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过了立夏,燕京的天亮得越来越早,黑得晚,大概要到六点才全黑。

各院校的书画协会成员下午交流工作进行的十分顺利,大家愉快的度过一个下午,又在清大欢聚一餐,然后各自回校。

姜瞻踏进家门已是七点过十分,看到父亲坐在客厅看新闻,不禁奇怪的问:“爸,您今晚没去宴会?”

他记得父母今晚有个宴会来着,说了要去参加。

“我这不是在等你。”陈树义随手按遥控器,把电视声音调小。

陈树义,现任经贸部部长,年刚及五十,一米八一,体型修长,健壮,长相英俊,睿智沉稳。

他着装整齐,一身裁剪得体的西装勾勒出他的美型身材,眼神深隧,无论怎么看去,似乎总在微笑,浑身上下透着亲切气息。

姜瞻的眼睛最像他父亲,面廊有五分像,有几分东方民族的特色味道。

“等我?”姜瞻扔下手里拧的包,走到父亲身边坐下,就算到家,一举一动仍保持着良好的修养,可圈可点。

陈树义看儿子有点累,起身去帮儿子倒杯温开水:“今天的交流如何?看样子很辛苦?”

“还好。”姜瞻起身接过水杯再坐下,略显无力的揉眉:“今天看到了施教官的小闺女,感觉是个非常棘手的人。”

陈树义的眼里划过一抹晦光,一闪而逝,快得难以琢磨,声调微微低沉:“怎么个棘手法?”

“她太镇定,超乎年龄的镇定,写得一手好字,其作一出,一举掩盖住所有人的光芒,这么耀眼的人,最受关注。”

陈树义稍稍沉默一下,又问:“她写的是什么?”

“一首《游子吟》,临摹一篇王羲之《丧乱帖》,还有一篇完成大半的晋朝嵇康辞赋《与山巨源绝交书》。游子吟集各大家之所长,完美无瑕;丧乱帖足以以假乱真,最可怕的是辞赋,其字形字体自成一家,我甚至看到了其中有我们族最古老的文字书写法,我怀疑她懂我们族的古老文字。”

“你忘记了,那个人,是术士。”陈树义意味深长的看着儿子:“所以,你觉得有压力?”

“不,我是在考虑,我们要不要先下手为强。”

“你觉得她知道你是谁?”

“不确定。当时,她并没有特别关注我,可我的感觉告诉我,此人不除,必成大患。”

“打草惊蛇,不是智举。”陈树义拍拍儿子:“你将来是要干大事的,指望你复兴我族,你要沉得住气。”

“我知。可是,父亲,我们真的不能先提前扫除障碍?”姜瞻还是感觉不安,那个人让他直觉感受到了威胁。

“宋先生说时机未到,再说,我们不动手,自会有人帮我们扫路,前面蟹蚌相争,我们在背后作渔翁。换身衣服,我们去宴会,你马上要毕业,也时候去亮亮相。”

“好。”虽然心中有些遗撼,姜瞻也不坚持己见,依言去冲凉,焕然一身,出来,一对父子出发。

燕京迎来一天最美丽的夜生活,冥人界的光线也暗下去,迎来更加昏暗的夜晚。

庹家村附近却是灯火通明。

自暮光国君进神庙祭祀得到神将显灵启示,暮光国君奉承神将之令,派出使臣队伍马不停蹄的赶到边界驻扎,等来自阳界的巫族后人大驾光临。

当初,事发在庹家村,使臣们自然不敢摆架子在暮光城边境城里等,将队伍拉到庹家村来守株待兔。

使臣从国都出发,除了该带的,其他累赘之物一律简省,轻车简骑,到边境,城主和守备派谴一万兵马保护使臣。

一万兵马,庹家村容不下,驻扎在村前村后,营帐相连,每每夜晚燃起火把,前后相应,将庹家村上方的夜空照得一片通透。

昏昏夜色里,骑士们三步一岗,五步一哨,里里外外的巡逻。

最外围的一支骑兵巡逻一圈,刚回到营帐前,便有人大叫:“快看,从阳界方向有光来了!”

