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舅舅!”
“二叔!”
“君叔叔!”
君显紧握着拳头,脸上青筋暴起,眼中闪烁着骇人的目光,似乎在竭力忍耐些什么。
被一家捧在手心里的妹妹,就连死,都没能逃脱肉体和精神的双重折磨。
平日里,她连绣花时被针刺破手指都觉得痛,却被心爱之人下令,生生剖腹而死。
一想到这里,君显就恨不得立刻冲入宫,将圣上千刀万剐。
可宫禁森严,莽夫之勇只会害人害己。
巨大的痛苦与恨意淹没了君显。
君泽离他最近,顺手取过兰兰手里的帕子,替他擦拭嘴角的鲜血。
可刚碰到君显,就被君显一把挥开。
力道之大,让没有防备的君泽跌坐在一旁的凳子上。
五皇子上前抱住君显,在他怀里痛哭起来。
十六岁的少年早已懂事,可在至亲的长辈面前,依然是个孩子。
君泽捏着帕子,觉得有一层不透明的屏障,隔开了与他们之间的距离。
君显紧紧抱着五皇子,道:“为什么不早点告诉我?”
五皇子失声痛哭。
因为人生还没走到绝境的时候。
他该怎么把自己父亲杀了自己母亲这种话说出来?
更何况说出来,就意味着他必定要走上弑君弑父之路。
他一出生就失去了母亲,哪怕再怨恨,潜意识里对父亲还是隐藏着些许期盼的。
期盼这一切都不是真的,期盼是有人在挑拨离间,期盼父亲对他慈爱一些。
在证据面前,两分怀疑被自己有意放大成五分。
宫里锦衣玉食,享无边孤寂,幸好有德荣,让他能够隐忍度日。
直到对他最重要的德荣死在他面前。
那点儿可怜的期盼终于烟消云散。
他彻底疯魔了,无时无刻不想着怎么杀死那个人。
可是被幽禁在五皇子府,连门都走不出去,又怎能替母亲复仇,替德荣复仇,替自己复仇?
五皇子的泪浸透了君显的衣襟,他抽噎道:
“二舅舅,你替我杀了他,杀了他!”
君显恨恨道:“二舅舅定会将他碎尸万段!”
君泽张了张口,却什么都说不出来。
想到曾经是怎么对待五皇子的,此刻就连安慰的话,都显得那么没有立场。
他的人生走得太顺了。
出身勋贵,父母恩爱,自己天赋极高,学什么都快。
唯一需要操心的不过是在朝堂之上寻求平衡。
他可能想过,圣上对姑姑的宠爱并没有他表现出来的那么深厚,却从未想过圣上才是害死姑姑的罪魁祸首。
杀人不过头点地。
可是圣上却要姑姑在生产时承受剖腹取子之痛。
那个时候的姑姑该有多绝望?
她把一切都看在眼里,看到锋利的刀逐渐靠近,却无力反抗。
她拼命呼救,可是所有人都告诉她母子只能存活一个。
就算她是皇后,就算她想要活着,可是御医们得了圣上的命令,对她的痛苦视若无睹。
她心知肚明是自己心爱的丈夫要杀她,却只能眼睁睁看着丈夫做戏。
君泽觉得身体里的力气都被抽离了。
姑姑的样子在他眼前浮现。
“小君泽,糖葫芦要洗洗才能吃。”
“小泽儿,你都这么大了,还哭鼻子,真羞羞。”
“哎呀哎呀,不就玩坏了你的小木船,回头我让我哥哥赔你更好的。”
“泽泽,你看姑姑的肚子圆滚滚的。”
“才不是吃多了撑的,你个小东西!嘴巴怎么这么毒!我要让我哥打你屁股。”
“姑姑肚子里面住着小娃娃,以后生下来你带着他玩儿好不好?”
他能感觉到姑姑这个皇后当得并不开心,每当有外人靠近,她就收敛了所有俏皮活泼,挺直腰板,成为一个端庄大方的皇后。
或者说,是成为一个丧失情绪的提线木偶,一个高高在上的华贵符号。
在圣上面前亦是如此,夫妻二人说话时疏离又客气。
可听旁人说,圣上登基前,夫妻二人相处仿佛蜜里调油,恩爱得很。
是哪里出了问题?
是后宫妃嫔太多,乱花渐欲迷人眼,没有人能盛宠不衰吗?
亦或是圣上喜新厌旧,无心照顾姑姑的情绪?
可这样不快乐的姑姑在面对君家人时,她又极力在表现自己的快乐。
不知是在欺骗君家人,还是在欺骗自己。
圣上对姑姑究竟是什么样的情感?
为什么要对姑姑下此毒手?
君泽想得明白这个答案,只是觉得人心丑恶,不能直视。
五皇子抱着君显哭了好久,似乎要把这么多年的委屈全都宣泄出来。
带着君显和兰兰回到南宁街后。
君显毫无顾忌道:“君泽,我要杀了他。”
君泽已经猜到这个结果,沉声道:“二叔,现在还不是时候。”
话音刚落,君显便一拳挥向君泽的脸,将他打倒在地。
君显这一拳带着十二分的力道,君泽俯身吐出一口血沫,紧接着一柄刀就横在君泽的面上。
君显道:“君泽,你身体里流着两家人的血,但我与景家不死不休,我跟你舅舅之间,你也只能选一个。”
君泽从地上站了起来,握上腰间的端方,也不顾君显的长辈身份,拔刀便迎向君显。
叔侄二人在院中打斗起来,兰兰看得心惊。
君显让她回屋,兰兰知道他们都不会下死手,便连忙躲回了自己屋子。
一个年轻气盛,一个怒火中烧。
二人从小学的都是君家代代相传的功夫,见招拆招,谁也不让谁。
打得不可开交,接触到的一应事物都被波及,满院狼藉。
栀子花的叶子纷纷摇落。
二人身上都挂了彩。
末了双刀相接,划出无数火花。
君显恨意滔天,如今看到君泽的反应,一招一式带着凌厉。
君泽知道君显现在需要一个发泄口,没有使出全力,逐渐不敌。
最后被君显压在墙上,君显的刀离他的脖子只有一寸距离。
君显咬牙切齿道:“小兔崽子,你好样的,连老子都敢打。怎么,是想替你那畜生舅舅阻拦我吗?身子里流着景家一半的血,就全忘了你姓什么了吗?”
君泽长长叹了口气,直视君显的眼睛,道:“二叔,我没打算拦你,只是现在不是时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