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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云梦之梦中,十年弹指一挥间,风谨醒来的时候,梅欢欢正在一旁瞌睡,尽管梅欢欢再幼稚再胡闹,对风谨的一片心意却是实打实的真挚,这十年来,便是她日日在侧照顾。风谨只觉自己做了一个长长的梦,梦见自己身处一片混沌之中,偏偏这混沌又发出白色的光亮,自己便在这一团白光中浮浮沉沉,不知今夕何夕,脑中也是一片混沌。

“欢……”风谨周身白光退去,他立时觉得神思清明。“谨哥哥,你醒了?”梅欢欢惊醒过来,原本梅华告诉她这几日风谨便会醒来了,所以她更加殷勤地守在这里,乍一见风谨醒来,内心的激动无以言表。

风谨感觉周身灵气充沛,丝毫没有倦怠之感,便坐起身来:“我……怎么了?”他努力思忖着发生了什么,过往的片段纷纷回到脑中。

“小谨,你醒了?”梅华感受到了这里的气息波动,第一时间赶来,见他吸收掉了周身的光晕,已入空物之境,心里欢喜无比。

梅华简单地告诉他,已经昏睡了十年,并已入空物境,风谨并没有太多惊讶,而是淡淡地点了点头,似乎这十年中发生的一切对他而言并不重要,他既不拉着梅华回忆从前,也不攀着他追究这十年的过往。仿佛自他醒来,前尘往事一切与他无关。

画外的风谨愣愣地看着画中之人,隔着一面屏,他仍旧感受得到那时醒过来的自己心中那份“千帆过尽”的淡然,心中已无乱象烦忧。他自然是知道后来发生了什么的,在梅华与梅欢欢的陪伴与辅佐下,他惩戒了澄澈,将他囚入秘牢,铁血手腕上位,成为了妖界之王,六界皆传妖界又出了一位伟大而冷情的君主。

但是,他始终不知道自己是如何熬过奄奄一息的时刻,又是如何进境的,如今作为画外人,才真真明白了,原来是因为她的半枚玄丹。他不知道自己是什么样的心情,只是在这一刻,起初被抛弃的愤恨,被疏离的恼怒,统统化为了乌有,他感到十分无力,满心的愤慨竟无处泄去,自己竟是一直欠着她的,不仅是情,还有命。

离光在身侧默默地注视着他,心里默默叹气,风谨怔怔地,脑海中闪过那张清丽的小脸,到底是无法承诺她只爱她一人,如今既已知道与姑姑之间的羁绊,又怎能不心疼,又怎能坦然地对清乐讲,自己爱上了她,只爱她一人……

梅华的身影隐入一片雾气之中,风谨见戏目已散,转身跌跌撞撞地想走,这一刻他满心无力,再不想追究任何事情。离光出手拦住他:“难道你不想见本心么?”风谨抬眼看他,离光眼眸中一片心痛:“前尘未散,往事可追……”风谨复又转过身,随着梅华的移动又往前走近了几步。

几十年来,这小院梅华踏入过无数次,她如花的笑靥却一天比一天苍白,她就像一朵即将枯萎的花,悄无声息地在漫长的秋天里慢慢凋零,但是没有人有办法去对抗即将到来的凛冬。这几十年来,他在想办法,备启也在想办法,可他们都无法挽回她生命的流逝,他像每次过来一样,带一束花给她,然后,陪她说了半天的话,给她讲妖界发生的事情,再依着她的嘱托去关照姬瑶的身体,为在魔界争斗和修炼中一次次受伤的姬瑶疗伤、调药。

这一次,是备启急急通知他过来的,梅华觉得脚步沉重极了。“小梅花……”倾月坐在石桌旁,带着几分倦意:“这次叫你来,可能要说再见了,今生谢谢你,倾月无以为报,希望你答应我最后一件事……”

蝶休救了风谨之后,梅华便知早晚都有这一天,只是真到了要诀别的时候,他依旧无法面对,他颤抖着双手,犹豫着抚住了她的双肩,多少次,他都幻想着把她揽在怀里,可是他不能。她的身体愈发单薄了,他不知道她是怎么跟备启说的,令备启同意他前来见她最后一面。

这几十年间,梅华找过蝶休,蝶休亦无他法。当年风谨重伤,倾月随备启回到魔界,倾月依百年前与蝶休的约定吹响短笛,唤来蝶休,将自己的一半玄丹赠予他救治黛色,另一半玄丹则央求蝶休救治风谨,自那时起她的身体便一天不如一天,后来她又以心头血为祭,央护鼎青龙许下三次之约,求借流光鼎给他修复风谨元神,最终耗尽自己,不得不走向油尽灯枯。

这一切备启不是不知晓,但是,因着她答应备启顶着他妻子的名分留在魔界,备启也只是探求着各种对她的救治方法,却没有干涉这些年来梅华的探访。“你说!”梅华揽住了她羸弱的身体,倾月脸上露出安慰的笑容:“待我逝去,万不要告诉小谨,更不要告诉他体内有我的玄丹,只需辅佐他做妖界最好的王,将来……将来便让他与欢欢结为连理……”

