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东街的戏园子,最近萧条不少。

往日午时开台,几个班子连轴唱,唱到半夜都意犹未尽。

再看如今,戏客零星,只有三两戏友在台下凑着热闹,台上再也看不到戏子入戏。

以往到了这个临近年节的时候,不少大户人家都会请梨园的人去各自家中摆台唱戏。辛苦了一年,总得让家里的亲戚伙计一道儿热闹乐呵一阵,请支戏班子,就如同后世开一场演唱会一般。

再不济,码头上的生意停了,许多人也会招上三五好友,一起趁着这年底的空闲到戏园子放松放松,听两支曲儿。

便如戏子,碰上如今这种惨淡的行情,也没有了欢唱的心思,歌声里充斥着一股哀怨,让人更添几分惆怅。

不过,这也挡不住威远楼的余大人来戏园子缓解公务的劳顿。

这个世上有人爱财,有人爱美女,喜欢往青楼上面跑,喜欢与佳人风花雪月,余冈虽然也爱财,但并没有到狂热的地步,不过,他对看戏听曲,真是到了痴迷的地步。

坊间笑称,在威远楼的后院搭个戏班子得了。

虽是一句玩笑,却不妨碍这位知州天天往东街跑。

余冈喜欢听戏,不是真的入戏,而是借着戏班子打掩护,在这里能干成许多的事!

兴化事情出了以后,余冈心情差到了极点,直接就接手中的茶杯砸了!

心里窝火却是无处发泄!

大好的局面,怎么突然急转直下!

这个瑞进,成事不足败事有余!

哪里来的倭人,分明就是让人给设计陷进去了!

倭人是看中他们那个鸟不拉屎的兴化什么了,穷还是破?要绕过清源去打兴化?

连他都能看得出来的浅显道理,他不懂!

不是不懂,肯定是有阴谋!

如此浅显的局,定是有人做的,毋庸置疑!

余冈自始至终都知道,梁川一个人背后牵扯的人太多,不是他一个人的事,背后一座清源港,还有几个大相公更在打擂台,梁川与瑞进都是这盘大棋当中的一枚棋子,只是他们自己也不知道,瑞进实在太年轻,今年他这个知军过年后的年考肯定完蛋了,能不能继续在清源呆下去都是一个问题。

就看朝廷对兴化事件调查得怎么样了,现在的余冈哪有心思处理政事,趁着过年的闲当,又到了戏园子。

台上唱的什么,他听了一下午,愣是一句没听进去。

平日最喜欢的霸王别姬,虞姬都自刎了,他倒无于衷!

清源的梁川跑了。

他相信,梁川不会通倭,通倭了这生意便做不成,梁川不会搬起石头砸了自己的饭碗。

他接触过梁川,从这厮的心气与谈吐里可以看出来,这小子也是个有追求的人,不至于跟几个赤脚的倭贼混到一起,倭人能给他什么好处?

可是朝廷不相信,现在就是要拿梁川,要禁海。

妈的。

余冈痛苦地闭上眼睛,忍不住揉了揉自己的太阳穴。

现在连走私的生意都没人敢做了。

这一年少了许多的收入。

以前还好,没了一个梁川,还有李川吴川,现在这么差的生意行情,哪里还有人来找他办事送礼?

清源也不好呆了。

余冈自己都萌生了退意,还是去北方看看比较好,停了港口的清源,跟断了脚的骏马一样,有什么用!

当官无非求财,在此地求得,便不移步。求之不得,那便得人挪方能活!

下人大步流星赶到余冈身边,在耳朵边上悄悄道:‘大人外面有位官人说要见大人一面,瞧着有点眼熟。’

‘谁?’余冈纳闷,这时候还有人来找他,不知道这时候上门的代价有多大吗,看来有点实力!

‘属下不知,有问,但是他不肯相透。’

余冈摆摆手,示意自己知道了,沉吟半刻道:‘让人进来吧,不过先看看,别随便什么刁民都给我放进来!’

手下人点点头,不多时,领进一个人。

余冈眼睛的余光瞟了一眼,马上就坐不住了,直接站了起来,喝令台上唱的,台下侯的,全部退出去,一个也不留!

梁川!

‘你竟然还敢来找本官!’

余冈都不知道要夸他还是骂他了!

梁川不疾不徐,更不怕余冈摇人,脸上挂着春天般的微笑,搞得余冈自己一头雾水。

朝廷通缉之下还敢过来自投罗网。

余冈坐了下来,手上也示意梁川坐到自己的边上。

‘今年秋天的秋茶,尝尝。’

梁川吃了一口,这‘汤’味儿确实浓郁,秋天喝上满满一碗,是个享受。

‘好茶。’

虽然品不出个所以然,梁川依然给了个好评。

余冈不自主地叹了一口气,最后道:‘也不知道明年还能不能吃到这清源的秋茶了!’

言外之意,余冈都替自己的前途担心起来。

‘小民回答大人刚刚的那个问题,小人一身清白无所犯事,自然敢来寻找大人。’

‘你没有通倭?’

