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景棠说出“这圣旨,最重要的就是玉玺,没有加盖玉玺,便是一纸空文”的时候,顾玉便明白了他的意思。
现在这个局面,无论有没有加盖玉玺的圣旨,大长公主都会顺利登基。
顾玉相信君泽,相信大长公主,也相信太皇太后,但无论做什么事,都要给自己留下余地。
勤政殿匾额后,那封只完成了一半的诏书其实是她放上去的。
从那时候开始,她就在伪装自己了。
玉玺是景棠交到她手上的,她放在广袖里,悄无声息带回了家,就藏在这方暗格之中。
景棠让宫人销毁的,才是她眼睁睁看着景棠写下的传位给大长公主的诏书。
宫人不识字,也不敢打开看里面的内容,所以就算引起旁人怀疑,大家也只会觉得是景棠在临死之前,又闹了一次脾气。
无加盖玉玺的传位诏书的确会令大长公主陷入非议,可若是朝廷重臣皆聚集于宫殿,听到了景棠亲口说的遗言呢?
当一个人被怀疑的时候,大长公主的地位会被动摇。
可当一群人,还是一群位高权重之人被怀疑的时候,他们为了自证清白,会坚定地拥护大长公主。
所以顾玉在景棠临死前,承了他的情。
哪怕她现在是朝中一等一的权臣,也抵抗不了皇权至上的欺压。
玉玺将会是她最后的底牌。
可以用来污蔑大长公主皇位来历不正,可以用来重开皇位争夺的纷争,可以用来昭示帝王的正统。
也可以像王丞相用九皇子的下落换王沛一生荣华富贵那样,在无路可走的时候,给自己留一线生机。
凭借而今君泽、大长公主和太皇太皇待她的态度,她不觉得自己会有用上这张底牌的一天。
但是哪怕有万中之一的可能性,她都要给自己留一个退路。
顾玉从暗格中将玉玺取了出来,玉玺搁在她手里沉甸甸的,恰如她的心情。
摩挲完上面的沟沟壑壑,顾玉便将它放回了暗格。
至于它什么能重见天日,顾玉也不知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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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如百姓的调侃,一口气服两个国丧。边关不稳,内朝动荡。国库空虚。
所有人默认不要花费太大的精力去给景棠举办凶礼。
再加上景棠年少,身体孱弱,没有后妃,也没有子嗣,免去了许多繁杂的流程,是以景棠的凶礼不算隆重。
礼部给他选定的谥号为“哀”。
早孤短折曰哀,遭难已甚曰哀。
一个平谥,不算好,也不算坏。
出殡当天,皇贵太妃哭得不能自抑,八公主一直跟在她身边给她擦泪,自己也哭。
对于八公主来说,景棠一直是疼爱她的皇兄,骤然死了,不伤心是假的。
顾玉面无表情,若有人凑近了看,会发现她大多时候是失神的。
白色的灵幡在空中飘浮,随着梓宫被抬往皇陵,那个表面温良的少年,结束了他并不圆满的一生。
因为大长公主是哀帝的长辈,只是象征性地服了三日的丧,而后宫廷便开始筹备大长公主的登基仪式了。
由于玉玺丢失,难免在朝野掀起一阵轩然大波。
质疑声源源不断涌入宫门,正如顾玉所想,当日在哀帝寝宫,听到哀帝遗言的朝廷重臣纷纷站出来,竭尽全力维护大长公主,并解释玉玺是哀帝在临终前,神志不清的状态下给弄丢的。
这种说法虽是真的,可的确蹩脚,那些重臣不愿背上罪名,也只有襄助大长公主登基这一条路能走。
哪怕在重臣拥护,端亲王鼎力支持,释行法师刻意回避的情况下,依然有无数人反对女皇。
先是有人见端亲王闭门不出,释行法师一心礼佛,便搬出三代之前的皇室宗亲子弟,让其跪在哀帝出殡的路上。
当时顾玉在送灵的队伍上,直接命官吏以“惊扰帝灵,以下犯上”的罪名,将其统统下了狱。
紧接着有御史在哀帝出殡后,写了繁琐漫长的檄文,痛斥大长公主牝鸡司晨,颠倒阴阳。
甚至有酸儒于闹市中痛骂妇人窃国。
景婵就在这纷乱的舆论中登基。
礼部将给景婵准备的帝王衮冕呈到她面前,她竟然只是扫了一眼,便一把火把衮服点燃了。
她美目轻挑,质疑道:“吾为凤女,何必用龙?”
从衣服上,便将自己的身份和从前的男帝区分开来。
于是礼部和宫中的绣娘熬了几天几夜,终于在景婵登基前夜,绣出凤穿牡丹的图样。
不仅如此,宫中所有带有龙纹的样式,都被殿中省的宫人悄悄换了下去,换成了凤凰图案。
登基之前,天色暗沉,景婵已经早起梳妆打扮。
宫人想以浓妆艳抹突显她的美丽,被景婵拒绝了。
她是公主的时候,需要美丽来装饰自己,现在她即将成为女皇,美貌自然无足轻重了。
再说她生得国色天香,就是淡扫峨眉,凭借一身傲然的气度,便是风华绝代。
穿上凤袍后,她稍一转身,不怒而威,气派非凡。
太后眼中含着热泪,欣慰地看着她道:“玉蝉儿,我的好女儿。”
景婵抚摸着衣服上的绣着金丝银线的凤纹,感慨道:“我等这一刻等得太久了。”
说罢,景婵对太后跪下,庄重一拜。
若没有太后,她会在剌帝的猜忌中悔恨终生。
太后擦去了眼角的泪:“去吧。”
随着天空破晓,钟鼓齐奏,神鹰卫庄严开道,文武百官身着朝服进入皇宫。
随着璀璨的晨光降临人间,景婵身着一袭华丽的凤袍缓步走来,冕冠上的流苏随着她稳健的步伐微微颤动,流苏后是一张国色天香的面容。
她是大禹朝历史上第一个女帝,就算身上落了许多质疑,也分毫不掩她姿仪万千。
她一步步踏上阶梯,走到凤座前,就要广袖一挥坐下,接受群臣对她的跪拜。
就在此时变故突生,一个御史摘下官帽,“义愤填膺”道:
“妇人有三从之义,无专用之道。故未嫁从父,既嫁从夫,夫死从子。”
“公主既已嫁做他人妇,乃为君景氏,又与平南将军诞有一子,何能染指皇位,令天下易姓?”
“妇人窃国,天地不容,乃为国破家亡之迹。”
“今日,臣愿以微末之躯,匡扶乾坤,以正天道。”
说完,他便在激愤之下,触柱自尽,鲜血四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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