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月的阳光如春水一般柔软。
万物兴荣,生机盎然。
辰时方过,宫里的圣旨就到了。
在此之前,裴家已经一纸退婚书送上门。
裴家家主裴有羲如今官拜大理寺卿,为人暴躁,有仇必报,如若唐敏不是被赐婚给三皇子,他会立刻找个罪名,把这个给他儿子戴绿帽子的女人拉去天牢。
因要给皇帝面子,他不敢造次,只能愤然作罢,眼睛却盯紧了唐贤昌,时刻准备抓他的小尾巴。
唐兮回到兮语阁,唐佑说的乌鸡人参汤已经送过来了。
宝珍为她盛了一碗,奶白的汤汁热腾腾的冒着热气。
唐兮小口小口的喝完,额头上冒了些汗。
净了脸,换了套张扬的红裙,她带着宝珍悠哉悠哉的朝唐敏的季茗阁走去。
小嫚进去禀报,被唐敏一只汤碗砸了出来。
“让她滚,我不见!”
唐兮轻柔的将跪在地上瑟瑟发抖的小嫚扶起来,朝宝珍使了个眼色。
宝珍秒懂她意思,拉着小嫚走出房间,顺带关上房门。
小嫚不放心的回头看。
“别担心,我家姑娘只是和大小姐聊聊天,你看你,头都被那破碗磕破了,这要是留了疤以后还怎么嫁人啊?”
“啊?”小嫚红了脸。
宝珍亲切的挽着她的手,“不过你放心,我那儿有我家姑娘赏的上好的膏药,抹上去保准不会留疤。”
“谢……谢谢。”小嫚不好意思的说。
“不用谢。”宝珍笑得毫无心机。
——
“唐兮,谁让你进来的?小嫚呢?”唐敏半靠在床榻上,脸色苍白,盯着唐兮一身红艳的长裙,目光淬了毒一般。
她是来看她笑话,嘲笑她来了。
“姐姐别生气,我只是来恭喜你的。”唐兮的目光扫过她脖颈上触目惊心的伤痕,继续道:“你看,我还特意穿了一身应景的红色,喜不喜庆?”
她特意站起身,转了个圈。
红裙配在唐兮身上,掩盖了曾经仿佛随时要昏倒的病气,多了几分灼目耀眼的光华。
唐敏握紧了拳头,指甲抠的掌心血肉模糊。
她恨呀,明明现在躺在床上的不该是她,被上京城看热闹的那些人戳着脊梁骨骂的也不应该是她。
明明这一切都是为眼前这个女人准备的,为什么最后受害的却是她?
“大姐,方才裴家退亲的人也来了,”唐兮又坐回床榻旁边的椅子上,轻快的道:“今日正厅热闹极了,父亲和母亲都忙不过来,可惜了,姐姐你都站不起来,看不到。”
“唐兮!”唐敏自牙缝里挤出这两个字,胸脯气的剧烈的起伏。
唐兮唇角含笑看着她,眸光缥缈,透过她,看到十一年前。
十一年前的那一天,江南的春光比之今日过之而无不及。
可是在阳光晒不到的犄角旮旯里,一个年仅四岁粉雕玉琢的小女孩儿从人贩子口中得知,父亲养在外面的女人花大价钱买她的命。
因为她死了,外室的女儿才能名正言顺的进入伯爵府。
小小的年纪还不懂得这些弯弯绕绕,但小女孩知道,自己以后再不会有娘亲疼爱,也没有爹爹给她买红彤彤的糖葫芦。
世人皆知,贤昌伯原配夫人所出的小女儿因为体弱,一直留在江南养病,去年才从江南回到上京城。
殊不知,唐兮这十年间并不在江南,而是被那两个人贩子卖到臭名昭着的永夜阁,接受了十年暗无天日的训练。
再次回来,她拿着玉佩认亲,等来的却是那个外室和唐贤昌组建的和和美美的家庭。
嘲讽至极。
“大姐,你不会是舍不得裴元清吧?”唐兮歪着头看她,“可是,裴元清最开始不是我的未婚夫吗?大姐如今给他戴了一顶绿帽子,马上还要成为三皇子的侧妃,怎么还惦记着裴元清啊?”
“我岂会惦记他?”唐敏反驳道,恍然又阴测测的盯着唐兮,“只是没想到十一年来,妹妹心里居然一直住着自己的姐夫,现如今我要嫁给三皇子了,妹妹是不是很高兴?”她冷笑,笑声又戛然而止,“三妹放心,有我前车之鉴,裴有羲绝不会让他的儿子再娶贤昌伯爵家的女儿。哈哈哈……我得不到的你也别想得到!”
唐兮静静的等她笑完,接着莞尔一笑,“姐姐想的如此之远,兮儿自愧不如,眼下兮儿却有一件事好奇,还请姐姐为我高瞻远瞩一下,就是姐姐嫁给三皇子以后,三皇子会怎么待姐姐?”
唐敏的脸色唰一下白了,她盯着唐兮嘴角意味深长的笑意,只觉得一阵头晕目眩,她现在唯一的想法就是掐死她,掐死她就好了。
这般想着,她也顾不上大腿撕裂般的疼痛,疯了一般扑在唐兮身上,椅子被朝后压翻,她和唐兮一同摔在地上,她如愿掐住唐兮的脖子,两只手紧紧攥住。
唐兮被迫仰着头,呼吸困难,她看到猛的推开的门,还有一个清俊的人影狂奔进来。
“唐敏!松手!!”唐佑怒吼一声,从唐兮身上提起她,毫不留情的扔了出去,砸翻了桌子上的香炉,精雕的香炉翻滚几下,停在角落,裂了,香灰撒了一地。
“敏儿!”孙婉容进了门,看到狼狈的躺在地上的女儿,尖叫起来。
伴随着她的声音,还有唐敏杀猪般的尖叫。
“叫大夫,快去叫大夫!”孙婉容抱着自己的女儿,朝周围的下人人大喊。
门外瞬间吸引了一堆看热闹的下人,有人去叫府医,也有人跑去前厅禀报。
唐佑小心翼翼的检查唐兮脖子上的伤口,确定并无大碍,将她轻轻抱起,大步离开嘈杂的季茗阁。
宝珍鬼鬼祟祟的沿着墙边走到打翻的香炉边,不动声色的用裙子覆上,趁没人注意,蹲下用手帕卷走了散落在地的香灰,快步跟着唐佑离开。
本是天衣无缝的一幕,却被低着头跪在地上请罪的小嫚瞥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