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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去哪了?感觉你不怎么好呢。”小地精亚亚蹲在林九膝盖上,仔细地端详了一下她的脸色,又道:“好像灵力运转的也不好。”

林九回神,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是知因镜出了什么问题吗?”小地精歪着脑袋想了想问道。

“不是。”林九怅然地摇了摇头。

“那是怎么了?你都好久没这样了。”小地精一不小心又戳到了林九的心窝子。

“这样是哪样?”林九不开心地道。

“这样就是看上去想死又没死的样子。”亚亚毫不犹豫道。

“哦。”真会说话,林九只觉得老血都要被它戳出来了。

“亚亚,我是不是挺傻的?”林九看着它认真道,“别人都在认真修炼,只有我只想看看知因镜。“

只想找一个结果。

“不知道呀。”小地精也认真回答她,“我也不认得别人。”

“不过,好像是不太聪明呢。”它又道。

“……”简直是句句扎心。

偏偏扎了别人心的亚亚还不觉得,仍道:“大部分狐狸是好好修炼来着,你看槿落。”

行吧,这心吧,扎着扎着也就习惯了。

日子过去的也快,树屋旁的紫罗花开了谢谢了开,林九在九重林里度过了一天又一天。

有时候她也会觉得自己是可能永远都借不到知因镜了,就像那个六姑娘织月一样,每日里守着爱人的两魄,虽然也努力修炼着,但有可能永远都等不到爱人回来了。

槿落不知道从哪里听说只要飞升成仙就能见到长生大帝,就有机会求他将离开的人召回,于是更加勤奋的修炼。这种愿望多半是不成的,但林九看着整日忙忙碌碌的槿落也没有多言,天狐寿数漫长,确实应该找些事儿做。

就像她自己,不管她对这些世间之事看的的多么明白、多么透彻,不管在心里说一万次“在知因镜中看到了结果又能怎样?”,她都知道自己抛不开自己的那个执念,甚至会抱着这个执念到寿数用尽的那一天。

可那也没关系。

没有结果也是结果,反正她等了。

槿落更加刻苦修炼的后果除了修为进益一些,那就是喜欢上了参加法会,大大小小的法会上总是能看到她的身影。她也有邀请林九一道同去,林九虽然不排斥,但也没有全去。

一是因为她对修炼兴趣不大,而去一次法会够她回来咀嚼一年的,没必要太频繁;另一个原因便是害怕碰到他。

这一日,林九坐在山崖边吹风。

金乌散发着炽热的光辉,她蓝色的裙摆和长长的披帛被气流扬起,好像有精灵燃烧着生命力在风中奋力舞蹈一般。

槿落看见眼前的这个场景,忽然就觉得自己今天来对了。她跳起来挥着手叫林九的名字,林九注意到她便起身拍拍衣摆朝她走过来。

“林九林九,有个好消息要告诉你,你猜猜是什么?”

“好消息?”林九实在想不出来有什么事情对于她来说是好消息。

“你不是一直想去各个宫做侍女吗?正好六姐姐同我说她们明毓殿下的照澜宫还缺人,我就推荐你去啦!”槿落欢欢喜喜地同她道。

“啊?”林九一时有些没反应过来,只有些怔愣地看着她。

“怎么?高兴傻了不成。”槿落伸出手去揉林九的脸。

“你怎么知道我想当侍女的?”林九觉得槿落可能是误会了什么。

“哎呀,你想去当侍女这事儿青丘还有谁不知道嘛,毕竟你每次都报名啊。”在修真界,能给强大的当修行者当侍女或随从,不仅不丢人,还是件十分荣幸的事。

“可我每次报的都是红箩殿下的玉纱宫。”脑子有些乱,林九也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

“哈?你还挑剔这个吗?”槿落觉得自己大概是好心办了错事,脸也垮下去了。

“诶,我不是这个意思。只是,只是也太突然了些。”林九连忙安慰她道。

“反正我已经跟六姐姐说好了,你去不去都得去,”槿落不高兴的撅嘴,“要不,要不我也太没面子了些。”说到后面声音越来越小。

“好好好,我去,我去还不行吗?一定让咱们的槿落有面子,好不好?”林九像个大姐姐一样哄着槿落。她只怕自己若是再不答应槿落,这小天狐的嘴上都能挂油瓶了。

“哼,这才不辜负我的一片心意。”槿落满意地点点头。

于是林九就这样莫名其妙的成了照澜宫的侍女。

进了照澜宫林九才知道自己到底有多出名。那个年年报名年年被刷的九重林野狐狸哟,简直无人不知无人不晓,她自己之前可从来不知道呢。

明毓是蓝狐一族的组长,照澜宫里大多数的侍者也都是蓝狐。真论起来,林九应该也算蓝狐,她身上皮毛大部分都是灰蓝色的,只是脖子周围的一圈和半截尾巴是黑色的,因此看起来血统不纯。

