桑念和纪晨风的小家重新装修完毕,两人入秋后就从宠物医院搬了回去。虽然面积小了点,地段差了点,但胜在纪晨风喜欢,而且还重新做了隔音,桑念也就继续将就着住了。
白天纪晨风去上班,桑念就在家盯盘,操作他的基金、期货,由于市场瞬息万变,这种时候他向来注意力极度集中,除了纪晨风,其他人的消息和来电都会被他屏蔽。
所以哪怕郑解元这么大个人坐在他对面唉声叹气,他也是没空招呼对方的。
“桑念,好奇怪啊。”郑解元双手托着下巴,手肘撑在矮桌上,“我现在整个人都好奇怪。”
“哪里奇怪?”桑念拿起一旁茶杯浅抿了口,不走心地随口一问。
郑解元完全没有察觉他的敷衍,认真诉说起自己的烦恼:“就是……我竟然会脸红了。桑念,你知道我的,我从小脸皮厚不是,我从小性格开朗,过年爸妈让我上台表演节目我都是脸不红气不喘的,而这样的我,现在竟然会脸红了,你说是不是见鬼了?”
“年纪大了,瞬息万变的,很正常。”
“不是,我觉得跟年纪关系不大。那个……你跟纪医生第一次那个之后,你有没有觉得你不是从前的你了,看到他会特别别扭,特别不好意思?”
“第一次什么?”如果说人的大脑可以划分区域多线并行思考,那现在桑念划给郑解元的只有可怜的1%。
“就是上……床。”郑解元小声说着,摸了摸鼻子,下意识轻咳了声。
占用的内存再少,那也是桑念的大脑。检索到敏感词,本来专注于笔记本电脑的男人缓缓抬头,看向对面的郑解元。
极短的时间里,他就重新回顾了遍刚才两人的对话,得出了准确无误的答案。
“你被施皓操了。”
受惊地半张着嘴,郑解元瞪大眼,一时整个人都僵住了。
桑念看回自己电脑,发现就这么十几秒的功夫,他已经损失了几十万。点了卖出键,桑念打算结束今天上午的操盘,短暂休息一下,也好好地……盘问下郑解元。
“说吧,施皓怎么你了?”他盖上笔记本电脑,问道。
“没怎么……”郑解元回过神,悻悻放下手臂,端正坐好,“我自愿的。一开始就想着一人一次跟他两清好了,但是他非得问我有没有一点喜欢他,我不知道,真的不知道,就让他多给我一点时间,不要这么快喜欢别人……”
他颠三倒四地将那晚的情况跟桑念说了,桑念听完半晌没说话,要不是他早戒烟了,这会儿能连着抽半包。
“你真是个傻子啊。”久久,桑念叹气道。
郑解元烦躁地挠挠头,其实不用桑念说,他已经发觉自己有点不好了——他对施皓一点都不勉强,接吻、抚摸、上床,除了不好意思,别说憎恶,连一点逃跑的想法都没有。
“我还有救吗?”他真诚发问。
桑念双手交叉环胸,仔细打量他片刻,摇了摇头:“没救了,准备后事吧。”
郑解元哀愁地耸下肩膀,上半身像没气的气球般塌下去。
“小时候我就不该嘴贱啊。”他懊恼地掌了下自己的嘴。
放在矮桌上的手机忽然响了,桑念只来得及看清来电头像是只眼熟的杜宾,电话就被郑解元接了起来。
“喂?你从公司出来了吗?那我也出发了……不用来接我,我骑车过去,不远……你别小看我,这点路我说不定比你开过去还到得早呢……”像是沙漠里汲取了甘露的小树苗,对话间,郑解元的腰背渐渐舒展开来,耷拉的肩膀也随之打开,“屁……早,早不痛了……哇你周围有没有人啊,你问得别这么直白好不好?”
桑念转头翻找起客厅的电视柜,从一个犄角旮旯翻出一面买东西附赠的小镜子。他回过身的时候,郑解元正好挂了电话,看样子是准备走了。
“给。”他将镜子给郑解元。
郑解元边站起身边接过镜子,不解地看了两眼,道:“干嘛给我镜子?”
