露背,但是都充满了力量感,热烈的气氛感染了许多宾客,甚至有人跳上四周的小台子同他们一起唱跳了起来。

林九看到了一半,目光却跑到了奉载玉身上。他手指轻轻打着拍子,一条腿伸直,一条腿微微屈起,似是完全地沉浸在表演里,十分松弛自得,但跟他平日里也有些不一样。

春月注意着林九碗里茶和碟子里面的点心,发觉她在看旁边的男子,于是也大着胆子顺着她的目光看去。不过她实在不明白对方有什么可看的,虽然对方身形姿态不错,但她们这里每日来的都是这样的人——虽然穿着宽袍大袖,但怎么看也不是真的文士,多半是世家子弟为了不惹人注意故意装样如此打扮罢了。

这场表演完毕林九面前的盘子又空了两个。

春月这次是真的是对林九的食量惊讶了,毕竟她看着是那么娇那么小只的一团,而这里的点心果子和蜜饯都是按六人份上的,大部分的女郎来这儿都是不过是吃一两块儿应个景,便是多的三五块也就饱了,而这么个小姑娘不过两场就吃掉一半,三人份,真是让人咋舌。

林九见春月看那三个空碟子,知道自己这是无意中暴露了食量,咀嚼的动作都放慢了,但奉载玉看到她跟前的碟子空了,却顺手将自己跟前的碟子换了过去,林九只得一边咀一边朝他眨眼。她表情灵动,奉载玉是看懂了她的意思的,但他只是朝他笑一笑,手上的动作却没变。

有了奉载玉的动作,林九就感觉吃得理直气壮了起来,她甚至还同春月道:“你们家这些点心能不能单买,我要买回去一些。”

说起来这点心也是行香子生财的一个法子,她这么问也正问到了点儿上,春月有些懵地从一边拿出了小食单子,看林九一口气点了八样,吃过的没吃过的都被她点了一遍,然后就做梦一样捧着单子出去。

到了这会儿,桌子上的沙钟里的沙子已漏掉了大半,是该去花兰流萤坊赴宴的时间了。林九抱着点心真是有些不舍得走,毕竟她演出没看完,那大公子也没见到,这一下午就是玩儿了,几乎什么正事都没干。

奉载玉看出她的依依不舍,于是低头对她道:“没事,你我明日再过来便是。”

“真的?”林九抱着点心带子眼睛都亮了。

看着她亮晶晶的眼睛,奉载玉不禁笑道:“是,如果明日不够,还有后日,后日不够还有大后日,好不好?”

听他这么说,林九赶紧扭头对春月道:“那我们明天来还叫你,还叫你,如何?”

春月笑道:“承蒙小娘子厚爱,那我明日就在这儿候着二位。”

于是林九欢欢喜喜地同奉载玉离开了行香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