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朝之后,绍无极被圣上唤到勤政殿召见。
绍无极已经褪去官服,只着中衣和里衣,寒风呼啸,他没有丝毫缩瑟的寒意。
倒是圣上不忍,对福海吩咐道:“给绍太...给他拿件衣服。”
福海站在原地犯了难,这宫里除了圣上的衣服,便是太监的衣服,要么就是神鹰卫的衣服,拿谁的都不合适。
圣上道:“拿朕的常服。”
福海一愣。
绍无极却道:“圣上不可!尊卑有别,无极不冷。”
圣上却一挥手,示意福海去拿。
圣上道:“从前朕的衣服你又不是没穿过,只当现在与从前一样。”
绍无极脸色依然冷硬:“这怎么能一样?若传到有心人耳中,又要给圣上惹麻烦了。”
圣上一拍桌子:“朕已经将你贬为庶人,他们还想怎么样!不过一件衣服,谁敢置喙,朕拔了他的舌头!”
看圣上又动了怒,绍无极只好妥协。
圣上道:“幼时你我在宫里相依为命,殿中省克扣冬日的炭火,你和奶娘便佯装不冷,把衣服塞给朕穿,原以为登基后,一切都会苦尽甘来,谁知奶娘福薄,早早去了,你又受奸人逼迫,认下莫须有的罪名。”
圣上惯会如此,一旦失去才知道珍惜。
早在成立内卫处的时候,圣上就料到了会有这么一天,他依然会选择把绍无极推出去。
可是真的到这一天,他又追悔不已,心里只记得绍无极的好来。
绍无极没有圣上那么伤感,只是可惜自己不能在被推下太尉之位前,替圣上多清除一些障碍。
现在圣上提到奸人,绍无极便道:“圣上,我早就说过,顾玉狼子野心,现在终于原形毕露,您切不可放任自流。”
圣上转动着手里的十八子,道:“朕明白。王丞相步步紧逼,她在西北孤立无援,做出这样的反应可以理解,但绝不可原谅。”
还有一桩事,顾玉出发前,圣上暗示顾玉对君泽下死手,可君泽依然安然无恙回来,让圣上心里不满。
绍无极道:“圣上当褫夺她的爵位,不可令其近身才是。”
福海此时拿到了圣上的中衣,恰好听到这话,脚步一顿。
他心里有了计较,未敢进入殿中,只是候立殿外,静静听着。
里面的圣上摇了摇头:“还不到时候,现在唯一能跟世家对抗的,只有那些寒门官员,而那些寒门又以顾玉马首是瞻,朕不可轻易弃之,否则这么久的努力,便真的要付诸东流了。”
绍无极觉得不妥,但是朝堂上的纷争他一向看不明白,只能提议,不能插手。
绍无极道:“还有一事,我手中的兵权庞大,圣上打算让谁接替我的位置?”
圣上转动着手里的十八子,陷入沉思。
外面的福海也不由紧张起来。
绍太尉手里的兵马,那可是一大块儿肥肉,谁若是咬到,甚至可以影响皇位之争。
可圣上却在里面道:“除了你,朕谁都信不过。”
福海皱起眉头,看来逍遥王因为五皇子,在圣上这里彻底失势了,否则放在从前,总要分一杯羹的。
绍无极道:“这些兵马不可无人带领。”
圣上道:“兵马不可集于一人之手,朕打算分发兵权,设立左右将军,各掌十之三分,剩下四分,神鹰卫与禁军各得其一、城防营得其二。”
绍无极又问道:“左右将军圣上可有人选?”
圣上道:“事关重大,还需斟酌。”
绍无极道:“请圣上听我一言,左右将军,必不能是镇国公和逍遥王。”
圣上道:“你放心,朕明白,顾玉惯会顺势而为,捉摸不透。我那外甥儿手中本就有君家兵马,又是个心大的,我不会把兵权分发给他们二人。”
看圣上终于看清了顾玉的嘴脸,绍无极便放心了。
而福海在外面还抱着圣上的常服,看着远处愣神,不知在想什么。
等到里面谈话差不多结束,福海才捧着圣上的常服进来,侍奉绍无极穿上。
圣上颇为伤感:“无极,此一别,不知何时才能再见。”
绍无极不再是太尉,便没有了出入宫廷的权利。
圣上也不好频频召绍无极进宫,不然又要落人口舌。
冬天的晚上来得很快,外面已经昏黑,绍无极不好再留,道:“圣上保重!神鹰卫不可离身。”
绍无极头也不回地走了,留下圣上坐在龙椅上黯然神伤。
福海在一旁小心伺候着,明白圣上心情不佳,便自作主张地将佳嫔唤来。
佳嫔怀着身孕,还是个贴心的解语花,一过来,便让圣上舒展了眉头。
不过圣上还是怪道:“你胎相不稳,该好生养着,大冷的天,出来做什么?”
佳嫔握着圣上的手,放在了自己微微隆起的肚皮上:“有圣上的龙体庇佑,小皇子就不敢调皮了。可惜圣上总也不来,臣妾着急,才让宫人抬着轿辇过来。”
佳嫔不仅是个解语花,还是个贴心的主儿。
她怀着身孕,伺候不了圣上,便把自己宫里的一个采女带过来固宠。
这一晚,圣上服用了两丸丹药。
而福海犹豫再三,还是赶在宫门关闭前,把圣上和绍无极的谈话内容,传给了外面的逍遥王。
现在看来,九皇子是最有可能继承大统的,可是福海年事已高,不能在一个奶娃娃身上耗。
唯有一条路走到黑,说不准能柳暗花明。
而君泽收到福海的消息后,连夜翻了顾玉的窗户。
君泽道:“圣上分发兵权,有利有弊。利在于避免了一人独大,人多了,是非也就多了,我们可以借机入手。”
顾玉道:“弊呢?”
君泽一拍桌子,愤愤不平道:“弊在于竟然一点儿都不分给你我。”
顾玉笑了起来:“我刚因为弹劾绍无极惹恼了圣上,你却是剿匪归来的功臣,可见你这舅舅属实不怎么样,始终把你当外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