不过对于这件事,林九只想说两个字——“愚蠢”。

毛色不一样的狐狸生出来的小崽才健壮好吗?什么天狐,竟然连这也不知道!

不过林九不清楚,这个道理在下世自然是适用的。山野狐狸想生出她这么一个有修炼天赋的,那真是多少条不同的血脉阴差阳错的融合起来才有的大机缘。可放在天狐身上就不是那么一回事了。天狐生来就有修炼之能,同族繁衍下来的小崽子,血脉更加纯粹,便也更容易进入修炼的法门,在修行一道上有所进益,自然,天狐更倾向于同脉相亲,对于有杂色的同伴则不以为意。

林九进了照澜宫便被那个织月分配到了药园去侍弄花草,理由也充分地很,她对林九道:“我听槿落说你生活在九重林,每日与花草作伴,想必对大部分花草都是有所了解,所以将你安排在这药园,你可满意?”

“满意,满意!”林九自己也没有什么想法,自然是完完全全的满意了。

织月便也十分满意的走了。

林九看着她袅娜离去的背影,心道:“大概这也是只面冷心热的狐狸了。”

这药园的活计对于林九来说没有好也没有什么不好,她有着与各种生灵沟通的本事,所以养花种草也算擅长,又因这处偏僻,每日都没几个人,地精亚亚也能时常跑过来同她说话,日子长了还真觉得这活计不错。

同林九一起侍弄这药园的还有两个侍女——炎玉和凌薰。说起来这几宫不好进还真是有原因的,这么大片地儿竟然只有她们三只狐在管,所以名额紧缺导致竞争激烈也是相当正常了。

林九却是不知道,她从前报的玉纱宫离着狐君的仆勾宫最近,时常能看到君上的云车出入,所以是侍者们十分热衷的去处。而这照澜宫同仆勾宫离得最远不说,缺人的还是这偏僻的药园,对狐族男女来说自然是没那么大的吸引力。

不过待得日子久了,林九才从别的侍者口中得知虽照澜宫离着仆勾宫最远,但这明毓殿下却是追君上追的最紧的。

花花草草虽然有灵但毕竟不通情理,所以林九从它们那里听说的都是些不带情感倾向的描述,只能推测出狐君桓灵是受族中人爱戴的。但爱戴与爱慕不过一字之差,狐族的君上有一些狐狸倾心也并不是什么稀奇的事情,林九听闻了这些传言,只觉得是在意料之内,没有丝毫奇怪。

这类八卦听得次数多了,林九甚至觉得自己已经可以慢慢地将他当作另外一个人了。

容绪就是容绪,狐君就是狐君,这其实是两个完全不同的个体。

诚然,他们身上有很多相似之处,比如强大,比如俊美,比如冷淡,然而世上的上位者,又有哪个不是如此?

林九回想自己从出生到现在这不短地的三百年,也真觉得奇怪,明明在没历劫之前她是那么洒脱的一只狐狸,不过是到下世过了十来年,竟然就影响了她这么久。

历劫之前的林九,在离修行界最近的昆仑居住。昆仑连通着下世与修行界,所以那里的灵气比下世的其他地方都更加充裕,而林九又是集天地之灵气日月之精华还有千万不同狐族血脉所生出的一只狐狸,自娘胎里就带有了修行天赋,后又阴差阳错地被两个下世的修行者豢养,自然而然便进了修行一道。

不过那两个修行者只活了一百八十年就仙逝了,临去时将她放归了山林。那时候林九的化形已经如吃饭喝水一般随意,所以她虽然平日里在昆仑深处修行,但偶尔也会跑到人类的城镇游历。玩弄过沽名钓誉的书生,也惩罚过无恶不作的恶霸,日子过的既自律又肆意,直到历劫前她都频繁地在下世与昆仑两边穿梭。

