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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百八十章 绝望的杨士奇!橏礯赸粹

虽然郭惠妃知道是人终究难逃一死,但每当她听到这种话从老朱嘴里说出,总会觉得心如刀绞。

“皇爷,莫要说丧气话,您是万岁,能活一万岁……”

老朱先前也听过类似的话,是从翁妃嘴里说出来的。然而,此时郭惠妃所说的万岁,却给了他完全不一样的感受。

因为,他明显感觉胸膛被点点泪痕浸湿,怀中也渐渐传来压抑的啜泣。

“傻慧儿!”

“那都是骗人的鬼话,你见历朝历代哪个皇帝活过百岁哩……”

“臣妾不管!”

“要真有那么一天,臣妾是肯定陪着您一起走的……”

老朱紧了紧手臂,将爱妃抱得更紧了。

“你说这话咱信!”

“但你不能跟咱一起走,你得活着,替咱当太皇太后,替咱看着大孙,替咱看着大明!”

郭惠妃听到这话没有任何反应,只是哭泣的声音更大了几分。

老朱刮了刮郭惠的鼻子,半是调侃,半是认真地说道。

“傻慧儿,这种事有啥好哭鼻子的?”

“对了,你马姐姐临终时曾劝过咱,让咱立你为皇后。”

“当时你竭力推辞,现在就当为了大明,为了咱,当这个皇后吧!”

郭惠妃听到这话赶忙收起眼泪,然后从老朱的怀里挣扎出来,恭恭敬敬地跪在老朱面前。

“皇爷,这话可不能乱说!”

“臣妾当年推辞,现在依然推辞!”

老朱见郭惠妃这个架势,也赶忙坐了起来,满脸诧异地看向郭惠。

“郭惠,这是为何?”

“后宫多少人做梦都想当皇后,为何你屡次推却?”

“皇爷,您想想看,臣妾若是当了皇后,那臣妾所生的三个儿子就子凭母贵成了嫡子。”

“虽说他们都是臣妾身上掉下来的肉,但孩子大了,有了自己的主见,难免生出不该生的心思……”

“臣妾不想害他们,臣妾只想让他们平安地过完一生……”

郭惠妃这番话一出,让老朱简直对她刮目相看。

老朱以前一直将其当成情人、宠妃、傲娇的小姨子等等,从来没想过郭惠竟然拥有这般大智慧。

“咱以往小看你了!”

“你今天给咱好生上了一课哟!”

“难怪你马姐姐那般信任你,甚至临终前还向咱谏言。”

“现在观之,咱在看人方面远不如你马姐姐……”

郭惠妃听到老朱如此称赞自己,脸上当即飞起两片羞涩的云霞。

“皇爷谬赞了,臣妾也只是跟在马姐姐身边长大,跟着马姐姐的做人做事的道理……”

常宁宫中,老朱跟郭惠妃促膝长谈之时,另外一边的朱允熥却趁着夜色出宫了。

对他来说,今天的事情不过是个插曲,更不会将此事放在心上。

但此事却对皇族,乃至于整个大明产生深远的影响。

只是此间人还未曾察觉罢了。

朱允熥回到北宫,就投身于加班加点的工作之中。

在朱允熥忙碌于政务之时,大明皇次孙朱允炆的婚事终于敲定了。

老朱为其选了个黄道吉日,随便从礼部挑了个官,就让其代替皇家下聘。

常茂夫人冯氏特意为此事来北宫面见朱允熥,跟朱允熥详细地解释了一番。

“皇太孙殿下,若是您实在不喜此事,我们常家就当没生过这个女儿!”

朱允熥跟冯氏接触不多,只是去常家吃饭的时候偶尔见过几次。

现在朱允炆和常家长房长女的婚事都定下来了,冯氏却突然找上自己,当即有些无法理解。

“大舅母,咱们都是一家人,就别说两家话了。”

“表妹和朱允炆的婚事已经纳采、问名、纳吉、纳征、请期,就差最后一步亲迎了,您现在跟我说这个话不嫌太晚了吗?”

冯氏怕就怕朱允熥会因为此事跟他们常家生嫌隙,现在听到朱允熥这样说,心里当即一沉。

都怪常琴音那个死丫头,怎么就鬼迷心窍,干出此等不要脸之事!

冯氏对于长女是真的绝望了,一想到家里还有两个女儿,只能狠了狠心,做出一个艰难的决断。

“皇太孙殿下不用担心,只要没亲迎,就一切皆有可能!”

