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年九十万两银子,说实话,这已经抵得上楚国治下,如武陵这般的两三个穷府,一年加起来的税银了。
这笔开支确实很大了。
如果能节省下来,确实能让财政宽裕许多。
而且孙思文提的,也确实是个问题。
负责地方治安的府县兵,与直面战场的战兵军饷待遇一样,确实显的很不公平。
因为双方要承担的职责、和面临的风险,是不同的。
前者只需在地方追剿匪寇,打打治安战。后者却需直面一线,在沙场上与列国争锋。这职责风险,能一样吗?
甚至府县兵与战兵,彼此间的实力都不同。
前者是属于从战兵中筛选淘汰下来的,实力本就较弱,平日里训练的也少。后者却是优中选优,一日一小练,三日一大练,素质就是不同的。
所以综上所述,孙思文所指出的这一点问题,确实很大,已经到了该改的时候了。
其实府县兵与战兵军响相同,这是历史遗留问题了。
事情还要追朔到当初,陆渊带人去武冈县上任时说起。
那个时候他本身实力较弱,武冈县也是宗贼作乱,为了能帮着好友顺利上任,不得不开除重赏,用战兵的待遇招募一群新兵,跟着一起上岗。
后来在武冈县站稳了脚跟,乃至于在邵阳府站稳了脚跟,局势总算好上许多了。
但恰在这时,五毒教叛乱了。
一场波及整个洞庭郡的叛乱,顿时又让邵阳府陷入了危难之中。
那个时候,陆渊所建立的邵阳府府县兵,可以说时刻要与苗人,乃至于地方上的叛贼溃兵交手。
承担的职责压力与风险,与战兵已经一般无二。
后面直到他建立长沙国,乃至于北伐结束之前,地方上的府县兵所需承担的职责,也都和战兵差不多。
那个时候,给府县兵开出和战兵一样的工资,当然是没问题的,甚至说理所应当的。
可如今经历了改制,地方兵与战兵的职责已经分开,两者承担的义务也不同。
而且楚国以后大概率,也不会再让府县兵,去充作战兵使用了。
这样一来,再给他们开高工资,就不合理了。
那可是两三个穷府的赋税呢?
这么多的银钱,就拿来养了一群弱兵,想想都让人心疼。
所以思虑之下,陆渊终是点头道:“可以,这个问题你们筹备出一个方案来,到时我让兵部那边,进行逐步整改。”
孙思文闻言,立刻道:“大王放心,最多半个月,臣就有奏疏奉上。”
陆渊摆了摆手:“便如此吧。”
将地方兵与战兵的工资区分开来,这又是一个不亚于军事改革的大革新。
可以预见,那些被减了工资待遇的府县兵,定然会生出许多骚动,甚至可能会出现叛乱。
但即便再怎么难,再怎么影响大,他也要推行下去。
不然你一个地方治安军,都和战兵一样待遇了。
那孤手下的九支禁军,十八万兵马,见到你们这些躲在后方的家伙,都和自己一样待遇了,一个个的心中岂能不起心思?
噢,原来躲在后方安享太平,也能拿那么多工资。
那我还在前线冒着死亡风险,与人拼杀个毛劲?
这种思潮,是一定会出现的。
此时随着府县兵与战兵的分流,才只是一年多,所以原先承担一样职责的两边,可能暂时还不会出现这种分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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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时间长了,等两边的区别出现了,这种想法就一定会出现在战兵心里。
久而久之,必然会导致军心浮动,兵不愿战。
面对这种动摇国本的问题,此时既然有人提出来了,而且陆渊也发现了,那当然要坚决把它摁灭在苗头中。
……
与两位宰辅一方研论,最终不仅没解决战时军费问题,反倒还发现了大楚如今军队体系下的一个大问题,不得不再进行一场军事改革。
这种情况下,在这项改革完成前,在内部稳定前,如今大楚兵马自然不能轻动。
再加上军费确实成了个问题,所以对于是否要出兵大长和国,陆渊算是彻底绝了这个心思。
至于要不要趁着这个机会,先拿点好处,占点便宜,收两个附庸国?
