意曦瞧着玛尼巴达喇这般死守规矩,只得默默让步,轻叹了一口气开口道:“罢了,你先替本公主瞧瞧,再来替玛尼巴达喇贝子瞧吧。”
太医连连点头,忙伏跪在地上替意曦查看伤势,他脱下意曦左脚上的靴子,隔着袜子检查着脚踝扭伤的地方,“确实是扭伤,不过不是什么要紧事,让微臣给您开一副跌打损伤的药酒,每日涂抹在疼痛处,不出几日,便可痊愈。”说罢,又用似接骨的手法操作一番。
意曦有些吃疼地“嘶”了一声,随后便感到脚踝处的痛觉消失了。那太医起身笑道:“公主,您现在可以起身走两步试试,看看脚踝处还疼否?”
彩云有眼力见地上前来扶意曦起身,扶着意曦走了两步,又扶着意曦坐下。意曦低头含笑,“果真不疼了。”
太医点点头嘱咐道:“公主,虽说不疼了,但您还是要多注意注意,在未痊愈之前,您可莫要大跑大跳,免得再次伤到脚踝,伤上加伤,那就得不偿失了。”
“本公主知晓了,既然本公主已无碍,那太医您快替玛尼巴达喇贝子瞧瞧吧。”
玛尼巴达喇见此也不好三番两次地推脱了意曦的好意,于是听从意曦的吩咐准备接受意曦的安排。意曦见他一直站着便开口提议道:“玛尼巴达喇贝子,你还是过来坐下吧,你这样站着如何看诊就医呢?”
“是,臣谢过公主的好意。”玛尼巴达喇作揖说罢,乖乖地来到罗汉榻的另一边坐下。
“贝子,您将上衣褪去,微臣好给您检查伤势。”
这话一出,玛尼巴达喇和意曦两人都不禁愣在了原地,不知所措。还是意曦先开口打破了这份沉寂,“那个……我在场太医不好就医,亦不方便,那我先出去在外面等着。”说罢,不等玛尼巴达喇和太医他们开口,便起身拉着彩云出去了。
出来后的意曦不由得脸上泛起一抹红晕,男女授受不亲,何况自己还未出阁,他亦未娶,她如何能看得他袒露的身躯呢?不妥不妥,着实不妥。
“公主啊,您怎么脸红了?这天也不热呀。”彩云盯着意曦红透的脸颊,笑着开口打趣道。
“哪有?我才没有脸红,你看错了。”意曦傲娇地别过脸,拒不承认。
“奴婢才没有看错呢,您分明就是脸红了。公主,您跟奴婢说说,您前面骑马去哪儿了?中途都发生了什么啊?奴婢看您和玛尼巴达喇贝子回来时,觉得有些狼狈呢。”彩云八卦地问道,一手摇着意曦的衣袖,满脸写着好奇。
“倒也没发生什么。只不过差点骑马坠入井里,若不是他力挽逛澜救我一命,我哪里还能这般安然无恙地站在你面前同你讲话呢?”意曦颔首娇羞一笑,心中迫切地希望玛尼巴达喇可以相安无事。
殿内,玛尼巴达喇已然褪去身上的衣物,健硕的赤膀上满目疮痍,背后和臂膀赫赫显露出一片片的擦伤,血迹斑斑,明显是今日保护意曦摔倒后所致的新伤。
太医稍稍处理了伤口后,从药箱里面取出药膏涂抹在伤口处。待处理好伤口后,太医开口问道:“贝子,您身上还有哪里受伤吗?您一并告知微臣,待微臣一一给您瞧瞧。”
玛尼巴达喇披上里衣,摇摇头,沉声道:“没有了,多谢太医。”玛尼巴达喇隐瞒了自己胳膊上的伤势,之前倒下时,估计是不小心肌肉拉伤了,不过也不是什么大问题,他受过的伤还少吗?忍一忍也就过去了,何必再麻烦太医给他诊治?
