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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月已结霜,大清早,天刚刚亮,华都城门在迷蒙的晨雾中被打开,城门刚一打开,外边便涌进七八个人,抓着打开城门的守卫便结结巴巴地道,“官,官爷,出,出事了,出大事了!”

“大清早地吵嚷什么,一大早哪来什么大事,晦气!”

“真的出事了!”

“是啊,真的出事了,城外……尸体……”

这帮人看起来都是寻常老百姓,七八个人七嘴八舌,气喘吁吁,脸色苍白,一句话也说不完整。

“城外,尸体,官家马车的尸体!一家老小!”

那守门的士兵一听到这样的话,再看这几人的神色,心中也相信了几分,睁大了眼睛瞪人,“你说什么!”

大清早的城门口便是一阵吵吵嚷嚷的声音,一会儿,一帮人便都涌向了华都京兆衙门。

今日诸国还是有比试的,阮弗再听到关于曹方一家在城外被杀害,曹方尸首不见了的时候,已经是比试结束回到驿馆之中的时候了。

听到曹方一家妇孺老小全部葬身在城外的野地,她只是沉默了一会儿,并没有说什么。

彼时,玉无玦正坐在阮弗的身边,听此,只挥了挥手让人退下了。

待人退下之后,他看向阮弗,将阮弗的手放在自己手中,轻轻揉了揉。

阮弗闭了闭眼,道,“我没事。”

尽管她恨不得将曹方千刀万剐,但并非将这怨恨放在曹方的家人身上,曹方的家人并不知曹方当年做了何事,但是昨夜的那一场灾难,终究还是祸及无辜了。

玉无玦抬手抚了抚他的长发,像是安慰,又像是劝导一般,“都是命数罢了,曹方迟早要为当年的事情付出代价,可曹方的家人若是活在世上,未必不会心存怨恨,阮儿,这世上,一个人的敌意并不可怕,可怕的是一个人的怨恨。”

人心怨恨,才能生成将疯狂做到极致的人,而他宁可去动那些无辜之人,也不愿让她日后有陷入危险的可能,这世上,人心之丑恶,他再明白不过了。

玉无玦是极少在阮弗面前表现出这样的一面的,尽管他们彼此各自都不是良善之人,但是,玉无玦却始终将最好的一面表现在她的面前,像今日这般直白的,似乎很少。

阮弗叹了一声,她怎么会不明白呢?那心绪,也不过是下意识反应罢了。

摇了摇头,她道,“曹方想必还是活着的。”

玉无玦看她,阮弗道,“按照他们描绘的杀人手法,想来是稷歌已经到华都了,曹方应该在稷歌的手上。”

玉无玦听了,眸中划过一抹异色,但还是道,“也好,人在稷歌手中,总比在我们手中能够藏得久一些,曹方虽是已经贬职,但还是南华的京官,何况,这等时候,又加上这等不寻常的死法,皇甫彧怎么也要重视这件事,曹方之死自是要查的。”

阮弗抬眼,似笑非笑地看了一眼玉无玦,玉无玦倒是坦然。

阮弗这才道,“怎么不问我,这两日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情,曹方为何突然离京,又为何变成了现在这等局面。”

玉无玦道,“若是无人找上他提起当年的事情,曹方又如何会慌张,曹方不慌,便不会去找许怀闻,不找许怀闻,如何逼迫许怀闻出手,只要许怀闻出手了,才能越是做,越是错,将自己逼上绝路。”

阮弗闻言,没好气地看了他一眼,“你倒是什么都看出来了。”

玉无玦这才笑道,“阮儿如此好筹谋,我也只是刚刚想得通罢了。”

这话阮弗当然不信,以这厮的脑袋与心肠,只要她有些什么动作,他兴许都能自己在心中想了百八十回,顺道也将自己后边的想法和动作给琢磨了个遍了。

因此,玉无玦说完这话之后,阮弗只道,“王爷真是越发会哄人了。”

