贾琏正专心写到“逍遥太极,与天同休”的“天”字,被这突然的笑声一惊,那最后一捺,竟一下子出溜了开去。
仿佛一个体态匀称的美女,忽然伸出了一条三尺粗的大象腿。
贾琏气得丢下笔,破口大骂:
“神瑛侍者是你爹啊!
他上道不上道干你屁事啊!
他有了风月事,是你能去投胎啊还是怎么的?
你高兴成这个孙子样,你不丢人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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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本兴头头的风月宝鉴,被贾琏劈头盖脸一顿臭骂,委屈无比:
“主人何苦如此。
这《红楼梦》的主角本来就是神瑛侍者,他终于如今上了风月的道儿,开了‘淫‘字的窍儿,也是红楼世界一大喜事。
那宁、荣二公在天之灵,自知贾家自国朝定鼎以来,功名奕世,富贵传流,虽历百年,奈运终数尽,不可挽回。唯宝玉一人,禀性乖张,生情怪谲,虽聪明灵慧,略可望成。
所以才恳请警幻仙子,以情欲声色等事,警其痴顽,或能使彼跳出迷人圈子,然后入于正路。
你可知那警幻仙子,司人间之风月情债,掌尘世之女怨男痴,每日里原是极忙碌的,可宁荣二公在天之灵相托,也不好拒绝。
于是今日借着秦可卿的声色,乃将宝玉的魂魄摄入太虚幻境,以绝世好香‘群芳髓’、惊世仙茗‘千红一窟’、震世灵酒‘万艳同杯’相待,警以绝音妙曲,并以太虚幻境中最美之美人兼美仙子许配宝玉,让其畅享风月之妙事。
其目的无外乎要他尽享仙境之极品,此后,尘境凡俗之饮食女色,自然已不在话下。
如此一来,宝玉便可早日顿悟,将谨勤有用的工夫,置身于经济之道,贾府也就有救了。”
你妹!
小圆脸儿是主角?
那老子是谁?
就他那糊涂德行,还能指望他救贾府?
这种高难度的事情,还得老子我亲自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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贾琏朝着放镜子的柜子顶翻了个白眼:
“幼稚。
想得美。
屠羊屠森破。”
镜子听不懂最后一句,但也能猜出贾琏的意思,十分不悦:
“天下男子,无有不好色者。
警幻仙子的妹子虽然名为兼美、字可卿,其实可比秦可卿更绝色得多。天下男子,有幸能与之共赴巫山者,怎还会瞧得上人间的庸脂俗粉?
宝玉此番能得此巫山之会,云雨之欢,既悦其色,复恋其情,想来便可洞悉人间风月,不过如此耳。”
“你是鸭子吗?你说话这么拽拽的,你不累么?”
贾琏忽然觉得,这警幻仙子,跟她手底下的那一僧一道两个碎催,再加上镜子这个小力巴儿,整个一“傻缺四人组”。
人家说“爱情让人智商归零”,这四位神仙以及神仙的外设,天天管着别人谈情说爱,最后把自己也都给管成“智商归零”了。
谁听说过吃了一顿米其林大餐之后,这人从此就再也吃不下普通人饭了?
如果真有那样的傻缺,那饿死活该!
贾琏克制了一下自己的鄙视,缓缓摇头,啧啧说道:
“唉——可怜你们一番心思,美酒美人都赔了进去。
可惜事实很打脸,噼啪能打出RAp节奏。
就在今天晚上,那个你们以为已经被吊高了胃口、且吃饱喝足了的小圆脸儿,回家立刻就要再来顿夜宵。”
“哼!”
“更打脸的,是小圆脸儿今晚‘初试云雨情’的夜宵对象,就是他那贴身丫鬟小姐姐袭人,比你们那千挑万选出来的完美顶级绝色神仙美女差远了。
当然,如果今天给他换裤子的是另外一个丫鬟,那也无所谓是谁,谁都行,是个女的都行。
也就是说,你们不仅没把他喂饱,还让他打开了通往风月新世界的大门。”
贾琏忽然想到了秦可卿,自己让丫鬟告诉她,不要让宝玉去她屋里午睡,否则秦钟性命休矣。看来秦可卿是没当回事。
女人啊,听话的时候少,非得吃亏了才能乖。
“小圆脸跟袭人吃过夜宵之后,就男的女的都行了,他下一道菜就是秦钟。
他的一身纨绔气,带坏了秦钟,致使秦钟后来勾引尼姑智能儿,气死老父亲,自己搞坏身体,最终断送掉了秦家。
你们这神瑛侍者,还真是挺能作的。”
“不可能!
绝无可能!
宝玉虽痴,但经此太虚幻境,眼界大开,必能看透富贵温柔乡不过如此,从此不再沉溺女色。”
“沉溺女色?
你们以为小圆脸儿的问题仅仅是沉溺女色?
你们这帮子神仙的脑子得有多单纯啊?
他就说了句什么‘女儿是水做的骨肉,男人是泥做的骨肉,我见了女儿,便觉清爽,见了男子,便觉浊臭逼人。’你们就以为他是只爱女人?
我告诉你,秦钟、蒋玉菡、柳湘莲、北静王,哪个不是男人?他小圆脸儿跟哪个没过贴烧饼?他不是照样觉得他们个个都是潇洒风流的妙人儿么?你别不信,后面这些都会发生。
再说同样是女人,小圆脸儿怎么说的?
‘女儿未出嫁,是颗无价之宝;出了嫁,不知怎么就变出许多的不好的毛病来,虽是颗珠子,却没有光彩宝色,是颗死珠了;再老了,更变的不是珠子,竟是鱼眼睛了。’
什么意思?就是说女人老了就变坏,但只要年轻漂亮的都是好的!
你们这帮子只看风月的神仙,只以为女色才能沉溺?宝玉沉溺的根本就不是女色,他沉溺的是他自己骨子里的幼稚和逃避。
他要的是年轻漂亮的妙人儿,只将冰清玉洁、风情万种的一面围着他玩儿,而那些年轻漂亮的妙人儿,身上那些捧高踩低、口出恶言、争权夺利的真实德行,他看不到就好。
他要避开的不是男人,而是残酷而真实的生活。
他只想能沉溺便沉溺,最后沉溺到那些妙人儿陪着他‘化灰化烟’。
就他这个毛病,哪里是你们给他一番极品美女的云雨就能满足、就能警醒的?”
镜子显见得也是真恼了,一字一顿说道:
“我就不信!
拭目以待!”
“你敢打个赌吗?”
“我一定赢!有什么不敢打赌的?”
“好啊,我赢了,从此我说什么你都得听,让你干什么你干什么。
你赢了,我给你当人奴!”
镜子声音都发颤了:
“打赌就打赌!你输定了!“
之后,便赌气不再出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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贾琏也没心情再写字,从书架子上随便找了本什么书,倒在小榻上,也不细看,只将书页故意翻得哗啦啦响。
他还没将书啪啦啦地翻一遍,忽然,就听到镜子带着哭腔道:
“这个不争气的神瑛侍者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