朱允熥已经隐隐猜到什么,但他还是问了一嘴。

“大舅母所说的可能是……”

“常琴音承受不住皇家的福德,在成亲之前生了一场大病……”

冯氏说到这儿的时候,深呼吸一口气,随即痛苦地闭上眼睛。

“最后……最后重病不治……”

冯氏说完这句话,只感觉全身的力气被抽尽了一般,心痛得更是要碎掉了似的。

虽说她快恨死那不争气的死丫头,但一想到要牺牲掉她,心里还是刀割一般难受。

朱允熥见冯氏把话说到这份上,当即邀请冯氏上座,并命人给其奉茶。

“舅母说的是什么话!”

“琴音咋说也是我亲表妹,我哪能要她的命?”

“我只是担心二哥朱允炆,他从小就体弱多病,柔弱不能自理,一看就不是个长寿的人。”

“我担心表妹嫁给他会吃苦受罪……”

冯氏一听这话,心里咯噔一下。

皇太孙跟朱允炆的关系已经恶化到这种程度了吗?

她先前只是听闻两人不和,朱允炆因为吕氏满门被灭,几次三番找朱允熥麻烦,却不料朱允熥早就琢磨让朱允炆如何“不长寿”了!

不过,朱允熥这番话倒是透露了另一层意思。只要常琴音想嫁,他绝不拦着!

冯氏想明白此事,心里暗暗松了口气。

实话说,但凡有一丝丝可能,她都不愿意弄死自己的亲生女儿。

“唉!”

“皇太孙殿下能说出这番话,足见对常家是真关心。”

“无奈琴音这孩子没福气,辜负了殿下的一片期望。”

“但请殿下放心,常琴音是常琴音,常家是常家。”

“我们常家始终跟殿下是一条心,绝不会背叛殿下!”

这才是冯氏今天面见朱允熥的主要用意,就是代表常家向皇太孙表态,常家会跟常琴音决裂,坚决不会因为跟朱允炆联姻就偏向朱允炆。

朱允熥闻言脸上登时露出一丝苦笑,暗道冯氏真是想多了。

自己怎么会因为常家嫁了个女儿,就觉得常家会偏帮外人?

“舅母放心,外甥是不会多心的。”

“家中还有两位表妹吧,不知舅母可有看中的年轻俊彦?”

“不拘您看中谁,我都会去替舅母说和,保证让对方答应下来。”

“如果家里的表妹想要跟皇室联姻也没问题,我二叔家的朱尚炳年龄也不小了,到了婚配的年纪。”

“我那不着调的二叔,放着好好的秦王不做,非得偷偷跑上郑和航海舰队,说要跟五叔去找什么青鸾大鸟……”

“唉,也不知我此生还有没有机会见到他了……”

“皇爷爷之前跟我透露过,说有意让朱尚炳袭爵。如果舅母有意的话,可以让棋语表妹嫁给朱尚炳,到时候常家可就多了个亲王女婿喽!”

冯氏见朱允熥这样说,脸上立马露出感激之色。

“多谢殿下卷顾!”

“但常家蒙受皇恩已经够多了,可不敢高攀亲王之尊。妾身惟愿小女找个小门小户的人家,平安顺遂地过完此生就心满意足了……”

冯氏说完这番话,见门口有人抱着一摞奏折等待,就赶忙起身告辞。

“妾身就不打扰殿下处理政务了。”

“先行告辞。”

“我送送舅母……”

“皇太孙留步……”

朱允熥怎么可能被一句“留步”给留住,非但亲自将冯氏送出宫,还热情的说改天去蹭饭呢。

冯氏回到开国公府,赶忙去了常升媳妇处。

常升媳妇汤氏也一直关注此事,见到冯氏赶忙询问。

“大嫂,皇太孙那边怎么说?”

冯氏坐在椅子上,连喝了三盏茶,这才气喘吁吁地开口。

“那逆女的命算是保住了!”

汤氏闻言赶忙双手合十,对着上苍拜了又拜。

“谢天谢地!”

“我就说嘛,皇太孙仁厚,定然不会因为此事而怪罪咱们……”

冯氏听到这话,毫不留情地打断。

“弟妹,你现在是国公夫人,是咱们常家在京城的头面,切莫生出这种心思!”

“皇太孙虽是咱们的外甥,但他更是大明的储君。”

“咱们对皇太孙要恭敬,如同对待陛下那般恭敬,如此方可保常家永久兴盛!”

“这事是咱们理亏,咱们不忍心处置那逆女,只能厚着脸皮去求皇太孙原谅。”

“皇太孙仁义也好,看在咱们常家的情分也罢。但咱们得谨记一点,情分这东西,用一分少一分,切莫再给皇太孙添麻烦了……”

汤氏闻言赶忙躬了躬身,摆出一副受教的模样。

“弟妹谨记大嫂教诲,以后定当约束家人,不让常家给皇太孙添麻烦!”

