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2章
第二天是早班机,前天夜里,沈清徽就让她早早去睡,江鹊却翻来覆去都没什么睡意。
凌晨又醒了一次,总是睡的不太踏实。
江鹊睁开眼,轻轻翻了个身。
分明是在酒店里,套房里环境也很舒适,床品柔软,也是港城难得的一处清净。
可是怎么都睡不着。
江鹊的目光落在他的脸上,回想起最初的时候,沈清徽的失眠症还很严重,那会凌晨起来,明明已经是深夜,却也见他独自一人坐在客厅的靠窗处。
越是这样的时刻,越是会想到很多,以前总觉得遇见他已经很晚了,可也会想起他后面说的一句话:没关系,以后都有你了。
她还拥有他以后的人生。
“怎么还不睡?”
正在看着他,冷不丁听到了他放低的声音。
江鹊看着他,笑了笑,腾出一只手来牵着他的手,然后往他身边挨了挨。
沈清徽也不问她,只是兀自伸出手,也将她揽进怀里。
在很多时候都觉得灵魂很空,从不愿有任何将就,也终于遇到了他的小玫瑰,玫瑰也只为他回应。
是宇宙都在让路,让他在某天等到她。
生活也永远都是正在经历的这一刻。
沈清徽揽着她,手指隔着睡衣轻轻的搭在她腰上。
房间里一片黑暗,江鹊忽而捧着他的手,放在唇边吻了吻。
“虽然不太会说什么,但是沈先生,我也又陪你过了一年啦,”江鹊说,“以后我们还有很多很多年,你也永远会有我最最最特别的偏爱。”
沈清徽无声笑了,这话说的,像是被她哄着似的。
他轻轻闭上眼,搁在她腰上的手捏了一下,“睡觉。”
—
沈清徽不太爱在公司里呆太久,大部分事情也都是交由程黎打理,也是这不久后,听说了周彦谈了个女朋友。
打来电话的时候,周彦开玩笑说,“也不是我说,那姻缘寺还真是准极了,那回那僧人说我得三年内脱单,这不,才一年!”
沈清徽在办公室泡着茶,乍一听说这话,他也无声笑了笑。
他素来不太信仰这些,但上回也去许了个愿——一年前的求婚,是他忽然的临时起意,也怕是惊吓到江鹊,为此还特意跟着陆景洲和周彦去了一趟。
其实有个说法很对,当你想要以抛硬币的方式来做出抉择的时候,其实内心已经有了答案。
当他想要去寺庙里许愿时,其实早就知道自己在渴盼什么。
所谓许愿,也不过是找了个由头,将希望寄托。
沈清徽笑着道了声恭喜,周彦又八卦地问,“你们什么时候办婚礼啊?”
“春天。”
沈清徽端着茶杯想了想,“春末吧,江鹊怕冷。”
“这几天淮川天气蛮好的。”
周彦笑说。
“江鹊最近有不少工作,我不想耽误她的事业。”
“贤夫。”
周彦也是挺佩服,前几天就听陆景洲说起。
大意就是说,沈清徽什么都不舍得江鹊做,太宠着了。
当事人不以为意,笑着说,江鹊可就一个,当然得放心上。
也是这天,下午三点多,沈清徽也就从办公室里出来,他倒也没多大的事业心,事业到了他这地步,不贪图不争抢,重心自然也放在了家庭上。
沈清徽给江鹊打了个电话,当时江鹊刚从路威的办公室里出来。
路威跟她说,她配的那部广播剧反馈很好,出品方报名参加了个什么比赛,现在已经入围了。
江鹊当时也只是笑笑,不骄不躁地说等之后再看看。
路威也挺佩服江鹊,总觉得这姑娘身上有种很沉稳的气儿,什么事都不疾不徐,准时地完成自己的工作,永远淡然处事待人,对待挑刺的甲方也非常有原则。
现在有个词怎么说,职场pua,甲方特爱这样,江鹊可不吃这套,原则明明白白,该拒绝拒绝,该答应的人家都保质保量完成,以至于老找茬的那甲方都不敢跟她提过多的要求。
但也不能这么说——至少每天一下班,她才像个二十出头的小姑娘,活泼又明艳地跑出去。
爱情还真是神奇。
教人自信,勇敢,又时刻地充满一种温和和热爱。
江鹊去茶水间接了电话,看到沈清徽的来电,唇角扬起笑容,“怎么,想我啦?
我还有两小时才下班。”
“哦,对,你还没下班。”
沈清徽打完才想起来这时间不对——
周五的时候江鹊不太忙,路威也不怎么严格,忙完了常常可以提前走。
“我忙完了,我打个卡。”
江鹊从茶水间往楼下看了一眼,果然看到熟悉的车子,她笑着说,“我要是不走,你就在楼下等两个小时?”
“两个小时多快。”
“等等我,我去打个卡。”
“好。”
江鹊挂了电话,一路小跑着回办公室,给路威发了几份文件,然后去打卡下班。
路威“啧”了一声,从办公室里往窗外看了一眼。
果不其然。
他很酸,但好像羡慕也更多点。
江鹊风风火火下楼,初秋白天还是热的,只是一早一晚凉爽,江鹊今天也是穿了一条白色的休闲裤,白t,外面套了一件嫩粉色的针织外套。
远远看她跑过来,及胸的长发被风吹起来,一张小脸白皙动人。
沈清徽笑了,在她拉开车门进来的时候,看到副驾上的一束花。
奥斯汀花型的玫瑰,很浅很淡的香槟色,花朵开成小碗一样的,她捧起来,对着他笑。
他们之间总有一种很奇异的默契。
不论风雨,他的花准时出现,她睡前的那句“我爱你”也成了习惯。
“去哪?”
