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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没在开玩笑?”

齐休皱着眉看向对方。

“比起言语,动手更快,比起他人,不如自己不是吗?”迪莫反而反口一问,神情显得极为严肃。

“我也知道要是真让我为你铸造,你还指不准怀疑我动了多少手脚,那么,为了防止出现这种情况,还是你自己亲手去做比较好,不是吗?”

迪莫一番掷地有声的话语让齐休略作思索后点点头。

没错,假如真让对方动手,想必自己离开这里之后就会抛弃那个人偶吧。

而且.......

“你很想让别人继承你的手艺吗?”齐休心中泛起一个猜测,于是出言问道。

“.......没错。”迪莫一怔,继而面上露出苦笑。

他摊开自己的手,眼中依旧带着沉痛和落寞之色,如同呢喃般的声音仿佛自身体深处溢了出来。

“家族...没了.....手艺.....也没了.....我必须这样才行.......”

片刻后,那对变得执拗的目光看向对方。

“老实讲,我不管你从哪里来的,也不想知道你想做什么,我也可以将我的技艺全部传授给你,只求你答应我一件事。”

“你不会有任何威胁的,我以我自己的性命担保!”

半是恳求,半是诚恳的话语从口中吐出,迪莫此刻却散去了自己的傲气,低下了头颅。

“凭你的技巧,哪怕是现在这副半残的身体也该有不少人像你讨好才对。”齐休并没有轻易的应承下来,他明白这份看似美好的交易,背后说不得就有什么大坑。

而且,他扫了一眼看似十分可怜的对方,心中默念,也没有必要。

至少如果他真要制作什么人偶,放在森之联邦资料库那里的技法就足够了,不管那份技巧是否落后于这个时代,他本身也并不指望这里人偶的质量。

迪莫的拳头攥得紧紧的,甚至连指尖都刺入了血肉之中,听着眼前之人拒绝的话语,他心中恍惚之余也再度生出几分失望之感。

这份离死不远的身躯还能让他等到下一个拥有足够资质的匠师吗?

莫非自老师传承给他的这份手艺就要在他的手中灭亡了........

“不过,我可以答应你。”

还有些恍惚的大脑还处在浑浑噩噩之中,但他的身体却下意识的做出了反应,他近乎惊愕的抬起脸,眼前是那个人依旧淡然自若的面孔。

他忽地明白,自己先前的装腔作势对眼前的这个人而言只是白费功夫。

“......真的?”迪莫有些不敢信的问道。

齐休神色冷淡,却平静的点了点头,而之前还背在身后的右手手指一合,随后轻轻放在腰侧。

“好,接下来我就给你说说我‘无江夜’学派的由来.......”

迪莫顿时兴奋的涌上来,开始欢喜的述说开过往的历史。

...........................................................

芙谷之月,晨昏之际,今日无月,山——

清秀的笔迹戛然而止,清波般的眼中带着一丝思索之色的青年抬起头,迎面拂来一阵清风,将略显蓬松的褐色头发吹出阵阵褶皱。

他放下手中的笔,信手伸出,在一旁还带着些许湿气的桌上轻轻一抹,指尖便带上一抹湿润。

“空响。”由着心中玄虚的感应,口中不自觉的吐出言语,指尖则落到桌上划出道道白痕。

“无想着耳听,死途无门。”

泛着些许白光的眼珠凝视着桌面,他专注的望着桌面上那逐渐连成一体的画面,眼底闪过一道隐晦的光芒。

在一片无光无暗的界域中,有某种东西正在抖动着,那是如同生命律动般的颤抖,是聆听‘命河’涛流中所显露的未来之后引发的症状。

青年顿时僵在了原地,如同一道石化的雕像一般。

良久后,伴随着一道略显浑浊的吐息,如梦初醒的他带着疲惫的双眼看向桌面,而在之前所显露的画面早已变得模糊不清,被全新的露珠所覆盖。

“..............”他眯了眯眼,嘴角勾起莫名的笑意。

‘主人何故发笑?’

