极乐楼的老鸨把教主的“遗言”传到连海堰,所有教众都沸腾了。
她们不顾暴雨冲向外边,高兴地载歌载舞,高呼“天地摧崩,邪祟横行,神女降世,普度众生”。
等暴雨转中雨时,她们就坐不住了,想要炸毁连海堰,然后跑到山上的祭坛,迎接神女降世。
先前安亲王安排了一队兵马,前来助景双运火药过来,他们看着那些女人像疯了一样,在雨中祷告。
当女人们要求炸毁连海堰时,那些士兵不为所动。
他们是安亲王的部下,虽然不知安亲王为何要让他们把火药运送到连海堰,但他们需要听到安亲王的指令才能行事。
两方人马在雨中僵持不下。
神女教的教徒已经从高兴变成了愤怒,现在生怕错过了天地摧崩的最好时机。
教里的福音书上说,神女受天条束缚,唯有天地摧崩之时,把天庭炸开一道裂缝,神女才会降临世间,普度众生。
可是这些安亲王的士兵却阻挡着她们,明晃晃的刀刃,她们又不敢轻举妄动。
直到不远处忽然一声马嘶,一个身着安亲王亲兵服饰的男人骑着马奔来,举着一个令牌道:“安亲王下令,炸毁连海堰!”
天色将晚,乌云压顶,那人的脸模糊不清,但是士兵接过他手里安亲王的令牌,上手一摸就知是真的。
虽然心里有许多疑惑,他们还是按照安亲王的吩咐,去引燃火药。
老鸨总觉得事情不大对,之前教主给过她一个安亲王的令牌,以此联络安亲王,中午情急之下被她交给郦若了。
她心头一跳,正想走过去看看令牌,黑暗中,一个身影来到她身后,不等她开口,就被身后的黑影捂住嘴,抹了脖子。
人群拥挤,每个教徒都在期待神女降世,现在这些碍眼的士兵也不再阻拦,她们雀跃不已。
一队人马前往连海堰埋火药的地方赶去,剩下的神女教教众往连海堰旁的福源山上跑去。
连海堰旁有两座山。
一座名为保河山,从前叫做宝和山,乃是大禹朝的太祖皇帝诞生之地。
正因为太祖幼时受到洪灾的侵袭,一统乱世后,举江南整个之力,修筑了连海堰。
保江南不再连年受洪水侵害,太祖也将这座山从宝和山改为保河山,有保卫大禹河山之意。
过去百年,保河山的盛名虽远不如前,倒也香火旺盛。
景双是个疯子,他把炸药存放在保河山的山洞里,然后逐渐往连海堰运送。
现在连海堰上已经被运了五分之三。
剩下的五分之二,顾玉遥遥望去,黑夜中,保河山只剩下一个漆黑的轮廓。
一座名为福源山,那里原本有一座香火旺盛的观音庙,后来因为庙中怪事频发,荒废下来。
后来观音庙成为神女教教众集会的地方。
也是福音书上所记载的,神女降世之地。
教众早已把观音庙修葺翻新,挂上了神女庙的匾额,并在里面设下祭坛,在天地摧崩之日,迎接神女。
根本没人注意到两个身影逆流而退。
顾玉把老鸨的尸体丢在了山林里,眼中晦涩不明。
比起郦若,景双似乎更信任这个老鸨,连安亲王的令牌都给了她,她的身份真的只有老鸨这样简单吗?
顾玉隐隐觉得不安,景双已死,但是他身上的秘密还有许多。
比如他身为废太子的儿子,是怎么从宫里出来的。
比如他为何会成为这样不男不女的样子。
比如为什么他已经和芳贵太妃、安亲王相认,却依然生活在青楼。
种种谜团顾玉来不及思考太多,就跟着众人往神女庙赶去。
先前平沙流亡,沿着运河回到通宁县后说,一路上,陆陆续续有虔诚的神女教教众消失不见了。
那些人就是到了这连海堰,狂热地信教,狂热地等待神女降世。
顾玉来到神女庙后,那些信徒一个个跪在祭坛下祈祷。
顾玉从她们痴狂的脸上看到了幸福,也看到了漫无边际的痛苦。
夜半时分,轰鸣声从山下传来,一阵阵爆破的巨响过后,洪水从上游倾泻而下,连庞大的山体都为之动荡。
本来已经停了的暴雨再次随洪水澎湃。
庙外的水肆虐人间,庙里的人祈求平安。
顾玉走到了神女庙后一个破旧的矮木屋里,那些虔诚的信徒不会想到,她们崇拜的神女将会从这里“降世”。
郦若借着昏暗的烛火,看着模糊的铜镜给自己梳妆。
顾玉过去打开她的妆匣,里面的首饰,粉黛远不如她平时用的,但特殊时候,能有这些已经不错了。
顾玉拿起粉黛帮她上妆,郦若道:“真想不到,不夜城的殷三爷也是顾姐姐的人。”
顾玉道:“他不是我的人,我们只是利益合作的关系罢了。”
今日拿着安亲王令牌来传信的正是殷三爷的人。
炸了极乐楼后,也是殷三爷接应的她们,暗中送她们出了不夜城,并准备了这些东西。
否则闹出这么大动静,她们两个插翅难逃。
安亲王死后,也需要殷三爷手下的人来扩散消息。
而做这一切的回报便是,不夜城的黑道将由他掌控。
郦若感慨道:“殷三爷在不夜城多年,教主来了之后,有芳贵太妃庇佑,迅速压过殷三爷一头,两方私底下一直在较劲儿。想不到兜兜转转,不夜城还是回到了殷三爷手里。”
顾玉道:“殷三爷有手段,讲道义,不夜城有他镇着挺好。”
郦若嗯了一声,侧头看了一下铜镜,惊叹道:“顾姐姐把我装扮得真漂亮。”
顾玉道:“你本来就很漂亮。”
郦若勾起唇角,听得出顾玉这是真心在夸她。
不像是教主,夸她漂亮时总带着一种审视,仿佛她不是个人,而是一个漂亮的物件。
郦若抬眼看着顾玉认真给她描眉的神情,灯下看美人,别具一番风味,昏黄的烛火下,顾玉少了白日里的清冷感,更显天姿国色。
郦若道:“顾姐姐这么美,化妆的手法又如此精妙,却不能以女装示人,真是可惜。”
顾玉道:“没什么好可惜的,想要得到一些东西,就要失去一些东西。”
郦若道:“女扮男装长大,顾姐姐一定很累吧。”
顾玉的手顿了一下,险些把郦若的眉毛画歪,她道:“人活一世,谁不累呢,你以后也会很累,因为你不再是你,而是承载无数人希望的神女。”
郦若抓住顾玉的手,无措道:“我真的很忐忑,担心自己做不好,辜负了顾姐姐,辜负了她们。”
顾玉道:“所以你要时刻警醒自己。”
郦若美目盈盈,看着顾玉道:“好。”
等到暴雨停歇,黑压压的乌云被风吹走,顾玉在外套上了一袭黑斗篷,宽大的帽子戴在头上,遮住了她大半张脸。
她打开门对郦若道:“我教你的那些戏法,你可都学会了?”
郦若道:“都学会了,没想到顾姐姐连这都会。”
顾玉微微一笑:“这也是别人教我的。”
她打开门,带着郦若走了出去。
天,该亮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