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时此刻,毫不夸张的说,整个京畿地都处于一种全民议法的状态。
因为他们随着研读《临时法》,渐渐发现,这一部《临时法》有着诸多特别之处。
倒不是说其中内容颠覆了大家的认知,如果仅仅是这样的话,那是肯定通不过立法会的。
因为目前掌控立法会的,还是士大夫。
而士大夫遵循的肯定还是儒家思想,整部《临时法》就还是基于儒家道德。
就比如说,无处不在的孝道,又比如说,维护丈夫的权威。
可不是说张斐带着新主义来了,打破了儒家价值观,法制之法理念与儒家思想,也并不是矛盾的,张斐在课堂上拿夫妻关系举例,可没有强调夫妻平等,他只是强调妻子也有扞卫自身正当权益的权力,没有突破那条界限。
妻子还是得遵从妇德,但如果丈夫虐待妻子,妻子可以告官,可以诉讼,维护自身正当权益。
但关键就在于,它各方的权益全都写出来了,而这就是整部《临时法》最为特殊的地方。
原本古代的律法原则,是讲究“刑不可知,则威不可测”,但是这个原则,显然不适用于公检法,故此这一部《临时法》,在绝大多数条例中,都是写得非常明确,尤其是包括权益的划分。
这令很多权贵就感到无所适从。
要是不写清楚,关键时刻,就是比谁拳头大,但你要写清楚,人人都得按照规矩办事。
这令他们受到更多约束。
可话又说回来,其中很多条例都是根据判例和敕令来写得,比如说工伤判例,又比如说拆迁补助,等等。
这都是存在的,不是张斐想出来的,难道写到律法中,权贵就会感到害怕吗?
当然不是。
要是没有公检法制度,其实这部《临时法》是不会引发这么大的反响,这关键还是在于执行力。
以前也经常颁布损害权贵利益的法律,但往往都执行不了,包括的皇帝的敕令。但是现在的话,大家心里都清楚,一旦颁布,真就会这么执行。
目前已经有人统计过,当前各州县警察的数量是原先衙役加巡卒岗位的十倍左右,有些地方甚至达到二十倍。
这才是令大家最为担心的地方,对方真的有实力严格执法。
但目前他们又阻止不了,那就得问清楚,谁也不想当这出头鸟,至少聪明的人不会在这个风口上,去跟公检法硬碰硬。
富弼、苏轼、范纯仁他们,是人人眼中的香饽饽,大家总是想尽办法,去靠近他们,然后针对《临时法》条例询问,我这么做,算不算违法,那么做是否可以。
书铺那边就更不用说,长期雇佣费,直接飙涨到三四倍。
以前那些士大夫是真看不起这些茶食人、珥笔,如今他们只能渐渐接受这个现实。
然而,这司法官员忙于应付大家的询问、请教,而行政官员则是在旁默默地闷声发大财。
去年的最终税入终于出来了。
薛向也是在第一时间来向赵顼汇报。
“启禀陛下,根据去年税入来看,算上税币的话,较之前年,税入只减少两成左右,但如果税币不计入其中的话,朝廷就等于是提前挪用今年的财政,京畿地约两百万贯。”
这税币用出去,又收上来,如果说税币是一次性的,那就等于还是国库花了这么多钱,只不过是提前将今年的财政给用了。
赵顼稍稍点头,又问道:“到底是成是败,三司使仔细与朕说说。”
薛向问道:“算是比较大的成功。单说京畿地,虽然朝廷支出两百万贯,但是已经修建了一百多间警署,以及二十余间牢狱,修正了河道河堤,开垦了百余条水渠。
而这些本就是要支出的,如今不但帮助百姓度过灾荒,而且还促进今年的收成,以及还为今年的支出节省近十万贯。”
赵顼好奇道:“这十万贯是怎么节省出来的。”
薛向道:“因为目前的粮价和物价都变得更加便宜,朝廷购买这些货物,相对就会节省不少钱,而且如果全部采用纸币购买,不算纸币本身的价值,也能够为朝廷赚取将近二十万贯,因为这不但可以节省朝廷的损耗,同时还能够促进商税的增长。”
赵顼点点头,又是问道:“所以只要发行纸币,财政立刻就能够恢复过来?”