一支二十乘的骑士,遥望通往阳界的方向,果然见一步光芒闪闪烁烁,好像离得很远很远,但却无法忽略,那光,明显不同于冥人界的光。

“是不是阳界的术士来了?”

“肯定是巫族后人来了。”

短暂的沉默一刻,骑士们一个接一个的发表言论。

“传讯兵去报告明丞相大人和庹村长,其他人跟我去看看。”离队的骑士吩咐一句,拍马出发。

十八骑紧跟其后,高举的火把排成一条线。

传讯兵得令,骑着马向庹家村跑,一路传话,驻守的骑兵瞬间知晓要等候的阳人可能来了,立即整兵马。

传讯兵穿过营帐,绕过村人田地,直奔庹家村,马蹄得得,震得地面震抖,惹得村里的家犬汪汪叫。

庹村长与巫族传人有打交道,出于种种原因,明丞相住在庹村家,这一住就住了三天,正猜测着阳界术士哪天才能来,听到亲信说传讯兵有情况来报,忙让人进来。

庹村长陪同明丞相坐在家堂里,明家亲信领传讯兵进屋,传讯兵立即将从阳界方位有光移来,小队长让他来回报的事禀报丞相。

明丞相没有说话,望向庹村长,庹村长微微沉吟了一下:“估计错不了,那位小姑奶奶随性的很,不喜欢就杀人,喜欢了大张旗鼓跑来也是正常的。”

“赶紧着人去后面把人叫来,去村口迎一迎。”明丞相并没与巫族后人打过交道,听村长说可能是,立即让亲信去叫这次一起来的大臣。

亲信领命而去,明丞相和村长也赶紧去换衣服,准备出去迎接一下以示诚意,毕竟这次是他们理亏在先,态度放低些也是应当的。

庹家村这边立即陷入短暂的兵荒马乱,而另一边,踏进冥人界的曲小巫女,坐在小马儿背上,优哉悠哉的晃着小腿儿,手里的夜明珠儿也跟着一动一动的晃动。

小巫女说话算话,说晚上找人算帐,当然不可能拖到第二天凌晨,玩了一个下午,晚饭后收拾收拾就出发冥人界。

九宸巴不得她带小朋友们去清算后帐以消心头之气,把跑去蹭饭的赫医生一家子全轰走,甚至连告都没告诉医生,他家小东西的私事,没必要让桃花眼小子跟着。

最开心的当属小妖怪,他自修成灵识,不是在睡觉就是被丢屋檐上蹲着或挂人家门上,没去多少地方,有机会开开眼界,简直是天掉陷饼的好事。

而且,跟姐姐大人外出,无论天上地下,无人敢拦,到哪都不需拜别人的码头,世上再没比这更幸福的事儿了,他无比庆幸自己留下来的英明决定,抱姐姐大腿果在是他这辈子所做最明智的举动。

金童玉童坐在小马儿肩膀下,小妖怪抓着姐姐的背包带子,远远的看见一片火光,三只小伙伴吧唧吧唧的一阵诽谤。

“姐姐,估计有人看见光,他们过来查看了。”

“哼哼,算他们识相,知道早早在此恭敬姐姐大人。”

“不管它咋的,反正该宰还是要宰。”

当看到有一条火光线朝自己这方移来,小朋友们又是一阵哼哼哧哧,表示自己的不满,那鼻孔朝天的小样,分外可爱,也让别人觉得他们特别欠揍。

小朋友们如此聪明活泼,曲七月表示好欣慰,有这么萌的小伙伴,人生不知寂寞是何物。

跑去查看光源的一支十九骑士小队,一阵疾奔,远远的看见光源,隐约可见光源笼罩里移动的物体,再一阵快跑,那光源几乎眨眼就移了几百米,轻飘飘的近在眼前,光源里一匹银色术马得得哒哒,马背上驼着一位阳人,还有两小孩子。

