万历帝开口道:“王锡爵所言甚是!李植、江东之、羊可立。你们连自己的本职都没做好,就想染指内阁首辅的任免大事?呵,你们刚才不是还说么?内阁首辅应该德才兼备!朕看,不管做多大的官儿都应该德才兼备!论你们的德、才,实在不堪胜任四品、五品官职!各自降三级,发广西、云贵、甘肃做地方官吧!”
李植正要开口辩解,王锡爵却呵斥道:“你们已经被降为六品、七品官职了!没有资格参与早朝!还不速速退下!难道要皇上下旨,命殿外禁军将你们拖下去么?给自己留点脸面吧!”
李植、羊可立、江东之无奈,只得叩首后,退下殿去。
王锡爵道:“启禀皇上,臣昏聩。万历五年会试,不该拔了李植的考卷。还请皇上免去臣的内阁次辅职位。”
万历帝知道,自己现在该给王锡爵一条金台阶下了。如今,言官集团成为了万历帝最大的敌人。刚才若不是王锡爵反戈一击,很有可能,早朝这一阵,万历帝要败给言官们。
万历帝道:“王爱卿,你教出了这么个狂妄至极的学生,的确有过。不过嘛,你的过,只是小过而已!人心隔肚皮,朕贵为天子,有时候都会用错人,何况是你?你这四年来,在内阁辅佐申爱卿,尽职尽责,鞠躬尽瘁,是有大功劳于朝廷的!内阁离不开你。朕离不开你!朕不准你这道请辞的折子。”
万历帝给了王锡爵一条金台阶,王锡爵自然不能不识好歹。
他跪倒叩首道:“臣谢皇上恩典!臣今定当竭尽全力辅佐好申首辅,为皇上,为朝廷,为百姓效犬马之劳!”
万历帝话锋一转:“言官可以风闻言事,这是祖制。可朕要告诫某些居心叵测的人,不要借着整别人,来谋取自己的利益!风闻言事是言官的权力。严惩诬告上官的人,是朕的权力!前些日子,有些人为了逼朕惩处贺六,跑到永寿宫大殿前跪谏。这种事儿,朕不想看到第二次!”
说完,万历帝不给言官们辩驳的机会,直接宣布散朝,起身离开了承天殿。
万历十四年初的石头案,终于落下了帷幕。
对于贺六来说,他和李植、江东之、羊可立是两败俱伤。贺六没了官职,被庭杖、被流放。那三位亦没有好下场,被连降三级,发配到边远省份为官。
对于申时行、王锡爵来说,他们是胜利者。这二人,一个保住了首辅之位,一个保住了自己的名声。
对于万历帝来说,石头案,是他和言官集团彻底走向对立的开端!
二十天后。
王锡爵送的祖传金疮药,果然有奇效。贺六屁股上的伤好利索了。陈炬亲自挑选了一百名锦衣卫力士,押送贺六去辽东充军。说是押送,其实是护送。
京城北郊。
已是大春。北郊青草碧连天,野花盛开,散发着一阵阵沁人心脾的芬芳。
贺六要上路去辽东了。司礼监的两位秉笔王安、陈炬领着杨万、王之祯、骆思恭等人,来给贺六送行。
就在此时,北郊忽然来了无数的马车。
从一辆辆马车上,走下一位位身着便服的朝廷大员!
首辅申时行来了,次辅王锡爵来了,阁员们都来了,十八位六部堂官们都来了,五军都督府的领兵将帅们都来了!
内阁诸阁员、部院大臣、统兵大帅们齐齐为一名充军的犯人送行。纵观大明开国两百年,恐怕还是头一遭。
申时行朝着贺六拱手:“六爷!听闻您今天要去辽东,我们特地来送您一程。”
贺六连忙拱手:“诸位大人!我贺六何德何能,竟劳得诸位出城相送?”
王锡爵道:“六爷为朝廷奔波效力凡四十六年,有大功劳于朝廷。有大恩惠于百姓。唉,您晚年遭人陷害,获罪流放,朝廷中,凡是心存一丝良知的官员,都该来为您送行!”
贺六拱手道:“王次辅过誉了。我有什么功劳?我只不过是为朝廷、百姓做了些份内事而已!”
王安尖声尖气的说道:“六爷!看见了没?什么叫得人心?您就是得人心的忠义之人啊!皇上虽说下旨,流放了您,可皇上那也是迫不得已!他老人家心里明镜一般,知道您是大忠臣!”
一众官员们纷纷附和。
贺六拱手道:“诸公,江湖上的人爱说一句话,叫青山不改,绿水长流,有缘再见。今天,我想将这句话赠与诸公!若有缘,贺六愿与诸公再会京城!好了,时候不早了,我该启程了。”
申时行竟以内阁首辅之躯,朝着贺六恭恭敬敬的作了个揖:“六爷,保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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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众官员们纷纷道:“六爷,保重!”
贺六上了马车,向北而去,不多时便消失在了清晨的阳光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