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门外。
朱允熞忐忑不安的跪在城门下,等待着皇爷爷和兄长对自己的惩处。
虽说三哥一直没说如何处置自己,但他知道这次闯了大祸,肯定不会轻易放过他。
不过他并不怎么担心小命,只要皇爷爷还活着,三哥就不能弄死他,顶多把他发配到哪个鸟不拉屎的地方受罪。
这对于朱允熞来说,也比呆在归化城当土皇帝要好的多。
毕竟,如果继续留在归化城,他搞不好就被朱允炆撺掇的造反了。
实话实说,当朱允炆提起母妃惨死之时,他有那么一瞬是真的想跟朱允熥决裂。
但他回到王府冷静下来,回忆了这些年朱允熥对他的点点滴滴,又让他放弃了这个想法。
朱允熥对待母妃、二哥或许有些不好,但对于自己这个不是一奶同胞的弟弟,却是发自内心的好,一直在为他考虑,甚至将归化城那么重要的地方都交给自己镇守。
因此,自己可以背叛全天下的人,唯独不能背叛三哥!
朱允熞做了一番思想工作,只感觉自己的形象是那般的伟岸,那般的高大,为了三哥牺牲了自己作为一名藩王的伟大前程。
然而,正当他沉浸在自我感动的时候,皇宫里跑出来一群十七八岁的皇子。
随着宫里成年皇子都已就藩,朱橞这个曾经的小不点,成功的接过朱桂的大旗,成了紫禁城内最大的孩子王。
朱橞跟朱桂一样,乃是朱允熥的死党。一来是有郭慧妃这个母亲的言传身教,二来是朱允熥给的实在是太多了,还没等他就藩呢,就在他的封地给他修建好了王宫,还顺便帮他在京城兴建了一座奢华的府邸。
朱橞承了朱允熥这么大的人情,现在听闻朱允熞气得朱允熥吃不下饭,当然要带着一群小伙伴跑出来收拾朱允熞。
朱允熞从小没少受朱橞等人的欺负,在朱桂、朱植等人就藩后,朱橞不仅接替了朱桂紫禁城扛把子的位置,还顺便接手了朱植吃饭、睡觉、打朱允熞的一套流程,曾一度将朱允熞打自闭。
因此,朱允熞一看到朱橞等人拎着棒子、麻袋等物跑出来,心底就是一阵害怕。
“十九叔,你们……”
“哼哼!”
“听说你现在长本事了,连大侄子的话都敢不听了?”
“大侄子每天日理万机,没空搭理你,我们这些当叔叔的,自然要替他管教管教你!”
“十九叔……不要啊,我……”
朱橞根本不听朱允熞解释,对着身后的一干狗腿子招招手道。
“弟兄们给我上!”
随着朱橞话音一落,朱松、朱模、朱楹等人登时冲上前,将一个麻袋扣在朱允熞头上,然后抄起棍棒对这起一阵敲打,打的朱允熞滋哇乱叫。
“王叔们饶命啊,侄儿错啦,侄儿再也不敢啦,呜呜呜……”
“现在知道错也晚了!”
“弟兄们给我揍!”
“直接把他打死,然后扔护城河里!”
“好嘞!”
朱橞嘴上说的阴狠,实际上只是吓唬朱允熞。
他今天乃是奉了母妃之命,特意前来演一场苦肉计的。
按照他母妃郭慧妃的说法,他先打朱允熞一顿,等朱允熥看到自家弟弟的惨状,也就不好再严惩他了。
郭慧妃深知老朱的脾气,知道老朱对自家人最是心软,最见不得骨肉相残。
因此,为了不让老朱和朱允熥为难,她这才提前嘱咐儿子几句,让儿子先提前跑过来胖揍朱允熞一顿。
不过打人也是个力气活,朱橞只是打了一会儿,就感觉胳膊有点酸了,当即扔下棍子跑一边跟守门的羽林卫闲聊去了。
然而,正当他跟羽林卫说笑之时,突然听到身后传来“噗通”一声巨响。
朱橞听到这动静当场吓了一跳,赶忙回头看去,只见地上哪还有麻袋,只有几个拍手称快的二愣子少年!
“朱允熞呢?”
“十九哥,你不是说了吗,打他一顿就把他扔护城河里!”
“所以……你们真就扔了?”
“是啊!”
“十九哥这样铁骨铮铮的汉子,吐口唾沫都是个钉,我们哪敢违背!”
“人呢?”
“十九叔……噗……饶……噗噗……命……”
朱橞听到这动静,再看看眼前的几个二愣子少年,气得差点一口血喷出来。
“你们还傻愣着干嘛,赶紧下水救人啊!”
“救啥人?”
“十九叔一生行事,何曾出尔反尔过!”
“我们不救!”