一支骑士立即列队,领队行抱拳礼:“恭敬巫族术士大人。”

“你们比起你们那什么守备儿子和那海家小王八蛋带来的骑士聪明多了。”

“唉,伸手不打笑脸人,等会万一言不合,本小童要不要开宰,这真是个伤脑筋的问题。”

金童玉童大刺刺的打量一队骑士,这队明显比以前那些更精良。

小妖怪早爬回背包里,寻着缝隙偷窥,他是秘密武器,正常情况不露面,要保持神秘。

一支十九人的骑兵,脸阴得像天空,这位的小朋友实在太嚣张,太不给面子。

“怎么?让我说对了,你们想先礼后兵?”

“切,甭说一二万,就是来十来万,我们照样能大杀四方,杀他个溃不成军。”

两小朋友一唱一合,一队骑兵根本不知该说啥,干脆一言不发,不说也是错,多说多错,还是闭嘴吧。

骑兵们不说话,小式神们也觉得超没意思,鼻子朝天的哼哼,不跟他们说话。

小朋友们尚且那般目中无人,小天马那就更加不用说了,直接一纵越过骑兵们,得得哒哒,欢快的走自己的路。

“……”冥人骑士们真的不知道该说什么了,小童们还搭理了他们,阳人术士连个正眼都没给他们,巫族后人,好嚣张!

就算心里有一万个不爽,对于阳人术士和她小朋友们的冷眼,他们也生受了,调整马头,跟在阳人术士后面回村。

有冥人骑士跟在后当小尾巴,小天马也失去欣赏风景之心,背着姐姐直接跑路,一阵小奔腾,村子遥遥在即。

远远的看去,村子外火把成片,等跑近,便见村口骑兵陈立,当中十几白袍朝服官们翘首以待。

“哟,以为摆出这阵式就有诚意?”

“也有可能是想来个下马威。”

姐姐大人心情不好,小朋友看冥人界的人也是横竖不对眼,就是鸡蛋里也能挑出骨头来。

跟随回队的骑兵们早已无话可说,权当自己是空气。

“……”,等候在列的明丞相等人,听到风中送来的挑剔话语,整个人都有些不好了,当初听神将大人的话,他们猜着巫族传人的性子大概有些让人难以相处,如今,他们万般确信,巫族传人不是个好相与的人。

这一明悟,让大家心塞。

当初阳人术士一言不合就屠杀千骑,这次,万一又一言不合,她会不会再次大开杀戒?

这真是个让人蛋疼的、无比悲催的问题。

一干朝臣无比的心寒,跟这样的术士谈判,简直是把脑袋别在裤腰带上的感觉啊。

其实,他们完全多虑了,人家小姑娘不是来谈判的,根本不会给他们讨价还价的机会,他们只要在不平条约上签字画押就行。

心里七上八下的暮光国众臣,目迎阳人术士越来越近,看清她的马儿和她手里的珠子,个个只有一个想法:阳人就是好!

阳人骑术马,能拿实物,他们这些冥人界的国民,对于实物能碰能拿,可惜,冥人界拥有阳界实物的人少之又少。

曲七月揍着珠子照明,遥遥一望,帮冥人界朝官们相了相气运,不得不说暮光国君倒是有眼色,派来的大臣皆三品以上朝官,若是与其他术士谈判,倒是勉勉强强过得去,与她来谈判,档次还太低太低。

小天马不喜欢冥人界,阴沉沉的,没点生气,这次是陪姐姐公干,他也就不吐槽了,慢悠悠的晃到一群冥人臣子面前,暗中朝冥骑甩个白眼,就那些阴马,他一个蹄子下去就可以踢死一半,两脚下去全踩死,当然,是指允许他打架的话,可惜,但凡不关姐姐生死,他不能出手,这是个悲催的条律。

一群冥骑打了个寒颤,莫明的腿软。

“本相居暮光国右相职,领本国朝臣使臣谨代国君陛下欢迎术士大人乐临暮光国。”明丞相文绉绉的抱拳,朝站三尺开外的阳人术士行个礼。

“你们的海丞相呢?”

