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呆住了,像是有些茫然,又有些不可置信,好半响,才喃喃自语:“茵草,为什么你都这么老了?”
魏妈妈被她问的心中更加难过无比,一下子忍不住:“太夫人,太夫人,您让我怎么活啊太夫人!”
她家太夫人年轻的时候娇憨爽利,中年时期独当一面,便是老了,也自来是干脆利落,从来都是个有主意也能撑住事儿的人。
何曾这样的狼狈不堪过?
若是太夫人自己是清醒的,看到自己这个样子还不知道是何等的痛苦!毕竟她以前就曾经说过,若是让她痴痴呆呆的活着,那还不如死了。
太夫人一直都觉得人不要活的太老了,活的太老了是很可怜的。
从前魏妈妈总觉得这话说着不吉利,很孩子气。
但是现在,她明白太夫人的话了。
众人都难过不已,韦大夫人低声喊了一声娘:“您先别管这么多了,我带着您先回去,好不好?”
韦世乐也哽咽着喊祖母。
韦太夫人皱着眉头看着他们,似乎有些熟悉,却又似乎陌生的很,歪了歪头眯起眼:“回去?”
她看了周围一圈,觉得自己的脑袋有些痛。
陆明惜急忙朝着陆明薇招手,小心翼翼的哄她:“外祖母,您先回去吧,等到您好了,我们再带您去骑马,好不好?”
韦太夫人的目光落在陆明惜身上,带着几分困惑:“你是谁?”
她有时候记得人,有时候不记得人,像是此时,这话说出来,便像是一把刀子,扎在人心里。
陆明惜忍不住哽咽:“外祖母,我是您的外孙女啊!”
陆明薇也走过来了,她走到韦太夫人跟前蹲下,仰着头看着太夫人,很勉强的扯了扯嘴角:“外祖母。”
她真的很怕到这个时候。
太夫人清醒的时候叫她明薇,但是一旦不清醒的时候,问她你是谁。
那种感觉真是可以把她杀死一百次。
太夫人却没有再问你是谁了,她静静的盯着陆明薇看,看了好一会儿,她啊了一声,轻声说:“是薇薇啊。”
薇薇,陆明薇以前跟着太夫人的时候,太夫人便是这么喊她的。
她的小名,算起来是太夫人喊的最多。
再次听见,陆明薇觉得恍如隔世,她忍不住嚎啕大哭起来,扑在太夫人怀里哭的像是个孩子。
崔明楼不忍心再看。
太夫人这样,简直是让陆明薇每天都像是在被凌迟。
她是太夫人带大的,跟太夫人的感情不言而喻。
偏偏太夫人现在成了这样。
唐晚舟站在原地,掩在宽大袖子里的手忍不住握成拳。
虽然陆明薇不喜欢他,但是他还是不由自主的因为陆明薇觉得不忍和心痛,舍不得看她难过。
太夫人短暂的清醒过来了,大家便先将太夫人带回了院子去照看。
兵部来了人,崔征虽然看不上崔明楼,但是他是兵部侍郎,像是太夫人这种德高望重的女老将军,在如今的大周朝也是独一份,她成了这样,兵部是无论如何都得来关怀关怀的。刘冲是刘妈妈的儿子,刘妈妈在柳夫人跟前素来是最得用的,平常有什么事,柳夫人也都是跟刘妈妈商议,现在办砸了差事惹了柳夫人发怒,刘冲下意识去找自己亲娘。
刘妈妈对柳夫人忠心不已,一听说儿子把夫人的差事给办砸了,当即便拧了他胳膊一下:“你这个混账东西,给夫人办事竟然也这么不精心!我是如何叮嘱你的,你都当做了耳旁风,但凡是你上点心,何至于把夫人的事情给弄黄了?”
刘冲心里委屈的了不得,在夫人跟前那还算了,下人哪有什么资格跟主子使性子?但是在自己亲娘跟前,他就忍不住给自己分辨:“您说的简单!我难不成是十恶不赦,做了什么错事不成?我又不是故意的,谁没有好好给夫人办事啊?但是对手太厉害了,难不成也能怪的了我?我也听说了,这个向三小姐之前在承恩侯府的时候,就把咱们家姑奶奶和表小姐压得抬不起头来,她本来就是个厉害人物,又有人给她撑腰,我已经尽力了,但是事情办不成,难不成就只怪我?”