薛向道:“不仅仅是恢复,还能够增长不少。另外,京东东路的账目已经送了过来,在结合京畿地的财政,臣发现一个惊喜,就是我们在京畿地和京东东路的支出,减少近五十万贯。”
赵顼震惊道:“这是因为事业法吗?”
薛向忙道:“事业法只是其次,这全都是因为陛下的先见之明。”
赵顼愣了下,道:“这与朕有何关系?”
薛向道:“因为陛下将京畿地部分禁军和京东东路全部禁军变为皇家警察,而以前禁军都是集中一处,或者几处,各县得将粮草运送过去,这其中损耗是非常惊人的,而如今禁军化整为零,变为皇家警察分散在各县城,可就地取粮,其中京东东路的损耗降了近九成,而京畿地也降低了不少。”
到底这古代的运输条件非常苛刻,路途损耗,是非常惊人的,为什么王韶拼命在想办法在熙河地区开垦,我哪怕是在当地花两倍的价钱买粮食,都能为朝廷节省很多很多钱。
赵顼不由得倒抽一口凉气,这三冗果真是名不虚传,稍稍一个安排,就能省这么多钱,可也真是离谱。但旋即沾沾自喜,这可都是朕的英明决策。
薛向偷偷瞄了眼赵顼,不禁暗自得意,这马屁可是拍对了。
赵顼又道:“说到这事,朕已经决定河北部分禁军,转化为皇家警察,你以为如何?”
薛向立刻道:“臣非常赞成,去年各地灾区的财政,唯独河北的财政依旧不好,这就是因为当地百姓常年要支援北疆防线,同时又饱受水患,而且之前还大兴劳役,这民力已经损耗殆尽,必须得想办法尽快让河北民力恢复过来。
我朝每年给辽国那么多岁币,倘若还得耗费那么多军费,那又何必给这么多岁币。”
赵顼眉头一皱,叹道:“话虽如此,但是防人之心不可无啊。”
薛向道:“陛下误会臣的意思。臣是想说,这些岁币,北朝也是非常看重,他们也不会轻易去撕毁盟约。
故此陛下可以利用皇家警察,在河北构建一道道防线,平时在各地维持治安,若北人真的南侵,可以立刻让皇家警察组建一支兵马,抵御北人。
同时要利用好岁币,他们若是侵犯一次,我们就以此为由,与他们交涉,让北人权衡其中利害。
关键如今河北民力,根本就不足以抵御北人,陛下如此安排,反而是更有机会。”
这一次赈灾,各地都取得很大的成功,唯独这河北不见起色,就是因为之前天灾人祸,将河北弄得是一塌糊涂,人口都减少不少。
而北疆防御是主要依靠河北,这种情况,你这也没得打,故此薛向认为恢复河北民力,才是当务之急。
赵顼闻言不禁喜笑颜开,道:“卿与朕想到一块去了。”
又问道:“对了!你打算何时发行纸币?”
薛向道:“王相公认为,首先得宣传,还得过些时日,但陛下放心,只要纸币发行成功,财政问题,是必然迎刃而解。”
.....
正版书铺。
“王学士的文章,真是......!”
“打住!”
王安石手一抬,“这马屁你就别拍了,你又没这天赋。就说行不行吧?”
张斐没好气道:“我都准备拍马屁了,当然是能行啊!但我还是要说一句,能如此行云流水的写出这种大众文章,王学士真是妙笔丹青。”
王安石不以为意地呵呵一笑,又道:“但如今大家人人都在议法,此时是宣传的好时机吗?”
张斐道:“有道是,人无近忧,必有远虑,换而言之,人有近忧,必无远虑,这法是远虑,钱是近忧,此文章一出,必然会改变舆论方向的。”
王安石见他信心满满,倒也放下心来,又道:“如今薛向打算让三司来发行纸币,你看这马家解库铺该如何处理?”
