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胡将木匣推到李大拿面前。
“这是五十张德泰钱庄的银票,每张两万两。在两京一十三省的德泰庄分号都能兑成现银。”
李大拿将木匣推给冯胖子:“冯胖子,你点验点验。”
不多时,冯胖子道:“掌柜的,错不了,是德泰庄的真银票。”
贺六哪里有上百万两银子?这一匣子银票,全都是他自制的假银票!贺六这个锦衣抄家官儿,早就练就了一双鉴别银票真伪的火眼金睛。要学鉴真假,先要学造假。锦衣卫十三太保里的老十一骗子李——李子翩就是个造假银票的高手。贺六曾跟李子翩学过好长时间的银票作伪。
昨日审讯冯胖子时,冯胖子曾告诉他,李大拿不识字。
贺六奇怪:若是李大拿不识字,他怎么知道自己经手的银票是真是假?
冯胖子又告诉他:李大拿不知银票真假不要紧——我冯胖子知道就可以了!鉴别银票的事,一向是我代劳的。
贺六大喜。花了一宿的时间,造出了这五十张假银票糊弄李大拿。
李大拿对冯胖子说:“胖子,你可要看仔细了!这可不是几万两的小生意。”
冯胖子道:“掌柜的,错不了。”
贺六道:“见了银票了,该让我们看看盐引了吧?”
李大拿将装银票的木匣推还给贺六:“不着急。五十多万担的盐引,我怎会全装在身上?”
两淮盐运衙门开出的盐引,都是一百担为一张。五十万担盐引,倒有五千多张。换做谁谁也不会带在身上。
贺六道:“嗯,既如此,我什么时候能拿到盐引呢?”
李大拿道:“明日午时,你再来四方茶楼就是。到时咱们一手交钱,一手交货。”
贺六和老胡起身:“那就一言为定,告辞了!”
贺六和老胡刚走到门口,李大拿却叫住了二人:“慢着!”
贺六心中一惊:难道说李大拿看出了破绽?
李大拿从怀中掏出一张纸,纸上只写了一个“李”字。
他笑着说:“我这人不识字,只会写自己的姓,这张纸你们二人拿着。”
贺六奇怪的问:“您给我这张纸是什么意思?”
冯胖子替李大拿解释道:“有了这张纸,你们在扬州城内吃喝玩乐就都不用花钱!汇春楼的珍馐美味随便吃,怡翠院里的漂亮姑娘随便睡!结账的时候只需把这张纸亮出来,那些买卖家自会来找我们李掌柜结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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贺六接过那张纸:“这怎么好意思呢?”
李大拿道:“呵,做生意讲究一个常来常往。我是真心想交下你们两位朋友。以后想买盐引,尽管来找我就是了!”
贺六和老胡前脚刚出四方酒楼。李大拿后脚就给了冯胖子一个差事:“冯胖子,扬州斗升米行的王老板是山东人。刚才来的那两个人自称是山东的客商,初涉私盐生意。一次能拿出百万两银子,想来他们原来的生意在山东做的挺大。你替我去打听打听王老板,山东生意场上,有没有这两号人!”
李大拿做的买卖弄不好会掉脑袋,他行事自然谨慎。
他哪里知道,冯胖子已经被贺六所掌控?
冯胖子道:“好嘞,掌柜的。我马上就去斗升米行。”
半个多时辰后,冯胖子回到四方茶楼,对李大拿说道:“爷,我跟王老板都打听清楚了。那两个人,是山东最大的绸缎庄天蚨祥的东家!天蚨祥的绸缎生意遍及整个山东。这二人的财力雄厚,一次拿出百万两银子来并不是什么难事。”
这席话,自然是贺六交待冯胖子骗李大拿的。
李大拿长出一口气:“这就好!头回和他们做买卖,咱们还是小心点好。需知小心驶得万年船啊!”
贺六和老胡回了钦差行辕。老胡问贺六:“老六,你葫芦里卖的到底是什么药?难道你要学老十一李子翩,当个劫富济贫的骗子?将李大拿的五十万担盐引骗到手?”
贺六点点头:“没错。我就是要将那五十万担盐引骗到手。两淮盐运衙门开据的盐引,每一张上都有一个编号。譬如冯胖子卖给咱们的五千担盐引,就都是甲字六百三十八开头,甲字六百八十八结尾的。如果我预料的不错,等到李大拿发现盐引被骗,一定会让盐运衙门的人出面,将咱们手里的盐引出个作废告示。到那时,咱们骗到手的盐引就成了一堆废纸。”
老胡道:“既然是盐运衙门的人出面作废盐引,你就能查出盐运衙门里有谁跟四方茶楼勾结,对么?”
贺六点点头:“正是如此,这就叫顺藤摸瓜。走,老胡,去汇春楼喝酒去!反正是那李大拿结账,咱们是不吃白不吃!”
老胡笑道:“咱俩再能吃,也吃不回你昨日给冯胖子的一万两真银票!这案子要是破不了,你可真成了赔了夫人又折兵了!香香要是知道你弄丢了她以后的嫁妆钱,不得三天不吃青菜?”
贺六和老胡刚要出钦差行辕,钦差行辕里却来了传旨的钦差。
那钦差竟然是严嵩保举到江南巡盐的鄢懋卿!
“有上谕!浙直总督胡宗宪禀奏,锦衣卫查检百户贺六赴江南办案,欺压地方、侮辱官员。朕闻之不甚震怒!贺六身着锦绣飞鱼,却不知报效皇恩,只知招摇过市,着实可恶!现革去贺六其武节将军散阶,留任锦衣卫,在江南戴罪立功。”
嘉靖帝的这道圣旨蹊跷的很。明里,他臭骂了贺六一顿,说自己“不甚震怒”。可对贺六的惩罚,仅仅是革去可有可无的武散阶。这算不得什么像样的惩罚。
至于那句“在江南戴罪立功”,明摆着是告诉贺六:你不必回京,继续呆在江南查清私盐案!
贺六接了圣旨。鄢懋卿久在京城做官,自然识得眼前这位锦衣卫老六。
鄢懋卿道:“老六啊,我前脚来了江南巡盐,你后脚就来了江南抄家。呵,胡部堂那人好不讲情面。竟然在皇上面前参你什么侮辱官员。我怎么就没听说你老六欺压过地方官呢!”
贺六拱拱手:“鄢大人,属下是有些做的不妥当的地方。这倒不怪胡总督。”
鄢懋卿和胡宗宪虽然都是严党,二人之间的关系却不怎么好。鄢懋卿嫌胡宗宪迂腐,当着江南封疆大吏,却不知捞银子。
胡宗宪呢,又嫌鄢懋卿除了捞银子,没有半分治国安邦的本事。
鄢懋卿叹了口气:“唉,今天吏部的人六百里加急给我递了话。我本是皇上派到江南巡盐的钦差,吏部却让我就地接任两淮盐运使。我倒成了他胡部堂手下的人!”
贺六心中一惊,道:“鄢大人,您接任了两淮盐运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