他思虑之下,最终也否决了这个方案。
好吧。
陆渊心里面,到底还是对大长和国,存着点念想。
此时对方国内,朝廷和叛军对峙,双方实力兵马都接近。形势比当初大越,平定内部叛乱还要严重。
至少当初大越朝廷,还有五位宗师,以及六七十万兵马。
而地方上的叛军,也才两位宗师,四五十万兵马,顶多再算上一个静海国。
两边的实力差距,还是很大的,大越有着绝对的优势。
但这个优势,如今大长和国的朝廷,却看不出有这些。
那么问题就来了。
当初有着绝对优势的大越朝廷,为了平息国内的叛乱,打退外国的觊觎,最后都花了九年时间,付出了损失近半国土的代价。
那你大长和国,想解决比大越面对的更强的叛贼,又准备付出多少代价,花费多久时间?
甚至纵然,说的是纵然啊。
纵然大长和国的这场内乱,没有外部势力插手,此国想要平定叛乱,少说也要四五年,乃至上十年的时间。
甚至双方对峙时间久了,此国彻底裂为两国,都并非是没可能的事情。
而如果有外部势力插手,比如此时正打着此国主意的陆渊,那大长和国这场内乱想要平息,就更加艰难了。
因此从此时的种种迹象来看,这场叛乱怎么看,都不像是短时间能够平息的。
既然如此,那么虽然楚国此时,无法插手大长和国的内乱。
但等个两三年,不就有机会了吗?
两三年后,现在的这场刚刚开始的军费改革,也完成了。楚国的新移民也安定下来,可以征收赋税,财政收支将能达到平衡。
苏国、南海国援助的五百万两银子,也可拿出来充作军费了。
到时军心已定,用度已足,甚至甚至楚国改号建元的风波,都差不多平息了。
这种大环境下,自然可以出兵它国,再开一场战事了。
所以当新年过去,元宵节过去,甚至清明都过去了。
师宗、弥鹿两国的使者待在巴陵城中,虽然在驿馆有吃有喝,楚国在用度上不会短了他们的。
但这帮煎熬等待下,左等右等,却依旧等不来楚王的第二次接见,也等不来楚国有任何用兵的迹象。
反倒是各地日趋平稳,商旅往来如轵,百姓安乐欢喜,颇有种享受太平盛世的模样。
见此情况,这两国使者哪还不明白,那位楚王,根本没有出兵大长和国的念头。
甚至连收他们两国作为附庸,都不愿意。
这真是一点麻烦都不想招惹。
因此日过一日,这两国使者在等待之下,真的是日渐消沉。
这般一直到了五月,他们国内传来消息,乌蛮国实在催逼的太紧,而这边又迟迟没有消息传回,国中实在顶不住压力,又一次向乌蛮国尽向了兵源钱粮。
只不过这一次催逼过后,国中百姓实在受不了这种横征暴敛,已经出现了大规模的逃亡。
国内甚至还有一些部族,占据了城邑,起兵造反。
如今国中叛乱生起,朝中已无力顾及这边,因此让两位使者不要在这里浪费钱粮,赶紧回国帮忙吧。
收到这种噩耗,这两国使者自然心中大震,随即就是一阵悲凉。
不过在临行前,他们又一次求见楚王,结果不出意料的,让等着消息。
面对这不出意外的结果,凄凉之下,两位死者只得收拾行李,落寞的返回国内了。
而陆渊在收到这个消息的时候,只是哦了一声,便没多说别的。
在他的宏伟大计面前,师宗、弥鹿这两个小国,只是微不足道的一缕尘埃,根本无足轻重。
它们唯一的价值,也就是来向自己报告,大长和国发生内乱的消息而已。
不过话又说回来了。
大长和国就挨着楚国,那边发生了内乱,楚国竟然迟迟没收到消息。虽然这也有夷人向来自成一体,不怎么与外界沟通,同时他们这边也不怎么关注这些夷国的缘故。
但这依然不得不说是对外情报的失职。
