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府堂屋正厅。
赵夫人喜滋滋的从桌上的锦盒之中,拿起一串珍珠项链。她的双眼放着贪婪的光。
朱香在一旁微笑着说道:“这是南洋珍珠。颗颗晶莹剔透,极为罕见呢。也只有这样的珍珠项链,才配得上都察院左佥院的夫人。”
赵夫人谄笑着:“县主如此厚礼让贱婢如何受的起?”
朱香笑道:“你我年岁相仿,如亲姐妹一般。以后你称我一声姐姐即可,不要再自称什么贱婢了!”
赵夫人受宠若惊:“那怎么敢,县主是李太后的义女、当今万岁的皇姐。。。”
朱香连忙道:“赵夫人此言差矣。我虽有皇亲身份,夫君却只不过是一介武夫而已。哪像赵夫人您,嫁给了一位清流领袖、朝廷栋梁。”
赵夫人谦卑的说:“我家老爷能做上左佥院的位子,还不是全靠令尊的提携。”
朱香话锋一转:“不知赵佥院何时下差?”
赵夫人道:“大约再有几炷香的功夫吧。”
不多时,赵珉回到了家。见到朱香,他颇感意外。
赵珉给朱香行了礼,朱香道:“赵佥院,此次我来贵府,是代我父亲跟你说几句话。”
赵珉给赵夫人使了个眼色,赵夫人识趣的退出了正厅。
朱香道:“我父亲说,赵佥院才高八斗,学富五车,又有文人风骨,刚正不阿。做个从三品官儿,似乎是大材小用。他愿助你将官讳中的‘佥’字去掉。”
都察院左佥院的正式官讳是:大明都察院左佥都御史。
左佥都御史,位于左、右副都御史;左、右都御史之下。
去掉一个‘佥’字,就等于是贺六要帮他赵珉成为都察院的最高官员:正二品左都御史!
赵珉先是一喜,而后收敛笑容道:“县主,自古没有无缘无故的爱,也没有无缘无故的恨。六爷要帮我连升三级,恐怕是有条件的吧?”
朱香道:“赵佥院果然快人快语,正是如此!”
赵珉蹙起了眉头:“如果我没猜错,六爷是想让我上折子参劾司礼监掌印张鲸。恕我直言,张鲸如今斗败了六爷,在朝中气焰正胜。不少朝臣都见风使舵,投靠了他。他的势力又大了三分。我一个小小的左佥院,若上折子参劾他,无异于飞蛾扑火。到时候,别说升官无望,性命都会堪忧。”
朱香半嘲不讽的说:“呵,不都说都察院、六科廊的言官铁骨铮铮、不畏强权么?赵佥院你怎么前怕狼后怕虎的?”
赵珉道:“咳,县主哇。当着明人不说暗话。别人不了解我们这些言官,六爷他老人家能不了解我们么?铁骨铮铮、不畏强权是装给别人看的,徒谋虚名而已!蝼蚁尚且偷生,何况是人?”
朱香道:“罢了。我不跟你打哈哈了。实话告诉你吧。我爹让你参劾的人,不是张鲸,而是陈炬、王安!”
赵珉闻言,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参王公公、陈公公?这二位公公不是六爷的盟友么?”
朱香笑道:“你别管谁是谁的盟友。只说想不想做都察院的正堂!”
赵珉沉默不言,心中的小算盘却是噼里啪啦打的乱响:王安、陈炬二人,在官职上本就是张鲸的下属。没了贺六的帮衬,二人的权势更是远远在张鲸之下。张鲸本就跟这两人不睦。若我赵珉参了这两个人,张公公还不高兴?六爷虽说现在被软禁了,可瘦死的骆驼比马大。朝里、宫里,他还是能说得上话的。我若听了六爷的话,参了王、陈二人,岂不是能两头讨好?
到那时,张鲸一高兴,六爷暗中再替我使把子劲,都察院左都御史的官帽,我还不是手到擒来?
朱香问道:“怎么样,赵佥院,你考虑好了没有?”
赵珉一脸正气的说道:“若没有六爷,我赵珉到现在还是个六品小官儿呢!没有六爷,就没有我的今天!六爷待我,如再生父母!《朱子家训》有云:‘受人滴水之恩,当涌泉相报’!他老人家让我做什么事,我哪能当什么缩头乌龟?我全听六爷吩咐。只是不知道,我该以什么罪名,参劾王、陈二人?”
朱香笑道:“罪名我爹已经替你想好了。王安在外宅之中,金屋藏娇。娶原慈宁宫三等宫婢苏柳儿为对食。有伤风化。观其德行,实不能胜任司礼监秉笔、东厂督公一职。”
其实,王安这样级别的大太监养对食儿,算不得什么罪。这正是贺六的精明之处。他要给王安寻的罪名,要恰到好处的让他丢官,却不至于丢命。
赵珉问道:“那陈炬的罪名呢?又是什么?”
朱香道:“去年陈炬做寿,收取锦衣卫指挥使王之祯‘福寿万年’银如意一柄,属私纳下属贿赂。观其德行,实不能胜任司礼监秉笔、东厂副督、锦衣卫监管太监一职。”
赵珉面露难色:“这两条罪名,倒是够让他们丢官的。可我没有实证,属风闻言事。这二人要是狡辩抵赖,一推六二五可怎么办?”
朱香道:“这你不必管,只要照我父亲说的去做便罢!”
朱香回了府,找到了父亲贺六。
贺六问道:“见到赵珉了?”
朱香点点头:“见到了。”
贺六又问:“他同意照我说的,参王安、陈炬了?”
朱香道:“有给他夫人的礼物,还有那顶都察院正堂的官帽做鱼饵,他自然是同意的。不过,赵珉担心。。。”
贺六笑道:“担心没有实证,参不倒王、陈二人,对么?”
朱香有些惊讶:“爹,您老现在就像是算命先生,一猜就对。”
贺六道:“实证,其实很好找。明天,你去一趟永寿宫管事牌子魏忠贤的府邸!告诉他。。。”
贺六如此这般,这般如此的交待了朱香一番。
朱香听后,倒吸一口凉气:“爹,您老真是一头老狐狸。”
贺六叹了一声:“傻孩子,千年的王八尚能成精,何况爹是个大活人,在锦衣卫效力了近一个甲子?”
朱香问道:“爹,有件事我不明白。几年前,你不是已经跟张鲸讲和了么?怎么今年突然又势如水火?非要斗的你死我活?”
贺六凝视着女儿:“其中原因,等爹斗垮了张鲸,自然会告诉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