梁川笑了。

‘大人就这么看不起小民?’

余冈嗯了一声,没有再过问。

聪明人之间的对话往往直接而了当。

‘今天的这出戏,不好看。’

‘小民听不懂曲子的调调,只能图个热闹。’

‘也不知这曲风什么时候能热烈起来,天天这么唱,听着败兴。’

‘小民不敢妄言。’

余冈看了一眼梁川道:‘不,你知道。’

茶水这时喝起来也没什么滋味。

‘兴化一事与你是否有关?’

余冈又多问了一句。

‘大人是指?’

兴化的事多了去了,这个问题可不好回答,不过梁川肯定据实回答。

‘兴化被毁。’

作为兴化的上级主官,余冈虽然没有直接的责任,但是负有不可推卸的领导责任。

他现在也在等着朝廷的调查,待这事有了定论,他要何去何从,也有了结论。

梁川思虑片刻,便把与瑞进的个人恩怨讲了一遍,王凌云这人的资料事后耶律重光也查过,当他看到王佐的名字之的,终于知道为什么他与自己不死不休的缘故,当然,梁家军的事他一句也没有讲,在兴化梁家军也没有造成什么特别大的破坏。

后来的破坏,民间很多人都知道了真相,并不是什么倭人造成的,而是汀建二州的乱兵造成的!这种传言甚至传到了余冈的耳朵里,否则余冈哪里会待见梁川,恨不能远远地拉清距离。

但是,听到真相的余冈还是非常的痛心。

这个瑞进就是一头蠢猪,他为了一口气非要与梁川过不去,梁川是他的对手吗?

他也不打听打听,梁川以前跟的是什么人,那是丁谓夏竦,他这个一无山头二无城府的小角色,随便就想拿捏人?

‘小民这里也有不少关于兴化一事的材料,不日就会寄到汴京,刑部都察院与大理寺几个部门我都会送一份,朝廷冤枉我梁川,不过一时而已,沉冤自然会昭雪,小民对朝廷始终有信心!’

‘可惜了,这海禁了。’

‘大人放心,小民这次前来,还是为这事。’

余冈心头一热,梁川这小子。。还不死心!

‘你难道还要劝本官开海?’

梁川苦笑道:‘并不,小民还是劝大人为城中的百姓留一条活路。’

‘如何有活路,这海禁是朝廷的旨意,本官前些日子替你遮掩,差点连官职都要不保,现在朝廷严防死守,更是怕倭人作乱,只要一有动静,朝廷马上调查。。’

‘大人也知道,朝廷怕的是有人通倭,但是这些年哪里还有倭人的影子,相信年后朝廷的调论就会下来,与倭人无关,那朝廷对港口的管控就会松懈,朝廷也要税银,百姓也要生活,不喂饱他们,是要吃人的!’

‘这个道理自然不用你再来我这里多言。’

‘这些日子城内开始有恢复的迹象,但是还是不足,明年开春之后,多少会有点改观,小民打点现在做一点海外的生意,到时候港口一有动静,还请大人不必担心,小民自会打点。。’

这才是梁川这一次来清源的目的。

不做生意,永远没有出路。

朝廷的担心他比谁都明白,只要调查好了,他们也不会卡得很死,余冈下面的这些官员,他们更是靠海吃海,不做生意就没有灰色的收入,等着绝对是死路一条!

从上到下,所有人都盼着有人出头,把生意再盘活起来!

梁川正好就是这个人。

余冈动心了!

梁川做的事永远能正中他的下怀!

他一是怕官职不保,兴化的事查清楚了,与余冈就没有关系,该谁去承担责任,就谁去。二是关心自己的收入,这点最实在。

两个问题梁川都能帮他解决。

第一次见面,梁川成功地说服了余冈,这一次,他同样能再次见证奇迹。

嗯。

余冈悲天悯人。

‘看到城中的百姓百业俱废,百官实在痛心。’

梁川一看,马上顺坡下驴起身与余冈行了一个大礼道:‘大人为国为民实在这城中千万百姓的大幸!小民有私心不假,不过小民也是为了方便大家,还请大人体察,也为了城中的百姓,为黎民开一个天恩大道!’

余冈高风亮节地道:‘也罢,本官为官一任自当造福一方,你既不通倭,做的也是利民之事,本官虽不能明上支持,暗地里还是可以帮上一把,希望你好自为之,切莫行那不义之事,否则本官第一个不会放过你!’

梁川再三言谢道:‘大人放心,小民就是有一万个胆,也不敢去行通倭的恶事,小民自有底线!’

‘来人呐,曲子唱起来,奉茶!’

余冈的心情大好,临过年,竟然有这么一份大礼!

‘这是小民备的一点小礼物,小人知道大人最近为清源开埠一事操劳伤神,这是小民从民间得到一个小偏方,专治这种疑难杂症!’

说罢,梁川留下一口箱子,恭敬地退了出去!

余冈用手轻轻提了一下箱盖,只见里面一道黄光闪过,晃得他眼睛有些失神。。

余冈一振!

果然好方子,这头风马上就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