关于这点,陆渊已经让鸿胪寺相关负责人做出检讨,以后需得加强西南夷的情报。
这事关他日后对整个西南夷的战略,不得不慎重。
不过仅此一遭,也令陆渊意识到了,情报工作仅靠鸿胪寺这个外交部,让这些外交人员负责,终究还是有些勉强了。
他想要获得足够的消息渠道,想要不被下面的官员掩埋耳目,还得有自己的情报部门才行。
因此在神武元年二月的时候,陆渊便下诏,在朝廷筹建皇城司,内设皇城南北二司。
其中皇城南司,专门负责国内情报事务。设指挥使一人,正四品衔。副指挥使二人,从四品衔。
指挥使下,于各郡设校尉一人,正五品衔。副尉二人,从五品衔。
于各府设指挥一人,正七品衔。副指挥二人,从七品衔。
一个县设大使一人,正九品衔。副使二人,从九品衔。
南司之内,另有其它名目官员,品级各不等。
以上这些都是官。
皇城南司之下,按照每县大小不同,有专门负责刺探情报,无品级的的小使、小番约十到三十人。
每府同样根据情况不同,设置小使、小番五十到一百人。
每郡则是三百到一千人。
整个皇城南司,京师总部另有五百人,日后酌情做增减。
如此算下来,这个新设的、负责国内情报的皇城南司,目前员额为三千人左右,瞬间成了朝堂内最大的机构之一。
另外就是负责国外事务的皇城北司。
皇城北司同样是指挥使一人,副指挥使二人。其下也有校尉、副尉,指挥、副指挥,大使、副使。品级都与南司相同。
不过职责方面,指挥使、副指挥,使统管一切对外情报事务。
校尉、副尉则专门负责周、梁、宁这种大国。又或者专门一个地区,如岭南、西南夷、海外等等。
指挥、副指挥则负责大国的大郡,或者地区某一国。
至于大使、副使,则如小使、小番一样,没具体事务,主要看上官安排。
而这些北司对外各级官员手下的人马,数目对照南司,一切酌情增减。
不过如今皇城北司,主要负责区域还是和楚国接壤的几国,如周、梁、宁三大国,岭南两国一郡,西川、汉中二国,西南夷诸国。
算起来也就需要六个校尉,负责六个方面事务。因此人员较少,各方加起来也不过千人。
另有北司总部三百人。
从体量上,暂时居于南司之下。
不过等日后大楚对外活动多了,与各国沟通多了,各方面的校尉也会建立起来,那时或可超过南司人马。
当然,以上这些,都还只是账面上的数据。
整个皇城司,不论南北,都还是新建衙署,只存在于纸面上,一切都要从头建立。
想要达到上面说的这些盛况,没个三五年,乃至十年时间,想都别想。
就跟水师一样,都是个长期项目。
而这等重要的部门,掌握一国之耳目,如此大的权力,交给外人执掌,陆渊自然是不放心的。
因此为了这两个部门的主管人,他又在自己的那群记名弟子中,挑选了曲肃、岳权二人。
这两人能力还行、实力已快到了一流,因此陆渊给他们赐下了神血灵丹,助两人突破一流之境,然后提拔为了真传弟子。
然后命岳权负责北司,曲肃负责南司,分掌国内国外事务。
至于皇城两司的具体人马,其中一部分,由陆渊的记名弟子充任,作为监视这两人的耳目。
另一部分则从地方府衙内,那些有经验的的衙役中招募。或者从军队中的斥候探子里,调拨一批人。
最后还有缺额,自从江湖中吸取那些有武力的武人,把他们发展为皇城司的人。
如此三管齐下,基本就能把这个架子搭起来了。
而陆渊也在做完了这些安排后,没太多关注这方面的事情了。
皇城司的种子已经种下去了,现在只需要等它生根发芽,茁壮成长就行。自己不需过多干预。
