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玉成为顾丞相后,大多数人心中都觉得果然如此,但也有人觉得顾玉年纪太轻,担不起江山。
但张太师率先表态,大张旗鼓向镇国公府送去贺礼,又在朝会时跟顾玉表现得很是熟稔,这两年手上的人脉,也都毫无保留交给了顾玉。
顾玉回来之前,丞相之职一直是张太师暂时担任。
如今手握大权,自然跟着女帝一起,大刀阔斧改革。
朝堂上的利益纠纷太多,一不小心便会踩到旁人的雷区。
张太师的心腹便是被踩到的其中之一,暗中向张太师进言:“镇国公虽然有功绩在身,但年龄阅历摆在这儿。她不在这两年,您和咱家小姐可是为女帝做了不少事儿,并不差她什么,您为何放权放得这么快?”
张太师轻笑一声:“主动放权,总比被逼着放权体面一些。”
就像心腹说的,顾玉虽然屡建奇功,可论年龄阅历,她满打满算才入朝七年,朝中老臣居多,怎么也轮不到她来当这个丞相。
但张太师看得明白,顾玉就是头饿狼,心狠。
对敌人狠,对自己也狠,她想要什么,就没有得不到的。
近近七年,她从一个落魄世家的镇国公世子,一步步走到权利巅峰,这可不是年龄阅历就能压过的。
更别说女帝和逍遥王明摆着要抬举她。
心腹唉声叹气,为太师府失去了更上一层楼的机会感到可惜,偏偏还是张太师主动放弃的。
此时张蓉下值回来,虽然面露疲惫,但眼中透露着神采。
张蓉曾说,她能担任女帝身边的随侍,仰赖顾玉在女帝身边进言,亦是顾玉心怀宽广,不与她计较。
今日他放了权,算是还了顾玉的人情。
以后朝中风云变幻,顾玉会怎么走,他和张蓉又能走到哪一步,就看各自的本事了。
张太师抚摸着胡子:“甘罗十二岁为相,顾玉如今担丞相之职,并没什么不妥。”
一锤定音,心腹听见张太师这么说,只能收起脸上的灰心丧气,暂且歇下心思。
张太师笑道:“这天下到底是年轻人的天下,一些事情,你就算计较也没有用。真有本事的话,就自己去争。”
明着劝解,暗中敲打,告诉心腹他不会因为他跟顾玉对上。
心腹只能咽下不满。
说话间,张蓉已经来到他们跟前,张太师让心腹下去,对张蓉问道:“有什么话想说?”
张蓉道:“在宫里听了几句闲话。”
张太师道:“什么闲话?”
张蓉道:“落日关万人坑。”
这件事闹得满城风雨,张太师自然知道,再联想到宫变时看到的场景,张太师自然明白。
张蓉道:“若这件事是真的,那顾丞相...”
张蓉一时语塞,不知道该怎么说。
她觉得顾玉心思深沉,竟凭一己之力搅动朝堂局势,来为顾家军报仇,这些年朝廷的诸多变动,可是都跟顾玉有关。
张蓉受过顾玉的恩惠,一时竟不知是该恐惧,还是该敬佩。
张太师站在楼阁,仰头看着白日昭昭,叹息一声:“不容易啊。”
张蓉有些奇怪道:“原以为顾丞相跟逍遥王不清不楚,女帝心里会有些介意,但是她一回来,女帝对她格外偏重。连这种皇室私密,都放任流传。”
张太师也觉得奇怪:“却有奇怪之处。”
若非知道顾玉和君泽有些关系,张太师甚至都想猜顾玉是女帝的入幕之宾了。
不过张太师道:“你也不必忧心,左右她回来,是在前朝当丞相,你在女帝身边当差,什么该说,什么不该说,自不用我教。她既然向女帝举荐过你,你要你不逾规,她就不会为难你。”
张蓉的心思更细腻些,她总觉得有什么很重要的事情,是被她忽略了的,但有意思没有头绪。
随着顾家军的骨骸入葬,有关落日关万人坑的流言,比众人想象中传播的还要快。
有人说,这些尸骨从落日关挖出来时,是跟西戎人埋在一处的。
有人说,当年绍无极带领朝廷军,行至拥雪关,便停滞不前。
有人说,绍无极率领援军前往,击退西戎,是踩着顾家军的尸身,捡了功绩。
还有人说,绍无极挖的第一个万人坑,便是为了将冻死、饿死的顾家军毁尸灭迹。
...
或真或假的说法太多,令人心惊胆战。
然而这些流言蜚语,没有一个人敢问到顾玉跟前,顾玉也从未承认过,那就做不了真。
茶馆里的说书人再次提到顾家军在落日关的英勇一役时,荡气回肠的同时,却是在结尾含糊其辞,面露悲痛。
居子石端着茶盏,里面的碧莹莹的茶水晃荡着波纹。
居子石是爱茶之人,一杯好茶总要品上几品,此时却牛嚼牡丹,一口吞下,任由苦涩的茶水划过舌身,品不出一点儿甘甜。
一向笑呵呵的连老怪脸上没有一丝笑容,听着说书人的话,心情压抑。
一个茶客问道:“说书的,你把结局说清楚啊,顾家军守下落日关后,都去了哪里?”
说书人惊堂木一响,眼睛一瞪,令满堂茶客不由紧张起来。
可下一瞬,说书人却是笑了起来:“自然是天下太平,解甲归田。”
这样引得一些茶客不满,纷纷要求他把话说个明白。
涉及皇家私密,说书人哪里敢真的说清楚,便讨饶道:“诸位客官,还有什么结局比这结局更好的呢?”
居子石放下茶杯,失魂落魄离开茶馆。
茶馆外行人如织,熙熙攘攘,热闹非凡,居子石仰头看天,白日昭昭,刺得人眼睛发疼。
他一直知道人间大道,不是非黑即白,但是他仍然坚守在纯白领域。
破公案,明冤情,呕心沥血,兢兢业业。
平生唯二沾上脏污,一是为了朝堂百官构陷绍无极,二是为顾玉这个后生隐瞒弑君真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