这老头真是“一心为国”啊!张斐哪能不知道王安石在打什么主意,不露声色道:“那得看王学士是怎么打算?”
王安石问道:“此话怎讲?”
张斐道:“若是王学士只是想通过纸币来为财政挣上一笔大钱,马家解库铺其实可有可无,但若是王学士想要通过发行钱币,来振兴商业,从而提高商税,做到细水长流,那就必须依靠马家解库铺。”
王安石问道:“朝廷直接买下解库铺,就不能够提高商税吗?”
张斐道:“单单从振兴商业来说,官榷制就从来没有成功过,官榷制的好处,就是能够快速为国家积累起财富,然后崩溃,又采取通商法。”
王安石顿时沉默了。
这都是血淋漓的事实。
官榷制下,商人从来就没有好过过,商人都不好过,商税还能增长吗?
关键官榷制后继乏力,腐败之快,是令人瞠目结舌。
张斐又道:“王学士,这纸币不同于盐,它和官榷是正好矛盾的,因为纸币是需求商人,由商人去带动交易,让更多人的需求纸币,而官榷是官府大包大揽,这肯定会减少交易的,纸币就没有人需求,必然是会失败的。”
王安石皱眉道:“但也得防着商人,那些商人唯利是图,见利忘义,关键时候是靠不住的,如今国家面临这么多困难,还得想办法让国库变得更加富裕。”
他虽然在理财方面,用了很多商人的手段,但他个人其实并不喜欢商人,他追求的是中欧是国家经济。
张斐点点头道:“这是当然,朝廷不能失去对商人的控制,所以我建议的是合作,如今马家解库铺也得为国家效力,因为国家才是大股东。三司只需要统计钱币,决定发放多少,收回多少,其余的事,则是交给商人去干,这还能够为朝廷节省成本。”
王安石稍稍点了点头,“这倒也行,但不能只跟马家合作。”
张斐笑道:“这看朝廷的安排。”
......
送走王安石后,张斐便将王安石的文章交给侯东来,然后便准备回去了。
上得马车,忽见李豹坐在里面,下意识道:“豹哥?”
“三郎往后叫我小豹便可。”李豹赶忙道。
“啊?”
张斐一脸错愕。
李豹立刻转移话题道:“扬州有人造反。”
张斐吓得一惊,又道:“可方才王学士没有提到这事。”
李豹道:“目前这规模不大,朝廷过几日就会知道。”
张斐问道:“到底什么情况?”
李豹道:“与京东东路像似,公检法和税务司带着仓库税去到扬州,立刻引起当地很多人的敌意。
恰好警署在整顿渔业时,遇到一伙强人,这伙强人霸占河道,向渔民收费,还想过往船只收过税,双方因此发生火拼,这伙强人就顺势造反,据说这伙强人还跟当地水兵有关系,同时当地不少地主也在借题发挥,开始在各乡镇闹事,想要引发混乱,来抵制公检法和税务司。”
“这是他们的老套路。”
“在公检法未出来之前,这招数是经久不衰。”
“你方才说,那伙强人跟水兵有关?”
“嗯。”
李豹点点头。
张斐道:“那就不打紧,警署应该搞得定。”
李豹讪讪道:“三郎这么说不好吧,多少也是我大宋禁军。”
张斐问道:“难道很棘手吗?”
李豹沉默一会儿,道:“三郎说得对,确实也不打紧,估计朝廷收到消息的时候,我们就能够收到捷报。”
.....
扬州。
河道旁,但见上百个皇家警察将一处码头封锁,而码头停靠的一艘艘渔船,全部被皇家警察用铁链锁住,并且贴上封条。
这顿时引来不少人围观。
“咋了!那过江龙被抓住了么?”
“昨儿傍晚,就被抓住了,那过江龙的财产,全都被查封了。”
“这些皇家警察的手段真是厉害啊!”
