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烟袅袅,似真似幻,其中呈现的画面有些斑驳与苍白,像是一段破碎不堪的记忆。
在场之人并不难看出,当年李翎确实在河边恶作剧吓唬了杨荷一次,但很快就跑开了,杨荷落水,是由于她拧衣服时脚下打滑,后脑勺砸到了河心的尖石上,失去意识,溺水毙命。
引魂香并不是多么高明的道术,但是由于其单价偏贵,市面上很难买到,除了乌衣门这种特立独行的门派偶尔不拿钱当钱之外,一般的玄师压根就三个字:用不起。
王侠老道望着那根青烟袅袅的引魂香很是垂涎,眼神就像是老狐狸看见肥鸡一般,看得慕容曌有些毛骨悚然,心下摸不准他是想要体验一把,还是想要干脆一把抢过来。
引魂香最为重要的功效在于可以重现亡灵在生前的一段记忆,可惜一般人不能见到亡灵,不然批量发售给破案侦查人员,估计得是一笔惊人的财富。
“针对李家的嫁祸,就是一场彻头彻尾的阴谋。无白,你跟李家究竟有何冤仇?”
阳牧青转身望向无白,这个面上仍是不服气神色的老妪,并没有一开始就对他们使绊子,而是在发现事情渐渐败露之后,才开始痛下杀手。
而且,方才在祠寺中,阳牧青看到那樽石塑上有不少裂痕,他曾记得菩提子说过,倘若祠庙里的菩萨连“金身”都保不住了,不是断了香火,就是被人坏了修行的根基。
就像是一地的城隍爷曾是造福一方水土的大官,死后英灵显圣,但偏巧在后世祖坟被人毁坏了,那么城隍爷的阴神便会变得苍白无力,经不得风水日晒,也受不住霹雳雷鸣。
“那个李家,实在是其罪当诛!”
簪花老妪无白在听到阳牧青的质问后,一张脸上阴晴不定,但最终,似乎在没有了丝毫隐匿的心思,脸上的情绪也定格在了阴桀愤恨的那一面。
“当年李家老太病危时,李家人曾来祭祀许愿,说只要让她延寿半年,甘愿儿孙折寿,还要为我重塑金身,我冒着被天劫盯上的风险做到了,但李家人却失信了!”
“杨荷当年也是倒霉,命薄如纸,本来该落水的人应是李翎才对,谁知道李家给李翎设了什么护身符,竟然让我失手了,真是可恨!”
无白咬牙切齿地说道,一张本就丑陋的脸庞变得扭曲恐怖,“我只是一个小小的无名山神,李家人的这种作为,若不及时还愿,我便会受到反噬,五内俱焚,痛苦不堪,不得安宁!”
“无白嬷嬷……”
杨荷的鬼魂见到了引魂香呈现的画面,再听到无白亲口将当年的隐情说出,心中万般情绪交杂,也明白自身不过是无白报复李家的一枚棋子,但眼中空空,再也流不出眼泪来。
她阴魂不散,原是为求个真相大白,但眼下自己死后所求,不过是一场荒唐的闹剧。
她固然是个可怜人,而这无白虽然可恨,又岂无半点可怜之处,本就是来路不正的“山神”,结果偷鸡不成蚀把米,没有捞着金身,还沾染上了斩不清的因果。
这些年,她与无白朝夕相伴,早已有了说不清道不明的牵绊,而且,她望了一眼甄韶阳,自己没有早早烟消云散,倒了能够多看他几眼。
王侠老道趁着杨荷发楞之际,挣脱了她那双尖利的鬼爪,移步到了慕容曌身边,嘴上却不得空闲,立马抛出了疑问。
“你为何不自己动手?”
无白的道行不高但也不算低,若亲自出手必定十拿九稳,即便是小小一朵阴邪的魂花,就能让李家人吃不了兜着走。
“我就算只是一个不入流的小山神,那也会受到大道牵制,当年算计李翎的结果,你们也看到了,若我再执迷不悟,估计连最后一点零星的香火也保不住,一个天雷就被灭了。”
无白说完这些后,原本嚣张的气焰降了下来,变得委屈巴巴,活像一个被负心男抛弃的糟糠妻。
“无白,如果我们向你承诺,让李家来‘还愿’,你可以彻底放杨荷以及甄乐师自由吗?”
慕容曌一向是帮理不帮亲,无白有错,但李家确实也不够厚道,求神拜佛,拜山拜水,既然后者有求必应,那么需要付出代价的时候就不可逃避,福祸无门,惟人自召。
“那甄韶阳与我,只是一场公平交易,一个愿打一个愿挨,我建议你们不要横加干涉。”
“至于杨荷,我对于她确实有所亏欠,在我们缘分尽时,自然会有所补偿,不劳你们费心。”
慕容曌无语凝噎,没成想这簪花老妪还是颗油盐不进的臭石头,也是,但凡是个心宽的主儿,也不会因为李家的忘而负义将自己陷入此境。
因为,有点划不来。
“不过,若你们真能说服李家人自动还愿,我就答应放开羁押至花圃中的那些残魂碎魄,哼,这位年轻人虽然神通广大,实力不俗,但也是要花费不少灵力才能办得到。”
“可以,成交。”
慕容曌看了阳牧青一眼,得到他默许的眼色后,立马答应了下来。
“你与无白嬷嬷做了什么交易呢?”
杨荷飘到甄韶阳身后,带来一股凉飕飕的凉风,激起他脖子后方的鸡皮疙瘩。
“能看见你的交易。”
甄韶阳面向杨荷,尽量让自己的表情看起来不会过于僵硬。
“什么?你看得见我?”
杨荷大惊失色,她方才出来得太过仓促,没有描眉也没有染唇,毕竟已经化做鬼物,颜值不免大打折扣,她之所以一直无所顾忌在甄韶阳身边转悠,也是因为笃定他看不见自己。
想起自己之前还时不时朝他抛个媚眼,原来不是抛给瞎子看,而是被人看了大笑话。
更别提自己冲着他发花痴的次数,更是数不胜数。简直,丢脸到家。
“你很好看。”
甄韶阳笑得很不含蓄,像是将积攒了很久的笑意,一次性笑了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