“贝子既已无碍,那微臣就先退下了,若是还有问题,再传唤微臣便是。这是太医院上好的金疮药,贝子只要在伤口处涂抹几日,便能痊愈。”太医收拾好自己的药箱,躬身福了一礼退了出去。
太医出去后看到意曦还在外面等候着,便上前福了一礼,躬身道:“公主,贝子的伤口微臣都已处理妥当,伤口没什么大碍,请公主放心。”
“无碍便好,无碍便好。”意曦松了一口气,拍拍自己的胸脯。
“公主,那微臣就先告退,还劳烦彩云姑娘请随微臣回太医给公主配上一瓶治疗跌打损伤的药酒给公主带回来。”
彩云点头应了一声跟着太医离开了。意曦还想再看看玛尼巴达喇,便兴高采烈地走了进去,万万没想到,玛尼巴达喇此时正在穿衣服,吓得意曦闭眼赶忙转过了身去。
这下,意曦的脸庞羞涩地更加红了,“对不起!我不知道你在穿衣服!我只是想看看你伤口如何了……”
玛尼巴达喇的耳根不知何时也染上了一抹红晕,他快速地穿好衣服,系好腰带,拿过桌上的项链戴上。走到意曦面前,躬身福了一福他们蒙古族的礼,不敢看向意曦,语气中带着一丝慌乱,“公主不必自责,臣还有事,先退下了。”说罢,仓皇逃离了现场。
意曦转过身,一眼便看到了放在桌案上的金疮药,忙朝屋外喊道:“玛尼巴达喇,你忘了拿金疮药!”看到没有回应传来,意曦失落地摇摇头,嘟囔着:“真是个粗心鬼,这么重要的东西竟也会忘拿。”
等彩云拿着药酒回来后意曦便让彩云把金疮药送到了玛尼巴达喇手中,而后和彩云一起回到储秀宫,用过晚膳后意曦便蘸取药酒涂抹在了脚踝处便睡下了。
回到自己住处的玛尼巴达喇望着手中的金疮药出了神,他从小到大,这还是第一次有人这般关心在意自己。额吉生下自己后没多久便撒手人寰,而阿布亦是对自己关心甚少,只是逼着自己习武练剑,受伤了从来不会问他疼不疼,愿不愿意做这些。
在他的世界里那些话本子里的什么父慈子孝,舐犊情深本就不属于自己。他心中有些酸楚,不知是何许滋味。他记得小时候有一回阿布把他关在围场里,让他与猛虎野兽搏斗,即便他差点被猛虎拆吃入腹,阿布也从未在意过他。最后若不是凭借自己顽强的毅力,终于才能将猛虎斩杀于刀下,他拼劲全力爬出围场,身上与猛虎搏斗之后伤痕累累,看着触目惊心,即便如此阿布都亦未曾关心过自己片刻。
在那之后,阿布也只是冷眼看着自己,摇摇头冷冷丢下一句:“居然把自己弄得如此狼狈不堪,还不够,下次可别再让我失望。”之后便头也不回地走了。
再后来他不记得究竟是怎么回到自己的寝殿,也不知在榻上昏迷了几日,只记得,那些伤口,都是自己整日整夜硬抗过来的罢了。
这样的温情,他从未感受到过。他的阿布过世后,土默特部族群龙无首,人人都想分一杯羹,他的叔父被推举成为土默特部族的大王,而他依旧无人照拂。若不是颙琰看他年幼孤苦伶仃,无人照料,特意下令接他来京师居住,供他读书供他吃喝,衣食无忧,想必他早已死在了那苦寒的蒙古。
这些年他一直谨记颙琰的恩情,将君臣之礼狠狠地刻在骨子里。更加勤奋刻苦地习武练剑,势必要报答颙琰的恩情,报效大清,他没有朋友,没有亲人,从来都是独来独往,早已习惯了那种孤家孤人的生活。
这份突如其来的温情,让玛尼巴达喇一时恍然失措。在他无冷暖,无喜忧的生活中增添了一丝独一无二的鲜活气息,心中升起一份对意曦的恩情。
驾引前一日,谴官以秋狝虔告俸先殿祭天俸祖。
翌日,一大早天刚蒙蒙亮颙琰便身着戎装骑马,卤薄引驾亲率王公大臣,一众嫔妃,皇子公主黄孙及八旗精甲数万人,队伍规模浩大,在紫荆城午门外整装待发。除了意曦和后宫嫔妃们乘坐马车以外,其余人等皆以戎装骑马,场面十分壮观。
本来说好的意曦与蕴颜同乘一辆马车,结果意曦和彩云坐在马车内迟迟不见蕴颜的身影,据意曦所知,皇额娘早已命人准备妥当,不可能无缘无故会迟到啊。
就在意曦准备下马车前去寻找蕴颜时,只看见从不远处一个熟悉的身影身着白衣戎装骑白马款款而来。是蕴颜!不过蕴颜竟也着了戎装驾着马径直去往颙琰身边。
采薇快速上了马车,意曦满脸的疑惑不解跟着采薇回到马车内,迫不及待地问采薇道:“采薇,皇额娘这是何意啊?她不与我们一同乘坐马车了么?”