金童玉童好整以暇的抱胸,右相来了,左相呢?

“海家十八公子教子无方,令海少爷和奶母与阳界术士勾结残害阳界青年,海丞相被儿孙所累,已被罢相。”

孙丞相一个字一个字的琢磨着解释海丞相没来的原因,国君祭礼神殿归来,即以左相海幽蓝教子无方,管家无力,致后辈和家奴闯下祸事危及暮光国之罪免去海丞相官职。

“哧,你们国主还真是老奸巨滑,只是免了海幽蓝的官,然后,想等本座的气消了,这事风头过去再启用是吧?呵呵,暮光国主当本座是傻子么?”

曲七月冷冷一笑,催马儿往前。

小天马欢脱的扬蹄,一个飞纵从众人头顶越过,冲村子而去。

明丞相等人目瞪口呆,这是谈崩了还是谈崩了?

庹村长缓了缓,立即抛下一干使臣,拔腿就追,边追边喊:“曲小巫女,有事好商量……”

明丞相等人反应过来,也呼啦啦的跟在后面跑。

小天马在前面轻轻松松的走,后面跟着一群冥人朝臣,前者轻松潇洒,后者卯足了吃奶的力气,拼了老命的追赶。

进庹家村,小朋友们带路,小天马直奔村长家,守在村里的和村长家的冥人骑士们,就那么眼睁睁的任小马背着小姑娘走进村长家。

庹村长拼了老命,追到家门口才追上,也不顾得喘气,冲进屋里,恭请客人入座。

明丞相等人生恐小姑娘一怒走人,那也是拿命在拼,一口气追至村长家,累得东倒西歪,上气不接下气。

当看见小马儿走进厅堂,一脚把村长端来的椅子踩成灰,众使臣张着嘴,都忘记喘气。

庹村长惊得虚汗泠泠。

小天马一蹄子跺坏椅子,自己往那儿一站,调个方向,头朝外,自己给姐姐大人当椅子,冥人界的破椅子,脏乎乎的,会脏了姐姐大人尊贵的臀,不能坐。

曲七月也调个身,侧坐在马背上,慢悠悠的从背包里摸出两卷黄符纸轴:“本座时间宝贵,来来,在上面签个字,签了字,本座也好赶去找老朋友聊聊人生。”

一干使臣和守卫骑兵们目瞪口呆,还没谈事儿呢,签什么字?

庹村长已见过小姑娘那种天马横空的行事作风,小心的捧过一卷纸轴,轻轻的展开,看看上面写啥。

冥人界的人是魂人,阳界的纸在冥人界能用,却不易保存,小姑娘用的符纸,加注符文法力,冥人也能碰触,不会因此染上冥气而自毁。

展开卷轴,庹村长一目十行,飞速看,汗一滴一滴的往下滴,这条约,简直就跟阳界龙华几百年前所签的《马关条约》相似,全是不平等条约,总之一句话,一切要听龙华的,一切龙华说了算,不,应该说是一切巫族说了算,有什么事,暮光国无条件执行。

他立即卷轴交给小跑过来的明丞相。

明丞相将卷轴摊在桌面上,研究一番,那汗也是滚滚直落,说话也不利索了:“阁……阁下,这个,我们再商量……”

“商量什么?”金童眼睛一瞪,凶狠的扫视众朝臣:“我们姐姐大人来让你们签字的,不是来跟你们商量的。就凭你们小小的暮光国,不用我们姐姐出手,我们就能分分钟钟踏平,你们以为有资格跟我们姐姐谈判吗?”

使臣们摇摇欲坠。

玉童挽起袖子,跳到桌面,双手插腰:“本小童就问一句,你们,签还是不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