“再者说,我们也不会水啊,跳下去不跟朱允熞一样了?”
朱橞听到这话登时扔下眼前这几个混蛋,向着一旁的羽林卫看去。
“诸位大哥谁会水,赶紧去把那孙子捞上来吧!”
事实上朱橞不说,羽林卫也是会救人的,甚至有几个已经在脱掉身上的甲胃了。
不等朱橞说完,就有三个羽林卫跳下护城河,去捞护城河里不住扑腾的麻袋。
正当他们游向麻袋之时,王德带着朱允熥的命令赶到了。
“请衡王殿下接旨!”
朱橞一听“衡王殿下”这两个字,脸色更加像白了几分。
母妃说的果然没错,朱允熞毕竟是皇太孙亲弟弟,只要不干出谋朝篡位的恶事,皇太孙总是要网开一面的。
现在朱允熞犯下此等恶行,杀了一百多人,皇太孙都没褫夺他的封号,由此可见一斑。
“衡王殿下呢?”
“回王公公,衡……衡王殿下被……被几个皇子扔护城河里了……”
“啊?”
王德听到这话差点吓死,赶忙跑到护城河边上,当他看到已经有人跳下去救人,登时大呼小叫起来。
“快快救人!”
“这可是皇太孙亲弟,他要是死了,你们谁都别想活!”
几个正在护城河里泡着的锦衣卫听到这话齐齐撇嘴,这事还用你个死太监说,我们谁人不知道!
不多时,朱允熞被几个羽林卫拎上岸,王德赶忙冲上前解开麻袋上的绳子,将朱允熞放出来。
然而,朱允熞在护城河里喝了那么多水,再加上恐慌,早就吓得晕了过去。
王德见状赶忙扯着公鸭嗓大喊大叫。
“传太医!”
“不不不,赶紧抬着四皇孙去太医院,让太医院无比救治!”
“那个谁,你去告诉皇太孙一声,就说四皇孙……”
王德说到这儿的时候卡了个壳,在看到朱橞一脸哀求的看向自己时,联想到郭慧妃对自己一直不错,逢年过节都多有赏赐,登时心一软,嘴上就漏了几个字。
“就说四皇孙落水了!”
朱橞见王德这样说,赶忙朝着王德作揖,然后趴在王德耳边说道。
“多谢王公公回护,孤一定告知母妃,让母妃替孤好好感谢你!”
王德闻言暗暗叹了口气。
“殿下不要高兴的太早,此事只能瞒一时,皇太孙早晚都会知道。”
朱橞闻言满脸无奈的道。
“能瞒一时瞒一时吧,总好过现在就被拖过去暴打一顿的好……”
“唉!”
王德也无奈的摇摇头,然后带着众人朝着太医院狂奔。
另外一边,朱允熥随口下达了对朱允熞的处置,就扶着老朱重新回到龙塌上,然后伙同张邋遢继续忽悠老朱,给老朱灌“续命”的迷魂汤。
老朱在喝了加强版杏仁露后精神恢复的很快,在肠胃通畅后,更是感觉腹中一阵饥饿,主动要起了饭食。
郭慧妃听到这话高兴的喜极而泣,登时亲自跑去御膳房,亲手给老朱做了一碗热汤面,还贴心的打了两个荷包蛋。
朱允熥见老朱吃的香甜,只感觉自己也饿了。
“郭奶奶,你没带出我那份呀!”
“带出来了,一会儿就有人给你端过来啦!”
“哦哦!”
不多时,乾清宫里响彻着吃面条的吸熘声。
然而,正当他们吃的起劲,老朱还想加两瓣蒜的时候,一个小太监急匆匆的跑过来。
“殿下,大事不好啦,衡王殿下落水了!”
“啊?”
房间内的人听到这话集体愣住,然后不待老朱开口,朱允熥放下面碗就跑,跑了几步又回头追问小太监。
“在哪儿落的水?”
“护城河!”
“哦……”
朱允熥闻言继续跑,可刚跑了两步就听到身后小太监大喊。
“殿下跑错啦,衡王殿下已经被救起来了,现在正被羽林卫抬着去太医院!”
朱允熥没有任何回应,只是默默的改变了方向,朝着太医院的方向跑去。
当朱允熥跑到太医院的时候,朱允熞已经被脱光了衣服,正在接受郝文杰的针灸治疗。
葛院正看到朱允熥赶来,赶忙解释下病情。
“殿下,我们刚刚已经给衡王殿下做了急救,将其喝进去的水都按压出来,现在郝院长正在给他疏通经络,缓解衡王殿下的外伤。”
朱允熥也看到朱允熞身上的淤青了,登时面色阴沉起来。
“谁干的!”