玉无玦看她有些不满的样子,不由得低头闷笑了。

不出所料,对于曹方全家被害,尤其是找不到曹方的尸体,不知曹方是死是活的情况之下,皇甫彧听闻这件事之后便大发雷霆,下令让赵瑾去彻查这件事。

这件事,本来不该是赵瑾来查,毕竟他可是南华的大将军,本就是练兵打仗的,虽然在诸国会盟期间奉命处理华都治安的事情,但是这件事也该是交给华都的京兆衙门和刑部来办理,没有人知道为何皇甫彧将这件事交给赵瑾,只是有些知道内情的人,知道皇甫彧在颁布圣旨给赵瑾彻查曹方一家被害一案之后,曾在御书房会见赵瑾,这次的时间,也是几乎长达一个时辰之久。

赵瑾在接下圣旨之后,便开始查这件事,但这等毫无头绪的事情,又怎么那么容易查到线索,但是,赵瑾对于那几个黑衣人的死以及死法,却是升起了极大的怀疑,而就阮弗知道的信息,赵瑾这几日,就是在查关于那样的杀人手法的相关信息。

只是……这世上,能以内力为气,以手为刃那般杀人的,只怕也没有几个人,赵瑾本身就是武功高强之人,自然懂得其中的一些门道,也自然知道对这些人下手的人必定是武功高强之辈,只是,无奈找不到线索罢了。

这一日,这件事虽然是交给赵瑾来做,但是,并非事事都要赵瑾亲力亲为。

在诸国比试的时候,赵瑾还是如常出现在比试场中,守卫皇甫彧的安全。

这一日,诸国比试午间休息的时候,阮弗在后边休息,便有门房来报说是辰国赵将军请见。

阮弗听罢,也只是微微怔愣了一下,而后便道,“请赵将军进来吧。”

言罢,不出一会儿,赵瑾便出现在了阮弗的面前。

阮弗坐在石桌一边,已经煮好了茶,赵瑾进来的时候,她指了指对面的椅子,道,“赵将军请坐。”

赵瑾点了点头,坐在了阮弗了对面。

阮弗给自己倒了一杯茶,也给赵瑾倒了一杯茶,道,“十月如秋,若是辰国的北边,此时此刻,已经是落叶凋零,百花凋落了,辰国却依旧是一片绿意,竹山青尖乃南华秋茶上品,深秋凝成,茶叶温香,即采即用,放久了便失了茶味,此番前来南华,倒是有幸能够一品。”

赵瑾拿起茶杯,饮了一口,眸中升起一抹赞赏之意,“阮同知好茶艺。”

阮弗笑道,“可见赵将军也是善品茶之人。”

“赵某不过一届粗人武夫罢了,哪里懂得品茶这等风雅之事,只是,阮同知的茶艺,倒是出乎了赵某的意料之外?”

“哦?”阮弗饶有兴趣,“赵将军何出此言?”而后她又笑道,“莫不是,在赵将军的眼中,在下只懂得那些权谋之道,为政之道?”

赵瑾闻言,面上有些不好意思,“阮同知说笑了,在下一直觉得品茶乃是附庸风雅之嫌,像阮同知这等人物,当是不屑于做这等事情。”

阮弗摇摇头,“阮弗也不过是一届俗人罢了。”

赵瑾这才沉默不言,诸国会盟已经过去一个月,但是,这一个月的相处下来,赵瑾却始终有一股无法看透阮弗的感觉,除却这等无法看透之外,赵瑾也越发觉得,阮弗与某个人很是相似,只是,所有的感觉,都是毫无实际根据的,他是一个讲究真凭实据的人,阮弗给他的这种抓不住的感觉,才让他感到不安。

就像,本次诸国会盟,发生了诸多事情,莫不说当初他被提醒猎场可能有意外情况,当时因为着急而尽快做了部署安排,事后再回想方才觉得这件事有些可疑和蹊跷,后来他再回到猎场观察的时候,果然发现了猎场底下宫有明显被人动过的痕迹,甚至还有一些火药的残渣,彼时他才感觉到后怕。