“可不是么,当年过江龙在这水域,是横行霸道,就连水兵可都不敢招惹,可这才造反几日,就被生擒住了。”
“哼,那些水兵跟过江龙都是一伙的。”
“小声一点。”
“怕什么,今时可不同往日,有皇家警察,咱们犯得着害怕吗?你们都没有听说么,皇家警察可是代表官家,扞卫咱们普遍百姓的正当权益。”
“那倒也是,要不咱们去告状。”
“等咱们去告状,那黄花菜都凉了,据说水兵营里的一个指挥使也被抓了。”
“啊?”
......
扬州城内。
但见五十余个皇家警察压着十余人,从一间大宅子里面行出来。
其中虎背熊腰,孔武有力,他一边挣扎着,一边叫嚷道:“你们这些小儿,胆敢抓我,你可知道我大舅哥是谁么?”
门口一个悠闲站着的青年道:“扬州水兵指挥使李坚。”
那汉子道:“你知道?”
“何止知道。”
那青年笑道:“他现在也在警署接受调查,但是光骂你就骂了半个时辰。”
“......?”
那大汉顿时傻了。
这青年正是马小义,他与符世春已经从徐州赶到扬州。
建立警署,对于马小义而言,这简直流水线工作,非常娴熟,建立一个据点,就立刻跑去下一个据点。
关键比之之前,警署人力充沛,干起架来,tm就是爽。
......
扬州皇庭。
“齐熙业呀齐熙业,你看看你们,这一来,就将整个扬州弄得是乌烟瘴气,到处都在喊打喊杀,你到底想干什么?。”
一个白发苍苍的老者,怒斥坐在上面的齐恢。
旁边还坐着几个鹤发童颜的老者。
齐恢道:“阎老,有人造反,难道我们这些官员视而不见吗?”
姓阎的老者道:“可你们没来之前,这里一直都是相安无事,为什么你们一来,就有人造反?”
齐恢问道:“为什么?”
阎老道:“不就是因为那什么税务司,仓库税弄得吗?尤其是那仓库税,简直就是在抢劫,百姓节省一点粮食,都还得交税,真是骇人听闻,从古至今,都未曾听过。”
齐恢叹道:“关于这仓库税,我对此也抱有疑虑,但是你们怨我是没有用的,这不是我定的,而是立法会定的,也是官家批准的,我们必须就要严格执法。”
“我们已经上诉朝廷。”
阎老道:“这仓库税,是绝对不会有人交的。”
齐恢迟疑片刻,还是说道:“交与不交在于诸位,但是我劝诸位一句,在朝廷未有改变这法案之前,还是不要跟税务司对着来。”
又有一个老者道:“税务司还能将我们都抓了吗?”
齐恢道:“根据税务司在各地的执法情况来看,哪怕就是扬州知府不交,他们也会抓人的,而且也一定会抓到的。”
几个老者面色骇然。
齐恢又是情真意切道:“不瞒各位,我是真不太赞成这仓库税,但是我真的奉劝各位一句,千万不要去招惹税务司,你们现在听到的传言,全都是真的,他们真的会用攻城器械,去撞破贵府的大门,据说如今是更胜以前,他们现在还会在适当的地方,采用会火药进攻。”
“他们这般无法无天,你们都管不着吗?”
“若是无法无天,那就不可怕了,但问题就是,他们都是有法有天的干,他们通常是手握铁证,才会采取行动,所以到时皇庭也帮不了你们。”
“......!”
一阵短暂的沉默后,阎老扬手怒斥道:“老夫还就不信,他们敢这么做。等着好了,有他们好果子吃。”
言罢,便与同伴离开了。
齐恢不由得长长一叹。
这时,一个主簿走了进来,“启禀齐庭长,方才传来消息,根据徐州皇庭的统计,税务司已经就徐州大小地主四百余人进行起诉,追讨高达十二万贯的罚款,是徐州往年商税的三倍。”
去年扬州还没有开始普及新税法,但徐州已经普及了。
齐恢诧异道:“这么快吗?税务司应该也是去年才去的。”
那主簿道:“可说不好,京东东路不也是一会儿功夫,就冒出很多税警吗?目前谁也不知道,咱们扬州到底藏着多少税警。”
齐恢纳闷道:“这京东东路的情况,他们就没有听说吗?”
