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一刻,如死一般的寂静,宛如无法照耀阳光的深渊之底。
短暂的无声之后,有什么打破了沉寂,场下观礼台上传来一片片唏嘘声,便是在最高的看台上一众帝阳境也摇头不断。
因为夜阑炼丹手法奇特,自然引得很多人关注。就是很多帝阳境,都在默默的关注着她。
这一刻在夜阑身上发生的意外,也尽都被他们看在眼里。
分心旁骛,炼丹的大忌呀。
哎,本以为是异军突起的一颗明珠,结果居然犯了初学者都不会犯的失误。
帝阳境们不胜唏嘘,便是问道然都呐呐无言。
在问道然看来,夜阑天赋很高,心性也好不错,更别说是在这样重大的比试当中,本是不该出现分心的情况。然而世事难料,偏偏这样的过失就出现在了她的身上。
问道然能看的出来,夜阑方才提炼的是一味主药。犹记得在记录的列表上,夜阑手中的绮罗通芯蕊仅此一朵而已。
烧毁了一半,绮罗通芯蕊灵性大失,那药材已经不可能再用。哪怕有问道然的手段,也不可能用被烧毁了一半的药材来炼丹。事已至此,结果便已然注定。
哎,可惜了。问道然幽幽一叹。他本以为夜阑就算拿不到第一,也能拿个好名次,结果居然犯了这样离谱的错误。虽然还余留有别的一些药材,可都不堪大用了,就算临时更换丹方,结果恐怕也好不到哪儿去。只能说,是这妮子非要炼上品丹,有些好高骛远了。
世事无常,运气有起有落,问道然也唯有喟叹罢了。
场中,因为喧哗声,有不少人都侧目望来。
莫流苏和花永洲都在刚才完成了药材提炼,趁着间隙投来一个目光。
莫流苏目光里是一抹惋惜,但也仅此而已,又把所有的精力都投注到自己的炼制上。
花永洲则是用鼻孔哼笑一声,他本就不爽龙文牧,如今看见他们以这样的方式出局,自然是幸灾乐祸。
擂台的角落,龙文牧在身后轻轻扶着夜阑,而夜阑眼角豆大的泪珠滴落。
犯了多大的错,她再明白不过。
少爷,我……都是我的错……她声线颤抖,早已泣不成声。
失神了,竟然在炼制的途中失神了。简简单单的一个失误,却让所有的努力都付诸流水。
龙文牧久久无言,这样的结果,他同样难以接受。从第二轮开始,夜阑就频频会失神,最近几日越发严重。之前就有些担心夜阑的状态,可想着不至于偏偏在丹会上发作,结果越怕什么,就越是来了什么。
责怪夜阑吗?现在责怪又有什么用。
龙文牧知道,夜阑会出现这样的情况,是因为玲珑丹心诀没有修炼完成的原因。这部心法一旦开始修炼,心里的阴暗面就会不断被扩大,这也正是影响夜阑的关键。
但事已至此,纵然后悔也无济于事。
龙文牧默默的起身,将地上半朵绮罗通芯蕊捡起来。被烧毁了一半,灵性十不存一,这朵药材已经不堪大用了。
其他辅药毁了,还可更改丹方,用别的药材来顶替。但三味主药是必不可少的,根本无从替换,也没有第二株。
无相丹虽然炼制材料并不固定,可这仅仅是指确定炼制方向之前。
前一轮收集的药材,就是为了冰火之力的无相丹。然而冰火之力需要以绮罗通芯蕊来融合,失去了这味核心药材,上品无相丹便不可能再成丹。
或许剩余的药材能勉强拼凑出一副中品丹药的丹方,可想必档次也高不到哪儿去。纵然炼制出来,怕也无法取得好的成绩。
这都还是其次,经此挫折,
夜阑内心必然更加紊乱,能否再继续炼制都成问题。
功亏一篑呀。
少爷,我……我不是故意的,我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了……
听着那断断续续的声音,在龙文牧回头时,见那芳容上,已经糊满了泪水。
泪眼婆娑,珠落玉盘,衣襟浅湿。
过去那开朗的丫头,却心碎如此。
毕竟,这不光是一场胜负,更关系到面见圣人的机会。
树影乱,冷风凌。龙文牧仰头望天,知已注定。好半晌,低下眉梢,终在心底无声一叹。