以及辩论台上遇刺,阮弗的态度也始终让他想不通,甚至,这次曹方被害的事情,赵瑾的心中,也有一个声音在告诉自己,这件事,与阮弗有关,但是,这仍旧只是一种感觉,这种感觉,就像在战场上感受到危险来临一般没有源头,没有征兆,无从解释,可就是真实存在。

可无可奈何,就是因为仅仅是感觉而已,所以,他连质问甚至试探阮弗的机会都没有。

见到赵瑾突然沉默下来,阮弗好像没有觉察一般,见赵瑾的茶杯已经空了,又倒了一杯茶。

她知道,赵瑾心中定然是有怀疑的,不过,那又如何呢?

她倒是要看看,如今的赵瑾究竟要如何抉择?

当年孟家的事情,他真的就不知道是怎么回事么,祖父是他的半个老师,可当年他选择了沉默,如今,她倒是要看看,赵瑾这些年,心中可曾有过愧疚?

孟家出事,赵瑾无声无动,这是人规避风险的本能,她对赵瑾不怪,也没有所谓的怨恨,但是,若是说心中全然没有一丝不舒服,也是不可能的。

“据我所知,找将军近些日子,当是比较繁忙的,不知今日怎么有时间来与在下喝茶?”阮弗淡淡问道。

赵瑾这才从沉默中回过神来,看阮弗波澜无惊的样子,抿了抿唇,方才道,“赵某知道,阮同知曾在外行走多年,即便未曾学过武艺,但见识广博,所学广杂,想必阮同知也听到了前几日南华使臣曹方被杀一案,杀人手法之奇特,赵某想与阮同知请教一番,不知以阮同知的见识,可知道这世上,有何人能有这等利落的杀人手法?”

阮弗抬眼看了一眼赵瑾,赵瑾面色严肃,一双眼眸却始终盯着自己,似乎不想放过自己面上的任何神色。

阮弗只是一笑道,“赵将军抬举我了,虽然世人都说我涉猎广博,不过在武艺上的确是欠缺的,连赵将军都心存疑惑的这等杀人手法,我又怎么会见过?”

赵瑾抿唇不语,显然是不太认同这番话。

阮弗也不在意赵瑾是否相信,继续道,“想必是江湖上的人吧,不过,既然赵将军与我说起了这件事,我心中倒是有些疑虑了。”

“阮同知请讲。”

阮弗放下茶杯,声音不急不缓地道,“莫说曹大人如今只是一个直通郎了,便是先前没有贬官的时候,也是朝中的大官,只是,为何曹大人会惹上了这等厉害的江湖中人,赵将军难道不觉得奇怪么?而且,想必赵将军大概也看出来了,杀害曹方一家的,便是与他们同归于尽的黑衣人,而不是后来出现的人,只是,如此一来,事情不就更加奇怪了么。”

赵瑾抿唇不语,阮弗继续道,“而且,据说原先曹大人是称病回乡的吧,既然如此,为何在天黑的时候出发?显然是走得很匆忙,可为何走得这般匆忙,那杀害了曹方一家的黑衣人,显然是知道曹方会在那时候离开华都的,如此一来,曹大人称病回乡的理由便站不住脚了,既然如此,曹大人为何要欺君称病呢?再有,据说在曹大人称病回乡的前一夜,曹府遭遇了刺客,而曹大人的爱妾也直接当场身亡……”

说完了之后,阮弗方才摇头,叹道,“真是令人觉得匪夷所思啊。”

赵瑾却在听完了阮弗的话之后,沉默了一会儿方才道,“以阮同知之见,这件事,其中可是有何关窍之处?”

阮弗又为自己倒了一杯茶,声音依旧是那般不缓不慢,“关窍?或许赵将军可以一步一步推倒,看看曹大人的初衷吧。”

赵瑾这次倒是没有顺着阮弗的话问下去了,而是突然道,“阮同知觉得,曹大人还活着么?”

这话问得有些奇怪,阮弗却并未因此而有怒,轻轻吹了一下茶杯升起的袅袅雾气,饮下一口茶之后,才道,“谁知道呢,赵将军不知正在查么?”