那主簿叹道:“许多大地主,那都是守财奴,让他们多讨一文钱,那都如同杀了他们一般,肯定是不见黄河心不死啊!”
齐恢无奈地摇摇头道:“税务司就是被这些守财奴给养大的,今年年末必然又是一场腥风血雨啊!”
......
......
东京汴梁。
总警署。
砰砰砰!
“岂有此理!岂有此理!”
只见曹栋栋一个人在屋里,大吼大叫,将茶壶茶杯,砸的满地都是。
门外的皇家警察是瑟瑟发抖。
“衙内怎么发这么大的脾气?”
“据说是扬州传来一份捷报,说是马警长他们又抓获了一伙反贼。”
“这是好事啊!”
“是啊!我也不清楚,为何衙内这么生气。”
“去问问?”
“你去?”
“老规矩。”
只见五六个皇家警察围聚在一起,其中一个人握住几根筷子,一人抽一根。
一比,那个抽到最短的警察当即哆嗦了下,然后战战兢兢来到门口,“是...是什么事,让衙内发这么大的火?”
“什么事?”
曹栋栋鼓着双目道:“老子去年北上在辽人那里窝了一肚子火,回来大家还都怪我意气用事,那懦夫张三反倒成了英雄,这就也罢了,可小马那厮却还在扬州捉反贼,你说我能不生气吗?”
那警察听得是目瞪口呆。
曹栋栋又道:“京城的那些强人也真是没出息,都不敢闹腾,弄得我现在成天没事干。这都怪张三那小儿,当初不让我去。记住了,下回张三若来,给我棍棒轰出去。咦?人呢?”
......
码头旁的一间酒肆内,里面坐着一个身着长衫的中年人和两个漕运官员。
“过江龙?”
那中年人哼道:“这不到几日就被收拾了,不如叫过江鼠罢了。”
其中一个漕运官员小声道:“我可听说扬州漕运营和扬州水兵,可都暗中出了力,不但被打得全军覆没,水兵营里面的一个指挥使都被牵连了进去。”
“那些水兵就在边上看着吗?”
“公检法多狡猾,这人还未到,就发了好几期报刊,吹嘘公检法当初为河中府士兵讨回军饷,又说士兵还有可能加入警署。那些士兵都巴不得他们的指挥使被抓。我听说,那边军营里面是一片沉默,所有普通士兵几乎都是支持公检法的。”
“唉...难道真是大势已去了吗?”
.....
李豹料想的没有错,朝廷刚刚得知扬州有人造反的消息,警署就传来捷报,扬州有人造反,但很快被我们灭了,记得给我们记功。
为什么那些警察这么勇猛,打起来这些反贼来,都是不要命的,求得就是功劳,他们都知道,很多地方都还没有警署,若是在扬州表现得好,以后很有可能升为警长,目前河北地区的很多警长,全都是京东东路升上来的。
这搞得京城权贵们情绪真是大起大落,其实不管是京东东路的吴天,还是扬州的过江龙,都有京城权贵们的影子。
他们在京城不好闹,他们在鼓动地方上闹事。
但没有想到,竟是如此不堪一击,据说这回,税务司都还没有出手。
这...。
是彻底抑郁啊!