梅华哽咽着说了声:“好!”“还有……妖界之人无轮回转世,我答应了备启,待我魂魄散去,原身就葬在魔界,与姐姐一处。”梅华再度呜咽了一句:“好!”“可是……可是我好想回妖界啊……”倾月美丽的眸子逐渐暗淡下去,目光却直直地看着远处的天空。

“不要让他知道我已死,备启已经答应只说我隐居不见任何人,不会传出我的死讯……”倾月的声音越来越小:“谢谢你了,小梅花……”她的身体也越来越轻。突然,一阵剑啸,蓝光自她眉间冲出,化作九幽,九幽剑如泣如诉绕着两人飞转。

几个绿莹莹的光点自倾月额间飞出,梅华大惊,伸手去捉,可转瞬间它们就飞远了,倾月的身体化作狐身,一只九尾白狐静静地趴在梅华的怀里,像是睡着了,梅华的眼泪止不住地向下落,他仿佛看到了那年树上的那只小狐狸,那是他们初见的样子。

九幽一声尖啸,直冲天际,消失无形。院外响起慌乱而急促的脚步,备启以极快地速度扑了进来,他从梅华的怀中抢过小狐狸的躯体:“月儿,月儿……”两个男人的痛哭声在院里此起彼伏。

风谨觉得脑袋木木的,她竟是……竟是这般为了自己,怪不得自己前几次求借流光鼎,并未付出任何代价,竟是她以心头血许下了三次之约。她……她一直长眠在魔界的墓冢里,她……最后是那般牵挂自己,她说……她说,妖界之人无轮回转世,她说……风谨心口痛的像是要窒息一般,他一掌击向自己的天灵盖,如此,还有何生恋?

离光大惊失色,赶忙阻住了他:“住手!”过去不知道这小子这么冲动,想必还真是心中充满戾气。风谨木然地看着离光,离光急得恨不得抽他一巴掌:“梅华还没出来,往后看!”说完,他心底里也是止不住地叹息,曾几何时也是不断地在想这小子对倾月感情到底有多深,看来也是能够生死相随的,只是造化弄人罢了。

清辉殿中,梅华向风谨进言道:“当年魔界犯我妖界,各族长殒身筑结界,后来结界破,如今君上进境空物,修炼大成,应修复结界,护我妖界。君上修复妖界结界,可求借扶余山流光鼎,流光鼎乃六界至宝,为太阳烛照圣神以扶余山之白玉炼制,可助六界之人将凝出的元神抽离出流光飞丝筑成结界或防御类法宝,烛照大神炼制时将太阳之精注入其中,因此流光飞丝光华万千,可以造化万物,筑成的结界异常坚固且有自行修补之力。”

风谨点点头,当日便至扶余山将流光鼎借来,放在梅华处,自己则闭关调息,凝神修炼提升,待七日后发动灵力修复妖界的结界。

画外的风谨皱眉看着这一幕,当年借鼎与之前的事情又有何联系?

夜深了,梅华的身影在暗夜里一闪便没了踪迹,离开金极宫,他御风向北而行,一天一夜后,停在雪山脚下,身着毛皮大氅的男子早已立在那里等候,见他过来,冷峻的面容上闪过一丝喜色:“带来了?”“嗯。”梅华应声,男子点点头带着他向山上走去。

进到一处冰洞的时候,一个身材婉约的女子走了出来,梅华一愣,那女子竟与倾月有几分相似,蝶休见他怔愣,说到:“这是我妻子黛色。”梅华了然,黛色是女绡与塔图的女儿,倾月的表姐,自然有几分相似,黛色冲他点点头,梅华回应了下。

蝶休自室中取出一冰匣,透过透明的匣壁可以看到里面有几个绿莹莹的光点正在游动,梅华眼眶一热。那日他失魂落魄地自魔界离开,半路遇见了蝶休,蝶休便是捧着这个冰匣告诉他,倾月的元神以及魂魄被他聚于一处,先带去雪山可保元神不散,当年黛色便是用这个方法保住了元神,日后再想办法修复。以蝶休之力,加上扶余山的流光鼎应该是可以修复倾月元神的。

梅华激动不已,几十年前,倾月到往扶余山以心头血为祭,换得流光鼎三次之约,此时,正是可以借鼎出来用以修复她的元神。可护鼎青龙只认血祭之人……他突然想到风谨体内有倾月半枚玄丹,便是他去合适,故进谏风谨前去借鼎。

蝶休小心翼翼地打开冰匣,绿莹莹的光点四下飞舞,他催动着流光鼎,将光点聚于一处,并凝神将它们一点一点修复,很快就好了。因为黛色身上有另外半枚玄丹,并且她与倾月有血脉关系,故而元神及魂魄还需在黛色神识里养七七四十九日。

梅华心如擂鼓:“前辈,七七四十九日之后,她便能复活么?可是,她的原身已经……”蝶休微微叹了一口气:“我们尽力吧,一切皆看造化……她本已散了两魄,如今原身已灭多时,且未归于涂山狐族之墓冢,能否再次醒来,我也没有把握。”

梅华沉默半晌,说到:“晚辈便是过七七四十九日再来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