不过最后不得不说一点,那就是皇城司上到指挥使,下到底层的小番,不论官吏,所领的俸禄,都是由陆渊内库支出的,并不走朝廷账目。
从根底上,就和朝廷切割开来。
为了不让他们受到朝臣外部的影响,陆渊自己掏钱养了这么一个耳目,这是独属于王室的私兵。
虽然这样的做法,会加重王室开支的负担。但向来惯于多做一手准备的他,还是选择多开这么一笔支出。
反正养个南北皇城司,加起来也就五千人左右,就算算上各种经费支出,一年顶多也就五十万两银子。
这点钱,陆渊给得起。
……
做完军费改革,设置皇城司这两项大事之后,整个神武二年,陆渊便没做太多事了。
反倒是这两件大事的余波,在国内引起了不少震荡。
首先是西川郡那边,临江府当地的,由原本西川郡民勇、还有周人降兵改编来的府县兵,再收到自己工资待遇大为降低的消息后,顿时大哗。
其中就有一些叛逆分子,开始领头作乱,杀官造反。
不过这个叛乱苗头才刚出现,就被左将军、西川郡都尉韩顺,亲自领兵讨灭。直接诛灭了数百叛兵,狠狠的震慑了地方。
而今此一遭,西川郡各地的府县兵也不敢闹事了,乖乖接受了现实。
其它襄阳郡、洞庭郡地方,也都有骚乱,不过一样都很快被平定。
如此截止到年末,随着各地出来闹事的人,都被清理干净了。那些府县兵才总算接受了现实,地方彻底恢复平静。
接着就是朝堂这边。
对于陆渊设置皇城南北司的情报机构,朝中不少大臣都颇感不安,生出警觉。
这些自诩读了圣贤书的文人,向来对皇城司这种朝廷鹰犬,发自内心的排斥。
因此深感危机感的他们,开始接连上书,请求朝廷罢除皇城司。想要刺探情报,有专门负责外交的鸿胪寺就够了。
对于这种奏疏,陆渊看到了,自然是直接无视。面对实在说的多的大臣,更是直接狠狠训斥。
碰到一些太冥顽不灵的,更是直接罢官免职,乃至问罪。
这些文官的小心思是什么,真当他不知道吗?
不就是想让大王成为一个瞎子聋子,然后他们这些下面的人,就可以随便湖弄,肆意捞取好处嘛。
面对这种把自己当傻子的人,陆渊才不会客气。
至于他们说的什么圣君、明君该怎样的屁话,更是嗤之以鼻。
孤做大王,做这一国之主,靠的是绝对的武力,是先天宗师的实力,是手下那几十万兵马。
你们这些文臣,只不过是我找来帮我管家的下人而已。
如今下人想要造反,翻身当家做主人,反过来欺凌我这个原主。
这只能说。
你们是真的小看我这个开国之君,小看我这个先天宗师,真以为我杀不动人了。
如此在罢免了数十名官员、甚至治罪了十余人后,这项皇城司的建设,总算推行了下去。
而朝堂上也从一开始的群情激愤,到最后变成了万马齐音,彻底没了反对的声音。
不过有一点须得提。
那就是从始至终,关于这场是否该设置皇城司的议题,朝中文官的最高代表,分为左右二相的崔长清与孙思文翁婿,都没发表过任何意见。
既没支持,又没反对。
而是选择了默认。
不过没有任何动作,这已经是对陆渊的最大支持了。
不然他们两人也站出来反对,陆渊还真不知该怎么办才好。
总不能真把自己的好友,还有跟自己关系不浅的崔长青,也跟着罢官免职吧?
他二人要是没了,自己从哪去找人来替代?
一个可以放心、可以绝对相信的宰相,真不是那么好找的。
而两人这种姿态,也引得在士林之中,多了许多非议。
都说国中二相,屈附大王,真是读书人之耻。
崔、孙二人的声誉,经此一遭,算是受到了不小打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