贺六问张居正:“敢问张先生。您接下来打算怎么做?”
张居正道:“我蛰伏在东宫,潜心教导皇上两年。如今,朝中尽是高党之人。我今天虽当了首辅,却不能说大权在握!我准备用半年的时间,收夺朝中大权!”
贺六问:“等半年后,张先生大权在握的时候呢?”
张居正道:“到那时候,我会开始施行万历朝新政!”
冯保在一旁道:“不知道张先生具体有哪些新政方略?”
张居正走到饭桌后的碗厨中,找来三个酒杯。
他将三个酒杯一一摆在酒桌上,道:“大明开国两百年,最大的弊政无非三样。税制、官制、田制!”
张居正将其中一个酒杯反扣:“先说税制。我大明税制,承袭蒙元,蒙元承袭宋制,宋又承袭唐制。可以说,现在的税制,已有八百年的历史。自李唐以来,天下之税,便分为三种,一是田税,二是徭役,三是人头税。”
冯保道:“我虽然不懂政事,可这三种税,我却清楚。田税嘛,顾名思义,老百姓种多少田,就要交多少粮;人头税,普天之下莫非王土,天下百姓都是皇帝的子民。有几个人交几分钱;徭役,说穿了就是苦力税。所谓有钱的出钱,有力的出力。遇到修建堤坝,整修道路等等大工程,老百姓拿不起钱,就只能出苦力了。”
张居正问:“冯公公,如果我那里都是山,没有田可怎么办呢?或者我有田,种的不是粮又怎么办呢?”
冯保道:“这好办!有什么交什么。山里产蘑菇,你就交蘑菇。山里产木材,你就交木材。田里种棉花,你就交棉花。”
张居正点点头:“没错!其实,无论是蒙元,还是赵宋,又或者是李唐,历代君王,除了某些严苛之君外,对百姓的负担还是很重视的。田税基本都是二十取一,或十中取一。能收到五取一,便算重税苛政了!”
贺六在一旁道:“照理说,即便是五取一,百姓照样能活下去。”
张居正笑道:“只是照理而已!各级官吏收取田税,能捞钱的漏洞实在是太多了!譬如你交棉花,他可以说棉花的成色不好,抵一半儿。”
冯保问:“若我交的是粮米呢?新下的粮米,总没有成色之分吧?”
张居正大笑:“问的好!冯公公可听说过淋尖踢斛?”
冯保摇头:“这个我倒是不知道。”
贺六替张居正解释:“义弟,淋尖踢斛是贪官捞钱的一个不二法门!百姓缴纳皇粮的时候,官府是用斛来装的,百姓将粮食放进斛里。谷堆要按尖堆状装起来,会有一部分超出斛壁。这时候,官员们就要开始变戏法了!”
冯保问:“怎么变戏法?”
贺六笑道:“官吏会对准斛猛踹一脚!此时超出斛壁的部分谷粒会洒落一地,老百姓慌忙去捡,此时官吏们一准会大声叫喊:别捡,那是损耗!谁捡,谁就是抗税!谁就是对抗官府!谁就是谋反!百姓们,只能眼睁睁的看着自己辛辛苦苦种出的粮食被官吏们夺走。”
张居正点头:“对!这就是淋尖踢斛,踢出的部分就是所谓粮食运输中的损耗,这部分就成为官吏的合法收入。那么老百姓呢,只能回家再送粮食来。一来一去,本来要缴一成的粮税,即便遇到下手轻些的官员,也要给你提高到两成。遇到手黑些的,百姓要交四成甚至五成!”
冯保道:“我不信他们的腿功那么厉害,能把斛里的粮食踢出一半儿?”
贺六摇头:“义弟,你忘了?粮斛乃是官府之物。譬如说,一个一担粮的斛,官府可以制成能容纳一担半!老百姓就只能多缴五成的田税!”
张居正道:“没错!这正是淋尖踢斛的弊端!再说这徭役。田税多少还能看见点实物。老百姓撑死多交几成税。徭役就不好说了,修河堤,给驿站当差,整修道路,这都是徭役。交没交完徭役,全凭官府一张嘴说。官府说,你干的不好,拿钱来抵吧!你就只能乖乖回家拿银子。百姓出了力,照样要掏钱!”
冯保闻言感叹道:“照张先生这么一说。百姓们要是遇到海瑞那样的清官还好。要是遇上严嵩那样的大贪官,岂不是要被税制活活玩死?算来算去。这样的税制,百姓吃了亏,朝廷也没得到好处。倒头来,全便宜朝廷和百姓中间的那群鳖孙王八蛋贪官了!”
张居正道:“冯公公所言极是。要革除税制的一系列弊端,我打算用一条鞭法,代替现有的税制。”
贺六问:“敢问张先生,何谓一条鞭法?”
张居正道:“简单的说,就是将实物税,改为银钱税。譬如说,江南的某个稻农,有田若干亩。应缴田税十担米。今后缴税不收米了!直接按照市价,把十担米折算成铜钱或银子。铜钱一枚是一枚,银子一两是一两。这样,就杜绝了淋尖踢斛的弊端。又比如说,徭役,亦直接收银子,不用你干活了!这样,本来百姓是既出力,又出钱。现在可以只出钱,不出力。”
贺六道:“张先生,如果你要实行这一条鞭法,就要得罪朝廷和百姓中间的那群乌龟王八蛋贪官!”
张居正笑道:“要做事,就要得罪人。只要能让老百姓的负担轻一些。就算得罪了全天下的官员我都不怕!别急,我还没说如何改革官制呢!我要在官制上,实行考成法!实行考成法,更会让全天下的官员们对我咬牙切齿!”
说完,张居正又将一个酒杯反扣:“接下来,说官制新政:考成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