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说大明三百六十行中,每行选一个状元的话。那贺六无疑是个抄家的状元。
站在叶子坊外的竹丛前,贺六拔出了绣春刀,砍了一棵竹子。
老胡问:“你砍这竹子干甚?”
贺六边修着竹子上的毛刺,边回答:“咱们抄家用的家伙都不留在京城里了么?我用着竹子做个简易的地听。”
老胡道:“那破院子里,一共就那么三间房子。如果解药真藏在那里,以你的诸般抄家本事,用不了几个时辰就能找出来。你说,那了尘和尚会不会骗你?解药根本不在院子中?”
贺六命一个戚家军兵士点燃一堆火,将他所配火铳的通条烧红。
贺六摇头:“我觉得解药一定在院子里。了尘和尚是一个非常自负的人。林大晟出事之后,他把五百柄火铳继续藏在漕帮的仓库里,就能看出,这人对自己的才智太过自信。他告诉我解药在院中,是在向我示威。我是锦衣卫的人,是皇上的家奴。在他看来,他这么做就等于在向皇上示威。”
老胡点点头:“嗯,有道理。他太小瞧你这个锦衣卫抄家官了。这世上恐怕没有你老六抄不出的东西。”
兵士禀报贺六,通条烧红了。
贺六找了块破布,浸满水,握住通条的一端,将另一端插进了竹子里,将竹子的隔断烫出一个孔。
万事俱备,众人进得院子当中。
贺六道:“第一天,我们先用抄家的老法子找解药。如果找不到。第二天,拆房子。将这三间房子拆光,再挖地三尺!”
老胡道:“等咱们找出解药,给那二三百妇人解了毒,我看那了尘和尚还能不能笑得出来!”
一天一夜之后。
贺六和老胡红着两双赤眼,盯着眼前的这三间小房子。
贺六吐了口吐沫:“这了尘和尚的确有几分藏东西的本事。”
老胡怒道:“那就拆房子!挖地三尺!”
贺六点头,命一众戚家军将士换上铁铲、镐锹,直接开始拆那三间房子。
戚家军将士热火朝天的拆房子,贺六在一旁高声令道:“拆下来的每一块砖头都给我砸碎!拆下来的每一捧土都给我过筛子!拆下来的每一片瓦,都给我仔仔细细的磨成面!”
就在此时,院外呼呼啦啦来了一大帮子人。
这些人全都是当地的文武官员,富商士绅。
了尘和尚在被抓前就做好了打算。他告诉自己手下的一个小沙弥,如果自己在法会上被人拿住,就将那些妇人只有三天活命,以及自己即将跟贺六打的赌,告诉女信众的家人。
一众官、贵齐刷刷的在院子外跪倒了一片。
贺六走到院门口,问:“你们这是干什么?”
一名从三品服色的官员拱手道:“六爷!求您放了那了尘和尚!我们这些人的母亲、妻子的命,全在他手里攥着!”
贺六道:“大明有国法在!了尘这个邪教神汉通倭叛国!这样的重犯我怎么可能轻易放掉?”
那从三品官员高呼一声:“请六爷法外开恩!”
一众官员们、豪绅亦纷纷叩首:“请六爷法外开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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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三百人“咚咚咚”的磕头声,隔着半条街都能听得一清二楚。
贺六心想:这了尘和尚的确有几分手腕。他这是在利用整个杭州城里的官、商逼迫自己放他走。
贺六高声道:“请诸位再给我六个时辰的时间!六个时辰后,若我找不出忘忧丹的解药,自当放掉了尘和尚!你们愿意在这儿跪着就跪着吧。我要赶紧办我的差事了!”
贺六进到院内,监督一众戚家军兵士拆那三间房子。
正如贺六刚才所言,拆下的每一捧土都过了筛子。每一片瓦都磨成了粉。每一块砖头都敲的粉粉碎。
三个时辰过去了,三间房子变成了一堆齑粉,却依旧是一无所获。
贺六无奈,他命道:“挖!给我把这院子往下平挖三尺!”
一百多名戚家军兵士,拿着铁镐干起了河堤苦力的活儿。
三个时辰后,整个小院平地陷下去三尺!还是什么都没找到!
夕阳的余晖照耀在小院当中。
老胡倒吸一口凉气:“两种可能。一种可能,了尘和尚是藏东西的至尊高手!你老六遇上真正的对手了!另一种可能,那解药根本不在院子里。”
院子外,响起了两三百名官员、富商撕心裂肺的哭喊声:“请六爷信守诺言,法外开恩,放掉了尘和尚!”
“六爷,百善孝为先!我替我娘亲求你了!我给你磕头了!你要不放了了尘,我就死在你面前,呜呜呜~”
贺六听到官、商们的哭喊,皱了皱眉:“不管你说的两种可能哪一种是真的,我现在都必须放掉了尘和尚。”
老胡惊道:“私放通倭重犯,你疯了?老六,当初你为了追盐务上的脏银,不惜得罪了江南五位顶有权势的高官。院子外的那些人,最大一个官儿是从三品。你怕他们干甚?”
贺六道:“我怕的不是外面跪着的那些官员、富商。我怕的是两百多条无辜人命丧于黄泉!那些老妇人不过是想阿修罗王保佑自己全家平安,自己的子孙能够福寿绵长。她们有什么罪过呢?让她们给那和尚陪葬,我于心不忍!”
老胡摇摇头,叹了一声:“老六,你这辈子都别想坐上指挥使的位子。因为你的心太善,不够狠啊!”
贺六转头,正要离开小院,去放了尘和尚。不经意间,他瞥了一眼拆到地上的一口大锅。
他嗅了嗅鼻子:“奇怪。”
而后他蹲到那口大锅边上,拿手指蹭了蹭锅沿儿,又放到自己鼻子前嗅了嗅。
“怎么了?”老胡问。
贺六起身,我知道解药藏在哪儿了!
老胡问:“藏在哪儿?”
贺六指了指墙角上平躺着的松树。刚才戚家军的弟兄挖地三尺时,嫌松树碍事,直接将其砍倒抬到了墙角。
“松树?解药?怎么讲?”老胡问。
贺六说:“你记不记得咱们进了三间房中的厨房,闻着厨房里有股松油味?”
老胡点点头:“记得。冬天的松垛儿晒干了,是最易引灶火的火头,这不奇怪。”
贺六道:“不对!那松油味不是因为松垛儿引火发出的!咱们忽视了这口大铁锅。如果是引火,铁锅底应该有松油味。可恰好相反,铁锅底下没有松油味儿,铁锅里面却是松油味儿刺鼻!”
老胡惊讶道:“你是说那松垛儿就是解药?阿修罗教的圣水是用它熬制的?”
贺六没有答话,他转头命令一名兵士:“速去总督衙门,请李时珍李先生来!”
不多时,李时珍来到了小院当中。
贺六拿起一枚松垛儿,交给李时珍:“李先生,将血气从头顶散到全身的解药,会不会是松垛儿熬水?”
李时珍想了想,道:“在一本乡间土方的杂集里,倒是记载着松垛儿熬水可以很快让那些血气上涌的老人家散血保命。不过乡野方子,当不得真的。”
贺六道:“横竖现在咱们就这一个法子。尽管一试吧。”
老胡跟贺六心有灵犀,他走到院外喊道:“魏平魏大人何在?”
魏平起身:“下官在!”
老胡道:“六爷找到了解药,快请你母亲到这儿来用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