“让你看看恋爱中的人是什么样的。”他虽然看施皓不顺眼,希望他的情路越坎坷越好,却不忍心让天真的郑解元走太多弯路。
郑解元一眼看到镜中的自己,唇角笑意未落,脸上还留有一点来不及消退的红晕,瞧着春光满面的,全不是忧愁的模样。
他心里咯噔一下,似乎听到了脖子上被施皓扣上项圈的声音。
你惨啦,你坠入爱河了。他脑子里全是这个声音。
他眨了下眼,镜子里的人跟着露出不可置信的表情。
“我完了。”他把镜子递还桑念。
“你完了。”桑念没有收,“拿着吧,送你了。”
郑解元谢了声,把小圆镜塞进了裤子口袋。
从蝇城骑车出发,郑解元用尽全力最终还是没能快过施皓。他到的时候,施皓已经等他多时了。
“等很久了吗?”郑解元单脚撑地,停在对方面前。
施皓靠着辆与郑解元差不多的山地车,身上装备齐全,听到声音,从手机里抬头。
“没有,刚到而已。”为了赴郑解元的约,揭开yoyo的真面目,他翘了下午的会,这会儿只能在手机上由他堂妹全程文字转播。
“我们走吧,他们应该在上头风景亭等我们。”郑解元一蹬脚踏,招呼施皓跟上。
作为前辈,郑解元十分关照施皓这个新手菜鸟,上山过程中时不时就会减速停下来观望下身后,怕对方掉队。不过他的担心完全是多余的,施皓耐力和体力方面都很优秀,一口气骑到半山腰瞧着比他还要轻松一些。
江悠然接过男朋友递过来的水壶,喝了两口,刚想说郑解元怎么还没来,就看到有两辆车沿着山路上来了。
“来了来了!”江悠然急急喝了两口水,将水壶还给男友,“咦?他好像还带了个朋友。”
她男友高一些,视野更远一些,立马说:“是个男的。”
说话间,郑解元和施皓就停在了亭子前。
江悠然迎上去:“阿元,你带朋友啦?”
郑解元摘下骑行眼镜,怕江悠然想不起来,特地为施皓做了特别注解。
“你记不记得上学那会儿,我有个冤家对头,一天到晚找我茬?”
12年制的学校,屁大点事都能成为大家一辈子的话题,这么奇葩的事江悠然怎么可能没印象?
“记得,施皓嘛,你们从小斗到大,老师都头疼,十二年都不敢把你们分到一个班。”江悠然道。
郑解元一指后头:“就他。”
江悠然一怔:“啊?”
施皓伸出手,异常简练地介绍自己:“施皓。”
江悠然稀里糊涂跟他握了手:“你好你好,我是江悠然,你可能不记得我了,我以前跟你们一个学校的。”
“我知道。”施皓握完她,又意思意思跟站在她身后的壮男握了握手,“我记得你。”
江悠然这下更惊讶了:“你记得我?我以前很胖的,高中毕业后才下定决心减肥的,跟现在完全两个样子,你怎么可能记得我?”
连郑解元都是她先认出来对方,对方才记起她的。
“你是阿元的舞伴。”施皓淡淡道。
他此话一出,在场另三人都出现了不约而同的停顿。
郑解元是因为被他叫了“阿元”,身体又开始不由自主地发热发烫;江悠然是完全震惊于昔日死对头竟然成了今日的亲密好友,生出了“我在哪儿,我是谁,这世界怎么了”的恍惚感;而男朋友,他第一次知道女友和郑解元过去还有这一出,后知后觉有点危机感。
“走吧,你们带路,我带他。”
“好好好,baby我们先走吧,让他们跟在后面。”
“那我们先走了,你们慢慢来哈。”
诡异的沉默过后,三个人又一齐开口打破尴尬,快速地确认好路线,分两队前行。
“你怎么认出她的?”江悠然两人已经骑出去老远,郑解元慢悠悠骑在施皓身边,好奇问道。
“用眼睛认出来的。”施皓答。
郑解元“切”了声,将偶遇江悠然与她男友,相约一起骑行的事都说了。
早就有心理准备是自己误会了,但没想到是这么离谱的误会,施皓也有点脸上挂不住,立马扯开了话题。
“当年为什么选她当舞伴?”
“当年啊……”郑解元陷入回忆中,“因为她一个人坐在楼梯上哭,看起来很伤心。我作为一名绅士,当然要为苦恼的小姐排忧解难啦。”
其实郑解元只说了一半。看到江悠然一个人孤独地坐在楼梯上抹眼泪,他会选择多管闲事地上前安慰,固然有一部分原因是出于绅士风度,但更多地……是因为他想到了施皓。
孤独的江悠然,让郑解元想到了初中时那个站在厕所门口,静静听着同学嘲笑的施皓。
施皓也会这样偷偷坐在楼梯上哭吗?抱着这样的想法,上前安慰了女孩,得知对方的困境后,更是主动邀她做了舞伴。
现在往回看,或许一切早就注定了。注定,他就是会为施皓心软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