那时她仗着能活许多年岁,帮助过不少人完成心愿,日子过的充实又满足。

勋贵家的小姐因为再也无法等到少年将军回来而投了湖,临死前,最大的愿望是能和她的将军葬在一起。于是在她死后,林九在边关的废墟中找到了那个身披铠甲的少年,将他带回去,放到了少女的身边。

打了一辈子仗的军师,最大的愿望就是边关再无战事,百姓再无离散,林九就用计使两国统一,从此,边关便再不是军师所担心的那个边关了。

年迈的老妇临终前最大的愿望是看到孙儿娶妻生子,于是林九给她造了一个孙儿娶妻生子的梦,老妇在梦中含笑而去。

被遗弃的女妓,一生中最大的愿望就是再见一面当初给她赎身的那个人,林九便引着那男子来到了当初和女妓相遇的地方,虽然他已经认不出眼前扫地的老妇了,但看到那张让他们相识的手绢,依然是欢喜的。

那时来来去去也发生了许多事,她也唏嘘也叹惋,但没有一件事让她念念不忘、刻骨铭心。每做完一件事她就回昆仑修炼一阵,待到修炼难以进益时,就出来为人们完成心愿。

也不是没有遇到过爱慕她的人,也不是没有经历过令她动心的事,但那些就像春水上的落花,美则美矣,飘着飘着就不见了,走着走着就忘了。

不过眼前的日子也如流水,似落花,作为侍女便不能随意外出,一恍林九同槿落也有小半年没见了。

这一日,照澜宫内讲法,除了受到了邀请的修行者,侍从们都可入正殿旁听。

林九本来无可无不可,但她与槿落已经有段日子没见,听闻她今日也受到了邀请便也随其他人一道去旁听。

明毓殿下果然是青顶法会那第二个讲法者,依旧是声音悦耳但毫无起伏。幸而这次讲法的不止她一狐,还有蓝狐族的其他长老,是以还听得进去。其中的一个长老讲得尤其好,他讲了半日,众狐都意犹未尽,纷纷道“长老再讲半日吧”。却听那老天狐族道:“不能再讲了,我若再讲后面的大人就没有时间了,你们且耐心听着,后面自然有比我讲的好的。”

林九听罢,心里微微一突。

会是他吗?

只是这个念头刚一冒头,就被另外的念头代替了:怎么会不是他呢?自然是他。除了他之外还会有谁呢?

林九也不知道自己是如何想的,下意识同槿落打了一声招呼便匆匆离开了正殿。

照澜宫的玉树琼花生的十分茂盛,奶黄的花朵大朵大朵的缀在枝头,它们因为生在照澜宫这样日日人来人往的地方,性子都十分活泼,林九同这边的花树如今也是相熟了的,一出殿门就听有两棵花树不停地喊“有美人来了,有美人来了”,于是她不由地朝那两株花树看过去。

原来是织月正站在树后回廊上,她对面应该还站着另外一个人,只不过被密密的树丛挡住了。只见她先是向对面行了一礼,然后羞涩的低眉跟那人说着什么。

织月一向身姿袅娜,果然如这些玉树所喊得那般是“有美一人”。

林九看了一眼便抬步准备离开,然而织月的一双秋水眸已经看到她,出于礼数只得过去同她见礼。

这一日天气清爽,怡人的风自远方吹过,有零星的白色花瓣从枝头晃晃悠悠地轻荡下来。

俊美无俦的玄衣男子就这样出现在林九的视线里。

修行界的男男女女大多都是好看的,且各色各样,不一而足。可即便如此,因着不同的种族审美不同,对着美人说丑的也比比皆是。

然而林九望着眼前的人却在想”对着这样一张脸,恐怕没有人能说丑来“。

美确实没有标准,但他就是美的本身。

或者正是应了句话:是风动还是心动?

