阎王是谁?
君泽跟二郡王都心知肚明。
君泽为了还安亲王在锦宜别墅的不杀之情,所以罔顾圣上意愿,让小郡王活着进京。
至于二郡王,则是英雄末路,放下尊严求他,他便承诺二郡王进京见他母亲长公主一面。
两个郡王到底还是触动了圣上的敏感神经。
圣上连叛军都容不下,暗示绍无极坑杀两万余人,更何况是安亲王这两个儿子呢?
说实话,江南一行,他干的事情不算漂亮,没有一件事儿做到圣上心坎里去。
先是放任圣上生母淫秽后宫的传言四散,再是想方设法给那些叛军找活路,最后更是留下了二郡王和小郡王的性命,让圣上对他俩的处置左右为难。
不是揣摩不到圣意,而是他始终做不到像绍无极那样,为了圣心可以抛下良知、抛下血脉、抛下尊严、甚至是抛下生命。
这也是明明他跟圣上有血缘关系,圣上更信任绍无极的原因。
昨天他离开了大部队,今天二郡王就生命垂危,是圣上在警告他。
君泽可以预料,这次回京,等待他的只有功过相抵。
九死一生,换来的依然是圣上的不满。
君泽在心底苦笑。
可又能怎么办呢?
他只能是逍遥王,在圣上宠溺下,肆意妄为的外甥。
他做不了绍无极。
他看着憔悴的二郡王,他将在今日带着安亲王未解的心结死去。
虽然已经入秋,但从锦林城到京都还有将近一个月的路程,他的尸体会随军入京,一路上腐烂发臭。
圣上做事,当真不留情面。
二郡王放弃了尊严,最终还是换不来一个答案。
君泽背在身后的手紧握,这种承诺后又要食言的感觉,让他格外无力与反感。
事到临头,二郡王似乎是想开了,他看了一眼哭得撕心裂肺的小郡王。
二郡王道:“君泽,这些日子,我弟弟就交给你照顾了。他正在长身体,多给他点儿吃食。”
小郡王哭道:“我不要,二哥,我不要吃,我错了,我不该闹你,二哥,二哥,你别离开我,我害怕。”
小郡王从小锦衣玉食,从未吃过这种苦,也不能接受从尊贵的郡王沦落成阶下囚的落差。
刚上路时,每天哭闹,二郡王就在他旁边哄。
一路上君泽跟顾玉吃饭都是凑合的,更别说他俩了。
二郡王就把自己的饼子干粮分下来一半给弟弟吃。
哪怕知道到了京都,小郡王也难逃一死,他还是尽力想让弟弟在活着的时候不那么受罪。
二郡王没有理会弟弟的哭闹,像是垂死挣扎,要抓住君泽这根浮木。
扒着囚车的栏杆道:“君泽,成王败寇,我不恨你,我谁也不恨,我再求你一件事。”
君泽挥手让身边的士兵退下,靠近囚车听他说话。
二郡王道:“我求你替我父王问问长公主,当年宫变,长公主为何舍下先太子与我父王,转而支持圣上。”
君泽的瞳孔微缩,有些事情是不能细究的。
问得太清,会动摇活人的心志。
他的,他母亲的。
二郡王是活不成了,让他帮忙问,不过是存着动摇他们母子的心思。
君泽对人心看得太准,可看到二郡王此刻眼里的不甘,君泽还是道:“好,我帮你问。”
二郡王靠在囚车上像是满足了。
小郡王还在哭,君泽已经离开了。
回去的路上,君泽对关言吩咐道:“查。”
这是他君家的兵马,有人起了不该起的心思,替圣上做了事。
他知道圣上这是在敲打他,可他实在膈应。
关言知道其中利害,略有些迟疑道:“会不会触怒圣上?”
君泽道:“谁说要查圣上的人,本王要查的是狄家的人。”
顺便把圣上的人揪出来解决了。
关言见君泽心里有数,便道:“是。”
回到马车附近,郦若跟顾玉还在逗小狗玩,黑漆漆的小狗尾巴摇得欢快,生怕旁人不知道它的快乐。
君泽心里的阴霾稍稍去了些,这只狗还算有点用。
傍晚,所有人都在郊外安营扎寨,篝火四起。
不知是谁带头,唱起了京都民谣,一时间歌声四起。
君泽跟顾玉坐在火旁饮酒,这样轻松的日子不多了。
他们二人面上不显,在心里都有些珍惜。
一个士兵走过来道:“王爷,二郡王死了,小郡王哭喊不止,什么都不吃,再这样下去,恐怕撑不到京都。”
君泽不以为然地饮了口酒,道:“把尸体移走,给小郡王一把匕首,告诉他要死就自行解决,别跟我来绝食那一套。”
那个士兵显然是第一次跟君泽打交道,不知君泽下此命令的意思,面露难色,但还是转身走了。
看着自己亲哥哥死去已经够残忍了,如果再看到哥哥的尸体腐烂,对这个八岁的孩子来说,怕是一辈子挥之不去的噩梦。
不过他哪儿还有一辈子呢。
一把匕首,看似是在逼小郡王自尽,实则是变相在提醒他,他如果没那个胆子去死的话,就老老实实进京。
他娘安亲王妃跪在君泽面前,让他进京,他二哥亦是临死前还求君泽多给他点吃食。
他还这样糟蹋自己,是辜负了所有人对他的付出。
顾玉听后不语,君泽的酒一碗一碗饮下去,忽然对顾玉道:“顾玉,你知道吗?二郡王临死前还求我多给小郡王点儿吃食。”
顾玉低下眼帘,在教养孩子这方面,圣上与安亲王差得不是一星半点儿。
君泽继续道:“我在想,如果五皇子和六皇子,也如安亲王的几个孩子一样兄弟情深,我们是不是就不用如此剑拔弩张。”
军中的酒烈,眼看君泽已经有醉了的倾向,顾玉道:“王爷慎言。”
君泽像是恢复了一丝清醒,道:“哦,对,这个不能说。”
他转而又道:“那如果我们是普通人,会不会也能成就俞伯牙与钟子期的佳话,不过我不会弹琴,我们可以下棋。”
顾玉看着他道:“说不定我们不能成为俞伯牙与钟子期,而是成为管宁与华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