反观张斐他们,完全就没有当回事,这都是在预计中的,现在他忙着发动舆论战。
第一篇文章已经出炉,是直接点出,目前京畿地存在非常严重钱荒,并且还指出会带来怎样恶劣的后果。
要知道这篇文章,虽然是王安石写得,但是内容是张斐想得,他看这钱荒的危害,肯定比王安石要清楚的多,当然,他还秉承着宣传法,尽量往重了说,恨不得说得明天商铺都得关门歇业。
因为就新闻而言,人人都斗m,就爱看一些让自己害怕的。
瞬间就将风头抢了过来。
如今无人议法,人人都在议论钱荒的问题。
马上,张斐又放出第二篇,暗示都是地主将钱币收走了。
那些大地主首先就不干了,马上发表文章对喷,是朝廷用仓库税逼着我们卖粮食,逼着我们将钱币赚走,好意思怪我们吗?
但商人们不干了,立刻就跟地主对喷起来,因为目前商业正处于膨胀期,刚好招了不少人,准备大干一场,结果这时候来钱荒,确实是非常致命得。
他们确实面临着破产危机,不敢怪朝廷,只能怪地主。
钱币赚走不怪你,但你不拿出花,就是你的不对,你们地主现在买东西,也用绢布,不用钱币。
地主也反驳道,大家都不用,又不是我们不用,凭什么只怪我们。
张斐又发出第三篇,确实不能怪地主,要怪就怪三司,皇帝都已经批准再发一批税币救助商人,毕竟商人贡献商税,朝廷也不能放任不管,可为什么三司迟迟不发,据说某位三司官员还在逛青楼,清闲得很啊。
有人带头起风,这地主和商人立刻达成和解,将矛盾直指三司。
都怪三司。
三司。
“王相公,下官如今终于知道,为什么王相公会拿着自己的文章,让张三来把关。”
被骂惨了的薛向,此时却是无比开心。
骂得好!
骂得对!
他不知道,原来还能这么宣传的。
王安石叹道:“关于宣传这方面,其实我也较劲过,但事实证明,就是十个王安石也不是一个张三的对手啊!你赶紧去准备吧!”
.....
立法会。
富弼、文彦博他们这一群老人加上苏轼和范纯仁两个年轻人坐在院里晒太阳,看报纸。
文彦博将报纸一合,直摇头道:“这张三不当珥笔,当个骗子,也不愁混不到饭吃啊!”
吕公着呵呵笑道:“以前谁要提发纸币,人人都是嗤之以鼻,甚至于怒骂,可这三篇文章下来,人人都认为朝廷发行纸币,是在救助他们。呵呵,这真是不服不行啊!”
苏轼嗤之以鼻道:“这也不算很高深的计谋,一眼就能够看出张三的诡计,为什么这么多人信,真是令人不解。”
一旁的司马光笑道:“苏子瞻,你切莫这么说,你去写几篇文章,看能不能扭转这舆论。”
苏轼立刻道:“君实相公可莫要激我,我不是没得写,而是怕耽误朝廷的大计。”
司马光呵呵道:“你写,出事我担着。”
苏轼道:“一言为定。”
富弼稍显责怪地瞧了眼司马光,又道:“事已至此,你们就别节外生枝。”
司马光只是笑了笑。
别得方面,他还会担心,但是在这方面,他完全不担忧,他和王安石都干不过,还就不信苏轼能够干得过。
范纯仁突然道:“富公,张三的这三篇文字,对于纸币的危害那是只字不提,这与骗人何异,我与子瞻留在这里,就是为了这纸币,我觉得有必要提醒众人,纸币对国家和百姓的危害。”
文彦博点点头道:“纯仁所言甚是有理,如果只是指出纸币之害,也不算是破坏朝廷的政策。”
富弼叹道:“随便你们吧。”
苏轼不禁暗喜。
他不服张三久矣,立刻就写了一篇《论纸币》发表在报刊上。
不得不说,这厮的见解真是言简意赅,文章也得非常漂亮华丽,短短百余字,就道出纸币的害处。
不但道出对百姓的危害,而且还道出对国家的危害,也就是容易发生挤兑风险。
到时国家将会面临信誉破产和财政破产的残酷抉择。
此文章一发,顿时引发巨大的热议,也赢得很多读书人的支持。
张家。
“你跟苏子瞻有过节吗?”
许遵问道。
张斐道:“没有啊!”