他真是委屈的要命,实在忍不住,反驳了母亲几句。
刘妈妈到底也是心疼儿子,见他急成这样,也知道确实是不能怪他,叹了口气便道:“当真是冤孽了,夫人当年若是能够狠心一些,也不至于有今天的祸患。”
现在一味地怪自己儿子也没用,刘妈妈见刘冲赶路累的不行,转过头看了他一眼,无奈的道:“罢了罢了,是你娘我错怪你了,行了,我进去看看夫人,你先下去休息吧。这事儿可别到处乱说,别坏了夫人的事儿。”
“娘你放心,我又不是傻子,怎么会到处去对人说?”刘冲心里好受一些,他也知道,自家娘亲在夫人跟前还是有几分脸面,娘亲出马,夫人总是会减少几分恼怒的。
他松了口气,赶路太久也累了,便先下去休息了。
刘妈妈转身进了屋子,就见柳夫人正坐在榻上面色凝重。
她试探着喊了一声夫人,柳夫人就转过头来了,面色冷的可怕:“祸害遗千年,那几个混账东西竟然如此命大,我派了这么多人手,加上一个曾家和白家,竟然都没能把他们怎么样!”
刘妈妈知道柳夫人的脾气,急忙拿了一壶茶给她添上,轻声说:“他们也就是运气好一些,夫人何必跟她们一般计较?若是给他们脸面,反倒是跟自己过不去了。”
“不是这么说。”柳夫人在心腹面前没什么可隐瞒的,皱着眉头十分烦躁:“这一次是全军覆没了,再者那姓何的素来是个狮子大开口的,这种人见利忘义,我这里有好处,他自然是帮着我的,可一旦我这里没有什么好处能给他了,他当然就反水了。只怕他现在已经把我给供出来了。”
最可怕的是,萧燕堂在保定府,还是向昔微的靠山。
这也就是说,何大人招供了,那些供词会在萧燕堂的手里。
如此一来,萧燕堂回来之后,就是她的灭顶之灾了。
柳夫人紧张得手都在抖,对付向昔微那是倚强凌弱,她根本没有任何负担,哪怕是失手了,向昔微一个野丫头,也拿她不能如何。
但是萧燕堂却不同。
这是真真正正的皇子嫡孙,若是他要腾出手来对付自己,自己根本不够他抬抬手的。
刘妈妈也看出来了柳夫人的心慌了,她是跟柳夫人一荣俱荣的,急忙问:“夫人也别太着急了,未必就没法子,您不是和陈妃娘娘关系极好么?也不一定就这么糟糕了啊!”
陈妃娘娘跟柳夫人之间倒是真的有几分感情,当然了,感情在这些厉害人物的心里没多大重量,但是问题是,陈妃娘娘肯定是不愿意看到萧燕堂风光的啊。
别的不说,襄王若是要争夺皇位,萧燕堂可就是最大的阻碍。
他们母子俩都是十分清楚这一点的,事到如今,也只能去求求陈妃娘娘,看看陈妃娘娘是不是有什么法子了。
这句话给柳夫人提了个醒,柳夫人清醒过来,忍着不安点点头:“是了,我得进宫去求见陈妃娘娘,无论如何也得想个法子。”
一定得想个法子,将这件事给大事化小,否则的话,柳家就完了!
她急匆匆的要起身,刘妈妈见她乱了分寸,急忙提醒她:“夫人,就算是要进宫,也不能急于一时,现在都已经吃了晚饭了,您怎么还能出去呢?”
这倒是,天色这么晚了,柳夫人之前是太急了,现在被刘妈妈一点醒,才惊觉自己有些失态。
她揉了揉自己的太阳穴,面色有些沉重的提醒刘妈妈一声:“是啊,我竟都忘了,现在都已经是晚上了。那你待会儿提醒我,明天一早就递牌子进宫。”
刘妈妈忙答应了下来。
柳夫人这才呼了一口气,缓缓地起身去了后院。
柳司业早已经等了一会儿了,见她姗姗来迟,便有些关心的问:“没什么事吧,我看你脸色不大好。”
他倒是并没有多想。
可是柳夫人哪里敢跟他说出实情来?毕竟柳司业也是个一切都不如自己前程重要的人,如果他知道自己惹了六皇子,还把事情办砸了,还不知道会是个什么反应。
这么想着,柳夫人吸了口气,只觉得连肺部都火辣辣的痛的厉害。
屋子里安静下来,柳夫人扯出一个笑意尽量自然的摇了摇头:“能有什么事儿啊?还不是家里那些庄子,又来说今年的年景不好,庄子上的收成不怎么样,求着我免租子。”
听见这个,柳司业也有些气恼:“年年都说年景不好,合着全天下的庄子都不被年景左右,就咱们家是年景不好的?跟那些庄头说,他们能做就做,实在做不了,那就别做了!什么东西,真以为咱们是傻子呢!”
收成哪里是这么算的?
每年都亏损,这也太过分了,把主家当成傻子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