除却还在自主锻炼的其他仆役,显得有些无所事事的溪守精神一震,忙不迭的问道,而已经尽数回归业核空间的其他仆役也悄然停下了手头的动作,默默关注着这边。

‘我在过去说过一件事。’

齐休佯装惫懒,随手将笔拨开,状似颇有趣味的望着上空的天空,实则沿着契约开始回答仆役们的疑问。

‘异界行者大多前往的世界都会在他们前去不久之后迎来重大的变故,也正如此,我其实并不对那个起初世界的境遇感觉疑惑。’

无论是想要扩大学院统治疆域的那人,还是在幕后作为操盘者的那些家伙,它们本质上都是因为那最终的‘事件’而行动起来的。

而他在那时固然对那人的计划有些了解,但身处其中的他本质是盲人摸象,无法真正掌握整个大局。

齐休心中摇头,那之后暂时还不是他可以接触的内容,哪怕他将相关的资料上交,却这么久也没有那个世界的后文。

‘以隔开各个世界的星海作为比喻,我们就好比潜入其中的蚊虫,旦有风暴卷起,殒身的可能性要比成功获利的可能更多,因此才会有所谓的新手补助。’

‘为了避免我们太早的死去,而为此实施的必要措施。’

‘我听族中前辈说,似乎那个补助只在新手时期有用,之后就要全凭异界行者自身。’白兽睁开有些沉重的眼皮,面上露出疑惑之色。

一向懒散的他之前也在凝结进一步的领域,想要继续看戏....守卫主人的自己也得尽快掌握那份名为‘拒绝’的力量才行。

白兽心中哀叹,却也没有就此停下的想法。

‘那是因为力量已经足够,所以不需要进一步的干涉了......吧?’化作道道阴影的巨大身影一晃,露出中心处那正在蠕动着的森然巨口。

下一瞬,重新化作本体的恐鳄水虫有些不自信的说道。

‘以气锻身,以魂铸心,以身做刃,主人所修行的体系本就是先弱后强的,更不用说还是被誉为进境最快的外道之法。’

前些日自镇外回归,浑身充斥着炫然气机的红虎神色庄重,说出自己的判断。

一阶见气,在极为特殊的环境中,虽然依旧孱弱,却可以承载‘天意’予以对敌的超人。

二阶见神,提前显化心魔之象,以弱化战力作为前提,在某种方面尚不如一阶,却能触及一丝真意的褪凡者。

三阶融身,引动外来气机,搭建自身体系,化己心为‘天心’,刚烈可斩万重浪,身轻即上宙天处的天人。

然后便是......红虎目光肃然的看向眼前的这片天空。

略带酸涩的空气迎面扑来,混着草木的芬芳气息,大地辽阔而厚黑,他伸手一招,空中被抓住的光粒如游子般推着他的手,旋即便翩然而去。

他轻吐一口气。

目之所见的一切都如此的富有生机,若是一无所知的生灵骤然来到此处,说不定还会以为是哪里的洞天福地。

东方唤作元婴,西方叫做大法师,而在他的族中则被称作‘唤灵’。

无想而生,无知而辩,生而不载,死后长运。

万千念头彰显于世,却不留痕迹,是为无想。

心灵永泰,澄澈如一,所见无知之技,片刻通晓,世惊称非人,所以常自称无知者。

寿命千年,为天地钟爱,可坐看世间繁华落幕,千年寿尽可安然转世再来,运势绵绵,用之不绝。

四阶本就是如此强大的境界,而在森之联邦,只要可以度过新手世界的异界行者,哪怕对待修行再如何怠慢,也可以轻松晋级到这个层次。

在这个境界下只要不惹到顶尖的势力,一般都可以轻松横行于处于中下层的世界,而森之联邦本身也并不强求异界行者的贡献,只是起到一个催促的作用。

归根到底,只要异界行者一直向着强大努力,森之联邦就只会在背后默默支撑。

‘伯说的不错,一旦达到四阶,就已经可以在命运的浪潮中掀起一片小水花了,森之联邦自然不会仍把我们当孩子看待。’

齐休笑了笑,青绿色的眼珠中闪过一道幽芒。

‘那是为什么?’