采薇笑着点点头,“主子临时起意,突发奇想决定陪皇上一同骑马前往木兰围场,所以为了寻找一件合身的戎装,花费了不少时辰,这才来迟了。”
“怪不得呢,我就说嘛,皇额娘平日里最是守时守分,今日更不能会来迟,想必定是有事绊住了。不过,皇额娘今日的模样,差点叫我没认出来,穿上戎装后竟像换了一个人一般,英姿飒爽,完全没了平日里的那份温和之色!”意曦双手抵在下巴处脸上写满了对蕴颜的崇拜,眼中的欣喜之色都快要溢出来。
蕴颜骑马抵达颙琰身侧,众人连忙给蕴颜行了一礼。蕴颜笑容灿烂,眉眼弯弯,在马上给颙琰行了行礼,“臣妾给皇上请安。臣妾来迟了,还请皇上莫怪。”
颙琰也如意曦一般差点没认出蕴颜来,他先是震惊了一番,而后慢慢反应了过来,笑得合不拢嘴,欣喜万分,“皇后,竟然是你啊。你怎么身着戎装,还骑着马来了?”
“此番前去围场路途遥远,长路漫浩浩,皇上一人难免生觉无趣,不如臣妾陪皇上一同骑马前去,路上也可陪皇上说说话,解解闷。”蕴颜笑得明媚如初,大大方方地回道。
“正因长路漫漫,难免舟车劳顿,马上颠簸,风吹日晒,着实辛苦。你呀,还是乖乖乘马车为好,若遇路上不测风云身子不适如何是好?朕可是会心疼的。不过今日你这身装束,倒是叫朕眼前一亮,颇有女将的英姿。”颙琰心中十分感动蕴颜此举,可路途实在遥远,蕴颜从未出过远门,若是再骑马前去,颠簸不破,万一哪里磕着碰着,着凉受惊了可怎么好?蕴颜的心意他收到了,可他却更希望这一路上蕴颜好好儿的,平平安安的,他便心满意足了。
谁知蕴颜竟也不在意,摇摇头,语气娇嗔,恳求道:“皇上,臣妾知道皇上是心疼臣妾,可臣妾却不怕,皇上就允了臣妾,可好?臣妾发誓,臣妾一定不给皇上拖后腿,就允了臣妾吧,好吗?”说罢,眼中带着些许的期盼,翘首以盼,一时瞧着竟让人不忍拒绝。
“罢了罢了,还真是拿你没法子。如此那咱们说好了,若是路上出现身子不适,一定要和朕说,然后自己乖乖去乘马车。”颙琰见状,一时心软,只好无奈摇摇头应下蕴颜的请求。
“是!臣妾遵旨!”
“出发!”颙琰一声令下,一切准备就绪翊卫诸臣前引后扈,百官采服跪送颙琰出宫。从紫荆城出圆明园,经南石槽到怀柔,再至古北口路线大致如此。
入围有东、西两个崖口,过波罗河屯西北行经隆化县牛录乡到阿穆呼朗图(今步谷沟)即是卜占崖口,俗称西崖口。从波罗河村北行经唐三营到隆化县与围场县接界处石片子村即是东崖口。
入围之后便是行营,行营过后便是试围试猎,然为布围,正白旗、正红旗为左右两翼,黄旗指挥,蓝旗为两翼前哨入围。布围队伍军旗招动,呐喊鸣金个,压山而下,缩小包围圈,兽物围中狂奔。待人并肩、马并耳时合围,此时兽群集群,布围即成。
再接下来便是请围、观围、罢围,再然后便是轮到重头戏驰猎。其场面规模声势浩大,气势磅礴,蔚为壮观,尽显皇家秋狝风范,叹为观止,不可言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