江鹊捧着花,细细整理了一下,心情愉快。
“还个愿。”
“你好迷信。”
江鹊很少到这种地方,静心寺是淮川最大的寺庙,坐落于市中心,周边的房价飞涨的恐怖,这寺庙落在这,是别样的磅礴,喧闹与古朴倒也和谐,森罗万象的大都市,这里是别有的一份僻静。
工作日游客也不多,江鹊也就挽着沈清徽的手随着他进去。
前面几个宝殿都供奉着佛像,沈清徽牵着她绕过繁复的回廊,穿过一片竹林。
前面是一个宝殿,侧面是僧人诵经的佛堂。
沈清徽与她站在门廊边。
他扬了扬下巴说,“我来过这儿很多次。”
“嗯?”
“以前回回来,许的愿从没实现过,”沈清徽笑着说,“去年跟着陆景洲和周彦又来了一次,许了个愿,实现了。”
“你许了什么愿呀?”
这里没有人,江鹊依靠在他的身边,抬头看着他。
“许愿跟你求婚你会不会答应。”
江鹊从来不知道这事儿,一时间竟然不知道作何反应。
沈清徽静静看着佛堂里,做了这决定的那几天,他失眠的老毛病犯了,为了这个答案,辗转难眠,也常常让他想起以前。
他以前常问,分明不是自己的过错,为什么要独自承担一切?
住持说,以己微光,应众生心。
“为什么苦了这么些年,不见一点光亮?”
“福虽未至,祸已远离。”
“……”
他用了很多年才能慢慢消化,才能慢慢接受命运带来的不公,那三十五年,充其量只能称为“醒来的一天”。
他也花了很久才明白佛不渡人人自渡。
也在三十五年才等到一个春天,遇见一朵小玫瑰。
让他度过这些年的,其实并不是时间,而是时间沉淀着那些过去,让他渐渐的淡然,可淡然了这么多年,也成了一种疲于应对的冷漠。
人与人的频率很奇妙,只有江鹊能窥见他的冷淡下的温柔,也只有他才能拥有她的坚定。
“其实也有想过,你要是不答应可怎么办,”沈清徽说,“那我也大概只能看你去做你要做的事情,成为你想成为的人。”
“……”江鹊看着他,心脏一下下跳动着。
“但也还好,你还是选了我,”沈清徽说,“先前那些也不算愿望,我唯一许了两次愿望,一次是三十五岁生日那天,一次是你去伦敦的时候。”
“我怎么不知道?”
“怎么能让你知道?”
沈清徽笑着拉着她的手,“还好都应验了。”
许的愿望,也不过是一种寄托,好像说给了佛像,就能得到好运的加持——他也愿意信一回。
他想留住这朵小玫瑰,想要看着这朵玫瑰永远娇艳。
“你那时的生日愿望是什么?”
江鹊抬着头看着他,低声问他。
“那时的生日愿望,是你跟在我身边,可千万不要后悔,”沈清徽说,“后来多了些贪念,很俗气的想跟你过完这一辈子,又不敢告诉你,总怕觉得是束缚着你,让你以为我对你好是要同等的回报。”
“我一分钟都没有后悔过,”江鹊捂住他的嘴,“跟你也是心甘情愿的。”
沈清徽笑,拉着她的手,“是啊,该是我的,总是我的,不是我的,求也求不得。”
“那我们来这儿做什么?”
“我还有最后一个愿望,想再迷信一次。”
静心寺后有两座山,山中间有一个吊桥,桥上挂了好多同心锁。
江鹊笑他,说你信这个还不如信我。
沈清徽牵着她,“怎么会不信你,等以后老了我也能说,我们家江鹊是开开心心跟了我一辈子。”
江鹊扁扁嘴,心里却开心极了,跟他出去的时候,路过一个殿堂。
其实江鹊也根本不认识那是什么佛像,只觉得来了就入乡随俗,从挎包里拿了些纸币,还取了个香,认认真真许了个愿。
出来的时候,却看到沈清徽倚靠着朱红色的柱子,笑的愉悦。
“你笑什么?”
江鹊瞪他一眼,笑也怪他,把她一个二十一岁的唯物主义带迷信了。
“你真不知道那是什么?”
“嗯?”
“那是求子观音。”
沈清徽笑的更开怀,牵着她的手出去,唇角上扬。
江鹊的脸烧红了,还是挺直了胸膛,“那怎么了。”
上车后,沈清徽还没启动车子,江鹊忽而凑近问他,“那你喜欢女儿还是儿子?”
“我可没有性别要求,”沈清徽捏住她的脸颊,“你才二十一岁,先享受享受你的大好青春。”
“问一下不行么。”
江鹊的脸被他捏着,声音都变了调。
也是这天晚上,在江鹊的软磨硬泡下,他抱着她坐在院子里,风声寂寂,龙沙宝石的花瓣飘落了一些。
江鹊坐在他怀里。
沈清徽也认真地看着她,“只是想要你知道,这个孩子是被我们期待着降生的,可你才二十一岁,我只想要你做江鹊,还有我的沈太太,这个话题过些年再说,我也希望你知道,那时候,你先是江鹊,再是我的妻子,最后才是一位母亲。”
江鹊眨眨眼。
“嗯?”
他又问了一声。
“好深奥啊,听不懂,”江鹊笑起来,“睡觉了,明天我要睡懒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