许遵道:“那他为何要写这篇文章?”
张斐讪讪道:“我也不大清楚,或许是他真的担忧着纸币吧?”
许遵皱眉道:“那你打算如何应对?”
旁边的许芷倩道:“这回苏先生可真是有些不自量力,在这方面,还没有谁能赢过张三的。”
张斐笑道:“我才不会跟他去凑这热闹,他光说不练是没有用的,我已经让李四去一趟马家,让马家在利息方面,稍稍抬高钱币价格,只要钱荒加剧,说得再对也没有用。”
正说着,王安石突然兴致匆匆跑来。
“仲途也在家啊!”
“王相公有何事?”许遵好奇道。
王安石不好意思地笑了笑,道:“你们可有看过苏轼的文章?”
许遵点点头道:“我们方才还在讨论此事。”
王安石立刻拿出一篇文章来,“我这也写了一篇,来反驳他。”
张斐道:“王学士,咱们不需要理会他,只要稍稍抬高钱币的价格,就能够让他的文章被忽略掉。”
王安石道:“可不行,他这分明就是挑衅,咱们必须回击,否则的话,显得咱们底气不足。”
他气恼苏轼已久,这回非得给他一点教训。
张斐无奈接过来一看,“王学士虽然反驳的有理有据,但如果是要针对苏检察长,这力度还不够,打不到他的痛处。”
这力度还不够?王安石虚心请教道:“你有何高策?”
张斐道:“苏子由在陕西平步青云,享誉西北,而相比起来,苏先生就稍微差一点,但是河中府是最早大规模发盐钞的,而苏子由选择的应对之策,是履行检察院的职责,扞卫百姓的权益,因为他知道纸币有利有弊,而这就是兄弟二人的差距。
这就是如果真想伤害苏先生的话......!”
王安石听得毛骨悚然,“你这一招可真够狠...精妙,很精妙,就这么写,咱们这回非得好好气他一番,那厮嘴上从不饶人,这回可得好好教训他一番”
许遵和许芷倩悄默默瞪了张斐一眼,你这也太毒了一点,人家苏轼好歹也据理以争,你竟然拿苏辙出来说事。
掌握精髓的王安石,是迫不及待,就在张家,很快就写了一篇文章。
这篇文章一发布,苏轼差点没有气晕过去啊!
首先,文章承认苏轼说得一切弊端,其次,又讲述河中府是如何成功的,从而分析官府应对纸币的办法,如何避免那些弊端。
最后,夸奖苏辙,表示苏辙非常清楚纸币的利弊,盐钞在河中府的成功,苏辙是功不可没,也难怪苏辙能够享誉西北。
只字未提苏轼。
但潜在的意思,兄弟二人同为检察长,面对同一件事,为什么差别这么大。
或许这就是青楼检察院的原因吧。
立法会。
富弼、文彦博还都有些同情苏轼,这文章写得确实够毒,直接打到苏轼的死穴上面。
苏轼也不好去反驳,因为挡在前面的可是苏辙啊!
苏辙虽然在跟他的来信中,表达对纸币的担忧,但在河中府,并没有坚决反对盐钞,只是对盐钞斤斤计较,一点疏漏,他都会找上门,要求官府整改。
唯独司马光还在落井下石,“唉...这张三也真是卑鄙,竟然拿子由说事,胜之不武啊!”
他这一说,大家都笑了。
因为苏轼出了名的嘴毒,就爱讽刺他人,司马光就经常被他讽刺,这必须落井下石。
苏轼嘴硬道:“我说得纸币,他说得是我,实乃本末倒置,算不得他赢。”
吕公着笑道:“你那篇文章一写,马家就立刻抬高钱币的价值,如今拿钱币去买家还利息,就是比拿绢布要便宜的多,这导致钱币的价值再度上涨,钱荒进一步加剧,现在更多人在呼吁朝廷赶紧发放纸币。”
苏轼顿时抑郁了。
富弼笑道:“子瞻呀!你回输就输在,你没有想到一个更好的办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