坤宁宫内,李贵妃翻着一本账册。这帐册上,记载着贺家历年往外捐银子的详账。
白笑嫣跪在李贵妃面前哭诉着:“贵妃娘娘,这是再简单不过的道理。我家老六在乎银子么?要是在乎银子,他根本不会往外捐近三百万两的银子!既然不在乎银子,他又怎么可能冒天下之大不违,指使郭大纲跟徐老首辅的公子联手,侵吞百姓区区几千亩地?”
香香已然是十四岁的年纪,早就懂事了。她亦在李贵妃面前哭诉道:“贵妃娘娘,我爹这回真的很冤枉啊!”
李贵妃连忙合上账册,道:“你们娘俩别哭了!香香,哭红了眼睛可不好看喽。当心李成梁家的二小子不要你!”
一旁的侍立的冯保说道:“贵妃娘娘,奴婢的义兄,这一回的确是受了大委屈了!还请贵妃娘娘在皇上面前多多美言。”
李贵妃点点头:“放心,我会跟皇上说贺六的冤处的。冯保,还不给你嫂子、侄女看座?”
冯保命手下两个小太监搬来两张椅子。
李贵妃爱怜的走到香香面前,用手绢替她擦着眼泪。李贵妃只有皇长子朱翊钧一个儿子。她当年认香香为义女,本是为了拉拢贺六。可人都是有感情的。多年过去,她已将香香视为己出。
李贵妃道:“你瞧瞧,还真哭红了眼睛。跟个红眼鸽子一样。李成梁家的二小子看见你现在这副摸样,不得吓得跑回辽东去?”
香香破涕为笑:“贵妃娘娘,他敢!他要是不要我,我爹会打断他的腿!”
李贵妃转头吩咐冯保道:“御用监刚给本宫晋上来十盒玛瑙胭脂。你去拿两盒来,给你侄女。”
香香连忙道:“谢贵妃娘娘的赏。”
李贵妃转头又对白笑嫣说:“笑嫣,中午你陪本宫用个午膳。用完午膳你就回府等消息。皇上圣明天纵。我把这捐银账簿呈给他,他定会起复你家贺六。”
入夜,隆庆帝来到坤宁宫用晚膳。
隆庆帝眉头紧锁。他相信自己的老师徐阶不会干出侵占百姓土地的事儿来。奈何言官们群情激愤。徐阶又犯了牛脾气,一亩田也不退。他这个做皇帝的,夹在徐阶和海瑞、一众言官们中间,着实难受的很。
李贵妃道:“皇上可是为徐老首辅的事儿犯愁?”
隆庆帝点点头:“唉!我那个老师啊,向来从善如流。这回却让一根筋的海瑞惹恼了,犯了犟劲,一亩田他也不打算退。言官们参他的奏折又雪片一样的递到了永寿宫。朕怎么能不犯愁?下旨斥责徐阶吧,伤了朕和他的师生之情。不下旨吧,言官们那边又群情激愤。”
李贵妃道:“先不说徐老首辅。臣妾听说,皇上免了贺六的职?”
隆庆帝道:“朕只是让贺六暂时闲居。他的家奴郭大纲牵扯进了这件案子里,朕是想让他避嫌。”
李贵妃亲手为隆庆帝盛了一碗八味鸡丁汤。她道:“去年蓟辽一带雪灾。京城里有个商人,捐了十万两银子给灾民,皇上赐了那商人千古义商四个字。皇上您知不知道,这几年,咱大明哪里有灾荒,贺六都会十万、二十万的往外捐银子。今年下来,捐银总数竟达三百万两!”
隆庆帝惊讶道:“不可能吧?”
李贵妃转头,让冯保拿来了白笑嫣的账册。她双手将账册奉给隆庆帝:“这账册上,一笔笔的捐银都记得清清楚楚。皇上要是不信,可以找户部核实。”
隆庆帝皱起了眉头:“贺六一个镇抚使,一年的俸禄银子才几个子儿?他上哪儿弄来这么多银子往外捐?”
李贵妃道:“皇上怎么忘了?嘉靖四十年江南私盐案发。时任锦衣卫管狱千户金万贯稀里糊涂死了。他在江南留下了价值五百万两的产业。金万贯无儿无女,只有白笑嫣一个干女儿。于是乎,白笑嫣继承了金万贯的家业。后来她嫁给贺六,将这偌大家业当作陪嫁,带进了贺家。”
隆庆帝道:“哦,好像是有这么一回事。一共五百万两的产业,贺六这些年竟捐出了快三百万两?”
李贵妃点点头:“金万贯的事,是陈年旧账。金万贯的产业,的确是不义之财。贺六对白笑嫣说过,不义之财不可取。所有的银子,都会一笔一笔的捐给老百姓。贺六这种视钱财如粪土的人,怎么可能会在乎区区几千亩棉田呢?皇上因为这事儿让他回家闲居,他心里能不委屈么?”
隆庆帝道:“啊呀。照你这么一说,朕的确是委屈了贺六!明日朕就下旨,让他复职。”
李贵妃道:“至于徐老首辅纵容儿子侵占百姓土地的事儿,臣妾以为,皇上应该派一个钦差前去彻查。这个钦差,最佳的人选就是贺六。”
隆庆帝想了想:“不成。锦衣卫需要贺六亲自坐镇。朕刚刚任命徐阶的学生蔡国熙为苏州兵备道。他还未赴任。不如让他顺道去查清楚这件案子。”
蔡国熙是徐阶的学生。隆庆帝派他担任钦差彻查此案,明显是偏向徐阶。
可惜,人都是会变的。在利益面前,忠诚于背叛只不过是一念之间的事。纵观史书,学生背叛老师的事儿,比比皆是。
隆庆帝刚刚颁布旨意,高拱便夜访蔡国熙。
蔡国熙在归醉楼托邵大侠办过不少事。邵大侠已经回京,他亲自领着高拱找到了蔡国熙。
蔡府大厅。
高拱笑道:“蔡大人,你高升苏州兵备,我竟忘了贺你。实在是抱歉啊!”
蔡国熙连忙道:“高阁老这是哪里的话,您是日理万机啊!我蔡某人何德何能,竟能。。。”
邵大侠却直接打断了蔡国熙的话:“老蔡,我这人是江湖出身。说话不喜欢拐弯抹角。明跟你说了吧!我知道,你以前是徐阶的人。这回你去查办徐阶纵容儿子侵占百姓土地的事儿,一定会偏向徐阶。我要送你两句话。其一,落了毛的凤凰不如鸡。没错,这只凤凰,我指的是徐阶。其二,良禽择木而栖。我说的木,指的是高阁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