在夜阑面前俯身低下,伸出手掌……
夜阑本能往后一躲,而那有些粗糙的手却温柔的抚上了她悲痛断肠的脸。轻轻摩挲,擦去泪痕。
哭什么?他问。
我……
我什么我,胜不骄败不馁,我很早以前就告诉过你。那声音轻柔至极。
也不知是手指擦拭的原因,还是那声音里没有任何的责怪,竟止住了她眼眶里汩汩不断的泪珠。
龙文牧仿似不知这遗憾结果一样,拢了拢衣领,然后就大大咧咧的在夜阑身旁坐下。
少爷……
龙文牧笑笑,也说不清是真的不以为意,还是故意隐下遗憾。
不再有之前的紧迫,两人就这样坐着,谁也不语。
夜阑依旧满脸歉意,而龙文牧却已表情释然。
成与败往往一念间,既然失败,那也无话可说了。
一场失败他还承受的起,唯独可惜了机会罢了。
两人静静的坐着,手臂依靠在一起。
丹会的进行,就像滚滚长河,不会因为一两个人而停下。场中依然是激烈万状的比拼,随着时间的流逝,比试逐渐步入了后期。有人失败,亦有人成功。失败之人大抵是出于心态或者药材的缘故,这些人愤慨离去。而成功的人自当喜泣,在丹炉里蕴养着灵丹,等待着最后的核验。
场中时常有身影走动,炼制速度够快的,大多都进入了成丹的阶段。
浮光掠影,那些人成成败败,或喜或悲或恼或怒,来来去去,就像一场人生大戏的剪影。
随着时间的流逝,夜阑逐渐从失落中平复了心情,也许是受龙文牧的影响,悲伤不再流露在脸上。
我不后悔让你修炼琉璃丹心诀。沉默了很久的龙文牧悠悠说道。
夜阑偏头过来。
龙文牧淡淡的笑说:我以前就说过,心魔这种东西并不是能够摒除的,克服心魔的方法只有一个,就是学会怎么和心魔共存。
不是随口之词,而是经验之谈。
夜阑有心魔,龙文牧同样也有,龙文牧的心魔是曾经的狼山。
他伸手,拨开夜阑脸颊上凝固在泪痕上的长发。
如果这场经历能让你勘破,那就没有白费。
夜阑痴痴的瞧着那张熟悉的笑脸,又自惭形秽低下头:可都是我错……
或对或错,你把这些看得太重了。
淡淡风凉,吹散了些许场中的火热。
以前你就是个刁蛮丫头,处处跟我叫板,哪像现在这么一板一眼,我还是怀念以前那个你。龙文牧摸着下巴,想了想说。
我什么时候刁蛮了。夜阑瞪着微微发红的眼眶,反驳道,但声音又渐小,那少爷你还不是变了很多,以前的你到处招人厌,还一副玩世不恭的样子,你还不是收敛很多了。
她轻轻撇了下红唇,又抱起了膝盖,把下巴靠在膝上。
其实现在也挺好。龙文
牧眯着眼,又想了想道,以前你那么任性,也不听人说话,又爱发脾气,还嘴硬,连我有时候都训不住你。那时候我就担心呀,生怕你以后长大了,都没人敢要。
那少爷你要我呀……
龙文牧轻轻一怔,夜阑是将头偏向一旁的,无法看清她的视线。
又是一阵不短的沉默。
少爷,夜阑声若蚊蝇,就像自言自语般,你说,以后我会不会嫁给个不认识的人?
龙文牧一阵恍惚,忽然间,他似乎明白了什么。
夜阑的心魔,她每日那失神的表现。到底是什么事藏在她的心底,之前龙文牧不明白,如今好像懂了些。
你现在这年纪,就急着想要嫁人了?他笑问。
但总有那一天。
是呀,姑娘长大了,总有出嫁的一天。只是,要把你嫁出去……我真有点舍不得。
夜阑那蜷缩的身体猛烈的震了一下,豁然抬起头。
四目相对,她眼中朦胧尚未散去,却已经有了不同。
她仍旧失神,只是这次却并非心魔缘故。在她回神之前,龙文牧已经轻轻握住了她的手。Z.br>
再怎么说,你也是陪伴我最久的那个。
在龙文牧的过往,有过很多美好。如果说对千灵雪是见面那一刻的怦然心动,对云嘉是共患难的真情,那对夜阑,则是从最初直至现在的最长久陪伴,比任何人都长久,是不知历经多少个日夜慢慢累积的刻骨铭心。
若让他舍弃,他真做不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