王德闻言赶忙低下头,装作没听见的样子。几个湿漉漉的羽林卫倒是抬着头,但他们只想让皇太孙看到他们勇于救人的功劳,根本就没想打什么小报告。
不管怎么说,都是他们皇族内部矛盾,他们这些看大门的哪有资格掺和。
朱橞见朱允熥这般关切朱允熞,当即上前一步道。
“大侄子,是我不好,我没跟他们说明白……”
“我本意是吓唬朱允熞一顿,哪成想那几个混账当真了,还真将朱允熞给扔护城河里了。”
“你要是生气就打我吧,我保证一声不吭!”
“若是朱允熞有个三长两短,我就给朱允熞偿命!”
“你?”
朱允熥看了看朱橞,在看看其他几个耷拉着脑袋的混蛋,就知道这些人干了啥事。
搞不好自己在乾清宫的气话,被这几个家伙知道了,他们就替自己干了?
“你的王府没了!”
“我拿他养猪也不给你住!”
朱允熥说完这话,就不在搭理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朱橞,转而关切的看向昏睡在床上的朱允熞。
这一刻他甚至有点后悔,就不该命锦衣卫将他带回来,应该直接扔到船上,让他去黄金洲接替二叔,替大明开疆拓土去。
毕竟那地方是一片蛮荒,不管他怎么折腾都不会出事。
现在看到朱允熞浑身是伤的可怜样,他倒有些不舍得派他去那么远的地方了。
“唉!”
“咱们老朱家咋就生出你这么个孽障呢!”
躺在病床上的朱允熞,听到这话眼皮不由一跳,不过很快他就意识到不对了,赶忙继续装死。
朱允熞的小动作自然瞒不过朱允熥的眼睛,但他也不想拆穿这家伙,想着将这家伙留在宫里多待几天,等处理完皇爷爷的事情,在将他打发的远远的。
“葛太医,四弟得何时能醒来?”
葛院正闻言眼珠转了转道。
“回殿下,四皇孙伤的不轻,再加之落水受惊,恐怕没十天半月好不了……”
“那就把他抬到东宫原来住的院子,等他病情有所好转,先把他吊房梁上抽一百鞭子,等鞭伤好了继续抽,直至抽够一千鞭子再说!”
朱允熞听到这话吓得小脸都白了,要真按照三个的说法,他可能是老朱家第一个被鞭子抽死的皇孙!
但他可不敢开口,怕一旦开口,三哥的巴掌当场就湖他脸上。
朱允熥目送朱允熞去了东宫,就将一路押解朱允熞的锦衣卫叫了过来。
由于朱允熞地位特殊,此次押解乃是归化城锦衣卫千户齐十三亲自带队。
“朱允熞为何杀人?”
“回殿下,此事卑职等人也在查,目前还没有确凿证据,只知道四皇孙杀人当天,曾经去过悦来客栈,好像亲自接见了一个人。”
“由于殿下有过旨意,不让我们对四皇孙上手段,所以我们的人一直没有渗透,只是出于保护四皇孙的安全,远远的站在外边守候,隐约间听到四皇孙仿佛跟人吵了一架,好像还挺凶。”
“反正四皇孙从悦来客栈出来的时候,脸上带着泪痕……”
朱允熥闻言点点头,随即再次发问道。
“路上可还太平?”
“回殿下,路上并不太平,先后遇到几波刺杀,最后一波甚至还遇到了训练有素的山匪。”
“若不是弟兄们都带着连发火铳,搞不好还真被那伙山匪给吃了!”
“山匪?”
朱允熥闻言冷笑连连,他自然能听出齐十三的言外之意,这世上能称得上训练有素的只有军队,哪来山匪什么事。
这家伙之所以故意说山匪,估计是不好确定对方的身份。
“对方的底细查清了吗?”
“回殿下,没查出对方来路,对方都带着银制面具,且面具是烧热之时贴在脸上的,已经跟脸连在一起,根本判断不出样貌。”
“不过,卑职从那些死士的身高推断,那些人可能是倭人……”
朱允熥闻言眉头紧锁,满脸的疑惑。
“倭人?”
“朱允熞什么时候招惹到倭人了?”
齐十三闻言茫然的摇摇头,他也想不通倭人为啥要刺杀朱允熞。
如果非要刺杀,也该刺杀皇太孙吧,朱允熞招他们惹他们了?
朱允熥思索了会儿,没有丝毫头绪,只得先让齐十三等人退下。
不过,他刚打发走齐十三,就将王德叫了过来。
“王德,你去一下北宫电讯处,用秘密电台问问凤阳府那边,最近朱允炆有什么动静,是否还呆在凤阳!”
“殿下是怀疑二皇孙?”
“是!”
“这世上也唯有朱允炆,能让朱允熞如此伤心,并且为了他不惜杀戮上百无辜来替他隐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