黄金蝶落在一颗大树上,娇小的身影看上去有些发虚,她低声喃语着,眼中浮现些许茫然,而在她的身后则是两道迥然不同的身姿。

一道,如梦似幻,空气中仿佛有诱人的璎香浮现,如鲜花般娇嫩,如血液般纯粹,光芒内敛,却令人心中一荡的邪异妖花徐徐转动着。

另一道,清冷无言,如同空中的皎月,锡兰色的光芒铺撒开来,有山岳化形,有鸟雀起舞,纤细的身姿浮在半空,一对无色的眼眸正凝视着这边。

究竟怎么做才是正确?

她几度想要开口寻求解惑,却再度合上了嘴,心中纠结无比。

黄金蝶的王者其实只是在指她的那位母亲,因此围绕着‘母亲’的族群才会被叫做王者种族,而她在其中虽然算得上略有资质,却也不是最出色的那几个。

而在某次讲课中,母亲也为她们指出了三条道路。

强化战力,彻底化作人形的妖精之路。

舍弃躯壳,自虚梦中诞生的无诣之花。

以及兼顾两者,却最为平庸的梦蝶之路,也是她如今的这副形态。

可是......她不禁有些失神,据说已然化作妖精本体的母亲就是一梦之后才诞生了她们,所以,自己应该选择妖精.....吗?

以心灵为媒,却依旧作为现实生物存在的无暇白兽忽地抬头扫了这边一眼,脸上浮现一丝嗤笑之意。

‘主人啊,只要是有水之地,那自然无风也会起浪,这方世界是将你作为苗床了啊。’

白兽大喊着,似是解答,似是愤慨,言语中颇有几分不忿。

而在树上沉思的黄金蝶猛地醒来,带着些许恍惚的看向对方,心底却隐隐浮现一个想法。

‘没错,我之前之所以答应迪莫的请求,就是因为我在拒绝对方之后偶然窥探到一丝天机。’

齐休不禁想起当日的自己,在拒绝对方后新学的‘卜天算法’下意识发动,脑海中出现了二副画面。

那是自己承载诸多仆役的力量与一位面容模糊的人对战的画面,他在一瞬间便认出对方身穿的正是迪莫之前身上浮现的那件衣服。

而在下一副画面中,无论是舍尽全力,携万千凶邪而来的红虎两者,还是他和其他的几个仆役都在对方那道自天空落下的青玉巨柱的轰击下化为了尘埃。

于是,当下的他心有所感转口答应了迪莫的请求。

这会改变未来吗,还是不会改变。

无论如何,他都不会轻易的放弃,他的目光扫过四周,这里早就被他埋下了诸多陷阱,只要对方真的敢来........眼底深处寒光若隐若现。

到那时,这处他刻意问迪莫要来的院子就是对方的葬身之地。

他心念一动,掏出那颗虽然修复了大半,却依旧有着细小缝隙的灰色珠子,目光在其中浏览着,想起那个虽然脸上现出为难之色,却依旧答应他的请求的老者。

后者将原本着手修复的珠子塞在他的手中,脸上有些沉重的拍拍他的肩膀,这才有些踉跄的走远。

齐休望着对方走远的身影,隐隐觉得对方知道什么,但他还是没有问出口。

毕竟,实际上对方只教了他一天,在对方混杂着怀疑人生和惊喜的目光中,在尽数学会对方的口中理论后,迪莫便欢天喜地的出了门。

近日来,他也只见了对方一两面,还是对方递给他一些小材料催促他连手之时才见到的,迪莫则是终日在外面奔波,显得格外忙碌。

“你是迪莫新收的弟子?”

一道显得冷淡的声音响起,齐休目光一肃,心中带着些许诧异看向发声地,心底还有些压抑,怎么回事,自己怎么会突然走神。

气质飘渺,身着素白色的衣服,胸口中心是五朵连在一起的云朵,一位神情淡漠的年轻人正凝视着这边。

齐休瞳孔一缩,对方正是他曾预见的那副画面中的人。

“荼禹,你可以这么叫我。”

自称荼禹的年轻人目光沉稳,看着这边的视线带着丝丝冷意,那是只有站在高处才有的威严气息。

“我在此宣布,你有罪。”

迎着齐休冷峻的目光,荼禹粲然一笑,言语却如刀锋般刺出。

“其罪当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