巡抚王庭书领着贺六、老胡、赵管家来到后衙的仵作房内。
仵作值房中央,放着一口大棺材,棺材盖倒是没钉死,只是覆了一层红布。
王庭书解释道:“这是殉国忠良入殓的规矩。皇上追封的旨意到前,不得加盖棺材盖,只覆一层红布。
赵管家噗通一声跪倒在棺材前,大哭道:“老爷啊,你死的好惨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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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庭书安慰赵管家道:“节哀啊!你家老爷是为国而死,重于泰山!”
贺六趁王庭书不注意,朝着老胡使了个眼色。
老胡会意。他走到窗户前,猛然喊了一声:“王巡抚、赵管家你们看,西边天上有一股紫气!莫不是赵大人的在天之灵?”
王庭书和赵管家听后,齐齐来到窗户前,朝西边望去。
贺六趁他们不备,掀开了棺材上的红布。
棺材之中摆着七八根人骨,其中三四条较长,像是大腿骨和臂骨,还有几块短小的,应该是指骨。
贺六强忍着恶心,伸手进去,将一块指骨揣进了袍袖中。而后他又立刻将红布盖上。
王庭书和赵管家在窗前望了片刻。王庭书疑惑道:“胡大人,我怎么没看见你说的紫气呢?”
贺六道:“你们听老胡瞎说呢!他都六十多岁的人了,老眼昏花不说,还爱疑神疑鬼。”
一众人出了仵作房。贺六对王庭书说道:“王巡抚,抱歉我们来的这么早,搅了你的好梦。我们还有些事要办,就先回钦差行辕了。”
回到钦差行辕。老胡问贺六:“东西拿到了?”
贺六从左袖中拿出一方手帕,用手帕覆手,从右袖中捏出那枚指骨。
老胡一脸厌恶的表情:“我说老六,这方手帕是江南丝绢帕吧?我侄媳妇儿给你预备的?可惜了,沾了这死人骨头,只能扔掉了。”
贺六道:“去拿信鸽来!”
外出公干的锦衣卫向京城传递消息,一向是用飞鸽传书。飞鸽传书要比飞马递书快的多。
老胡拿进一只红点子信鸽。信鸽的腿儿上,绑着一个信筒。
那块指骨并不大,恰好能塞进信筒。
贺六又拿来一张纸,用蝇头小楷写道:“十二弟赵慈立即验明此指骨是否为五十一岁男人之指骨。速速回信。”
贺六将纸条卷起,用细绳绑在鸽子的另一条腿上。而后在院子当中,放飞了信鸽。
老胡问:“老六,你是不是怀疑那堆骨头不是赵简之的?”
贺六答道:“要是他王庭书王巡抚说什么就是什么,那咱们爷俩也不用查什么案子了!”
老胡道:“你是不是该提审李虎了?”
贺六点点头:“这是自然。他这个前任大同卫总兵是大同之败的罪魁。咱们既然要查城破的原因,就一定要提审他。”
下晌,二人来到关押李虎的房间。
李虎见到贺六和老胡,“噗通”一声跪倒在地。
贺六半嘲不讽的说道:“李总兵身上有八处刀伤,还是免礼吧。”
李虎接下来说的话让贺六吃惊不小:“六爷,我身上的伤,是自己砍得皮肉伤!不碍事!”
贺六吃了一惊:“什么?自己砍得?”
李虎是个粗人,说话倒是直来直去。他直言不讳的说:“六爷,我丢了大同城,要是身上丁点伤没有,在皇上面前交待不过去啊!”
贺六苦笑一声:“李总兵,你这是在跟锦衣卫承认自己欺君?”
李虎蠢直的说道:“我的六爷。不欺君是个死。欺君我尚有一丝活路啊!说不定皇上听说我身受八处刀伤,会心生怜悯之心,饶我一死呢?”
老胡在一旁插话:“我说李虎,你是缺心眼么?世人都知道我们锦衣卫只忠诚于皇上。你告诉了我们你在欺君,就等于告诉皇上你在欺君!”
李虎脸上露出一丝笑容:“六爷会保我的。因为我要告诉他一个惊天的秘密!”
贺六笑了笑:“现在的人说话,怎么动不动就惊天,就动地?我在锦衣卫二十年,查过的大案子多了,见过的大秘密也多了!”
李虎问:“战死几万边军、丢失大同的真正原因,算不算惊天秘密?”
贺六来了兴趣:“哦?说说看。”
李虎拱手道:“六爷!大同卫之所以在一天之内失守,是因为有人私通鞑靼!”
贺六道:“何以见得?”
李虎侃侃而谈:“其一,守城嘛,总要有个强处、弱处。北偏门就是大同城防的弱处。鞑靼人难道会算命?他们怎么知道北偏门防守最弱?他们的主攻方向正是北偏门!一定是有内应通风报信!其二,北偏门城楼上有二十门弗朗机快炮。两千守军有两百杆三眼神铳。这些火器要是打响了,居高临下,任他来再多鞑靼人,也要死个八千一万才能攻破城门。然而,那些火器没有响!因为快炮、火铳所用的所有子药都受了潮!火药怎么会早不受潮,晚不受潮,偏偏鞑靼人攻城的时候受潮?”
贺六点点头:“还有呢?”
李虎道:“北偏门一破,城内有几十个身着明军甲胄的骑兵,骑着快马在城内高喊‘北偏门被攻破啦!鞑靼人打进来啦!弟兄们快跑啊!’其他各门的弟兄听到这话,士气没了十之八九!畏战之心就像是滚雪球一样,越滚越大!没了士气,弟兄们手里的兵器还赶不上烧火棍,他们纷纷跑下城楼,成了鞑靼人的砧板鱼肉。”
贺六笑了笑:“你说的有道理。的确像是有内应。只不过嘛,我听人说,这内应有可能是你李虎李总兵!”
李虎高呼一声:“冤枉!”
老胡笑道:“落在我们锦衣卫手里的人,十个倒有九个都在喊冤枉。”
李虎道:“六爷,我这人的确贪生怕死!不然我也不会在自己身上弄这八处刀伤!飞禽走兽尚有贪生之心,何况是人?可我绝不敢私通鞑靼,将一整座大同城送给鞑靼人!那样做,可是诛族之罪!唐宋元最多诛九族,咱大明可是能诛十族的啊!”
贺六道:“不敢私通鞑靼?我怎么听说你一直在私下里与鞑靼人做买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