朱允熥在送走汤氏,当即召见了礼部一干人,命他们重新拟定考试日期,对此次落第的北方士子重新考试。

原本朱允熥是不想管这事的,但谁让惹麻烦的人是他的老师齐泰,他这个当学生的只能硬着头皮替他擦屁股。

齐泰忙不迭地答应下来,打算回去就跟礼部的人开会,研究此事如何进行。

然而,就在他刚要离开政务殿之时,朱允熥突然叫住了他。

“你们先行下去,孤留齐师傅说几句话。”

“诺!”

齐泰忐忑不安的站在原地,等待着皇太孙的批评。

然而,让他意外的是,皇太孙在屏退了众人后,并未指责他此次的过失,反而贴近他低声问了一句。

“那几个人真实水平咋样?”

“那几个人?”

齐泰先是一愣,随后意识到皇太孙说的那几个人是谁,赶忙躬身答道。

“回禀殿下,微臣并未刻意打压那几个人。”

“杨士奇的学问不错,但于八股文一道不是很擅长,还有待于磨炼。”

“杨荣和杨溥八股文写得尚可,但机变有余,文风却不够稳重,显得有些轻浮。”

“因此,微臣将他们三个黜落,贡院的一众考官也是赞成的。”

“不过,这三人都是大才,只要持之以恒的学习,假以时日定然会高中!”

朱允熥听到齐泰这样说,心里对几人的愧疚顿时小了许多。

后来又听到齐泰对三人有如此高的评价,朱允熥心里更是开心极了,感觉自己挖到宝了。

“嗨!”

“他们几个还差得远!”

“孤也是临时生了惜才之意,这才想磨砺他们一番,让他们的学问更有长进!”

齐泰闻言赶忙低下头,不低头他怕藏不住自己的大白眼。

自家这个皇太孙弟子越来越不要脸了,不就是嫌弃人家说了你们皇家,这才故意将其黜落么……

虽说齐泰对朱允熥颇为腹诽,但一想到自己此次能脱险,全靠皇太孙从中斡旋,他也就只能硬着头皮恭维一句。

“殿下英明!”

朱允熥在送走齐泰后,当即命人去京城的各大会馆传达自己的谕旨。

江西会馆。

虽然杨士奇素有才名,但他并不是进京参加考试的。只是因为受人蛊惑,这才借着参加考试的名义进京谏言。

然而,他怎么也没想到,皇太孙根本不按套路出牌。

非但搞出一场大粪雨,将他们康慨激昂,仗义死节的谏言给搅黄。

最后更是派出锦衣卫这等丧尽天良的特务头子,将他们全都抓了起来,逼着他们写认罪书。

杨士奇向来是个重信守诺之人,哪怕是被锦衣卫逼着写下的认罪书,还是开开心心地去参加科举了。

为啥说开开心心呢?

因为他虽素有才名,但却并没有参加会试的资格!

此次因缘际会,能捞到个考进士的机会,他岂能不欣喜若狂?

然而,会试榜单一公布,杨士奇的满心欢喜霎时变成满腹遗憾,甚至还对皇太孙生出愧疚之情。

皇太孙,学生辜负了您的殷殷期望啊!

杨士奇在看到榜单当天就想暗然回乡了,但他听闻北方士子质疑科场舞弊,而且还闹得满城风雨,他心里又存了一丝侥幸。

如果这件事真闹大了,朝廷重新组织考试,自己岂不是又能考一把?

杨士奇就因为心里的这点侥幸,这才留在京城多日。

然而,当朝廷的处置结果出炉,肯定了第一次会试成绩,不承认其中有舞弊之举,只表示再给落榜的北方士子一次机会时,杨士奇彻底心如死灰。

他不敢抱怨朝廷不公,更没脸去面见皇太孙,他只能收拾起包袱,骑上心爱的小毛驴,踏上返回江西的漫漫路途。

杨士奇在出了太平门,特意去了北宫一趟,站在北宫那寒酸的大门前泪洒襟袍。

站在他的角度,北宫远远望去灰蒙蒙一片,只有少数几个宫殿刷了一层朱漆,剩下的绝大多数宫殿都是青砖的本来颜色。

据说皇太孙建造整座北宫的费用才三十万两预算,连根像样的廊柱都用不起,所有建筑都是由砖石砌成!

可恨,自己竟然误听了小人谗言,以为皇太孙残暴不仁,贪婪成性,要搜刮尽士绅的最后一个铜板!

杨士奇想到此处,重重的甩了自己两个嘴巴,然后扑通一声跪在地上,朝着北宫的方向一头磕下去。

“皇太孙殿下,学生对不起您啊,呜呜呜……”

“学生此次归乡,一定努力用功,争取下科必定考中!”

“如此才不负殿下对学生的恩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