织月见林九从看到狐君的那一刻起就怔怔的,也不赶紧行礼,只能清清嗓子。半晌后才见对方提起裙角,遥遥向她二人行了一礼,然后脚步匆匆的离开了。

织月心道:果然是下世来的野狐狸,好没礼貌,幸亏狐君胸襟旷达,并不在意这些虚礼。

不过今日能够碰到君上对她来说简直是意外之喜,法会结束后连槿落都看出来了她脸上的欢喜之意,于是打趣她道:“六姐姐今日是遇到了什么喜事,许久都没见你这般开心了。”

“哪有什么喜事?”织月柔柔一笑,“不过是看今日琼花开的极好罢了。”

她这么说,却是让槿落觉出了几分心酸。因为姐夫金河的离去,她这六姐姐已经许久不曾开怀过了,过去她只觉得她太过柔弱,简直不堪一击,可当自己同为世间失意者后才发现自己的这个姐姐是如何的强大,所以如今不管她这个姐姐因何开怀,她都是为她高兴的。

林九匆匆回到了她在药园的居所,将屋内收拾了一番,直到各处都井井有条纤尘不染了才罢手,只是弄完了看着空荡荡的屋子才回过神来:自己这是干什么呢?

于是不禁自嘲的一笑,心道:是该离开这照澜宫了。

林九觉着自己也非是逃避,而是不想再次陷入前世的那般境地了,就像今日所见的那个场景,多么熟悉。便是换了地点,变了时间,可许多细节依然同昨日一样。

春心萌动的贵女,骄矜冷淡的世子,纷扬落下的花雨。

她也有点想念下世那充满了烟火气的人间了,毕竟她出生和长大都不在修行界,终究同这里格格不入。

从前在下世,便是她身无分文,有集市她必定是要逛的,有好吃的她必定是要想法设法吃到的。可修行界的集市上虽然多的是各色稀奇东西,但说到底不过是为了修行所用,初时她还乐意去逛上一逛,到了后来,若不是为了卖东西,她连集市都不稀得去。

于是过了半月,林九便找织月请辞。她原以为以她这个杂毛狐狸的身份那肯定是分分钟就被应允了,没想到织月却踟蹰起来。

侍者虽然好找,但像林九这般一心扑在药园上的却不好找。她也曾观察过林九一番,发现她果然日日都在药园侍弄花草,心下是有七八分满意的。

而林九因为极少出药园,照澜宫内的许多地方她都是不认识的,倒是有不少狐狸慕名而来,悄悄地在药园周围观察她。

原来下世的普通狐狸修炼成人形是这样的:头发乌亮,面容白皙,鼻子小巧挺直,笑起来唇边有两个深深地梨涡,完全不同于青丘的母狐狸。

其实青丘的母狐狸大多比林九美艳许多,她们眉眼深邃,唇色浓郁,举手投足都是风情无限的,这就是天狐一族的天赋。

但大家看久了同族竟觉得林九也不错,那青色的宫衣虽然大部分侍者穿起来不怎么好看,但却十分衬她,使她如寒玉谷中待人采摘的新茶——清新甘美,逸态横生。

林九通过照澜宫中生的各种小精怪,也知晓旁人是怎么看她的。有看她顺眼的,也有看她不顺眼的,但总体看来,却是不必放在心上。

这一时半刻的,织月是不愿意放林九走的。林九自己也觉得愧对槿落的一片好心,便又待了下来,只想着等以后有机会了再提一提离开的事情。

一同侍弄药园的炎玉和凌薰听说她想离开俱是十分惊讶,她们都以为林九是嫌在成日在这药园里见不到主子,露不得脸出不了头,所以才要甩手不干了,便时时开导她一番。

她们两狐都是胸无大志的性子,能偶尔听听讲法见见殿下就很满足,因此劝道:“我知道你是想在殿下身边伺候,不过这四宫之中的侍者谁不是如此想的,这也是不能急的事儿。”炎玉的意思是徐徐图之,只可惜林九对伺候主子没什么兴趣,只“嗯嗯啊啊”地应着。

凌薰看出了她的应付,遂也使出了十二分地劲儿来劝她:“你这个外来的狐狸本事不大心却不小,只有一条尾巴能在这里做事已是不错了,竟还挑肥拣瘦的。”

凌薰的话虽然听起来像是奚落,但这在青丘乃是说大实话了,林九知道她们是如何想的,所以也并不反驳。

不过她还是打心里无法理解这些狐狸的心思,便问出口道:“你们都想要伺候殿下又是为何?我这种普通狐狸需要勤修苦练方能修成人形、增长寿数,可你们生来就有五百年好活,稍微修炼一番就能活个千八百岁,为何不去做些有意思的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