“的确是,但是赵某的人并未找到曹大人的尸体。”

阮弗喝茶不语。

赵瑾盯着阮弗继续道,“以后阮同知之见,觉得曹方之死,真的是江湖所为么?”

阮弗似乎是笑了一下,“赵将军莫不是将我当成了什么事情都知道的神仙?”

“赵将军找不到尸体是赵将军的事情,难道南华的案子办不了了,赵将军便要来找我辰国的人说不成?”玉无玦不知何时出现,声音在赵瑾后边不远处响起。

听到声音,赵瑾这才一惊,玉无玦何时出现了,他竟然没有发觉,在南华,他的功力已经是很好,若是连玉无玦都发觉不来,岂不是说明……

见此赵瑾眉头微动,起身抱拳行礼道,“晋王。”

玉无玦看了他一眼,淡淡点头,径自在阮弗的旁边坐下来。

赵瑾这才开口道,“晋王误会了,在下只是有些事情想要一问阮同知罢了。”

玉无玦拿起阮弗手边的茶杯,先是为阮弗续了一杯茶之后,才给自己倒了一杯,“赵将军问完了?”

赵瑾一愣,见玉无玦面上虽是没有不耐,但是俨然是不想让他呆在这儿的样子,才道,“赵某告辞。”

玉无玦点了点头,在赵瑾离开几步之后,声音才淡淡地传入赵瑾的耳中,“赵将军只怕也是忙坏了,不过本王不管你如何想法,若是想要试探本王的人,赵将军还是要考虑考虑的。”

赵瑾的脚步一顿,道了一句,“晋王多虑了,若是辰国并无动作,赵某自然不是乱起疑之人。”

说罢,他没有等玉无玦说什么,便又离开了。

阮弗这才转头看向玉无玦,笑道,“王爷,这等被人怼回来的感觉如何?”

玉无玦幽幽看了她一眼,不答。

而显然他也并不在意。

阮弗这才笑道,“赵瑾会怀疑也是理所当然的事情,若是他心中半分都不怀疑,我倒要怀疑这个人是不是赵瑾了。”

“你对他倒是了解。”玉无玦轻哼一声道。

阮弗眸子转了转,语气有些感叹道,“毕竟以前,我与赵瑾是一起长大的,青梅竹马的情分,自然是了解不少的。”

玉无玦闻言,眯了眯眼,突然站起来,作势要离开。

阮弗赶忙拉住他,“你要作何?”这架势,可有些不太对劲。

玉无玦几乎是咬牙道,“本王去废了赵瑾!”

阮弗这才噗嗤一声笑出来,将人有拉下来坐好,这才笑道,“与你开玩笑的,急什么,我是了解赵瑾不错,毕竟以前也共事过多年,想当年……”

她说到一半,又突然顿住,不愿意说了,那些事情,都已经过去太久了。

想前一世,她还没有死的时候,赵瑾几乎也算是半个助力,只是……没想到啊……当年孟氏的事情发生,赵瑾也不在南华,或许,皇甫彧也是在给赵瑾一个选择罢了,而赵瑾,做了让皇甫彧满意的决定。

玉无玦见此,道,“至少,你心中总是觉得惋惜。”

阮弗笑了笑,没有说什么。

自这一次赵瑾来问过阮弗关于曹方的这些问题之后,之后便没有再来问过了,阮弗似乎也不关心这件事,但是,十月的华都,虽是沉浸在诸国会盟和即将到来地诸国商会的热闹之中,但是,南华并不太平,继曹方的事情发生之后,又发生了一些看起来,似乎不是什么大事,但是引起的后果却也并非是小事的事情。

诸国商会在十月中旬举办,如今正是热闹的时候,来自全国各地的商户,已经集聚南华,而这些商人,动辄便是一掷千金,夜幕降临的时候,便是采环阁最是热闹的时候。

这几日,一掷千金只为见采环阁的雪瑶姑娘而来的不知有多少人,若是在平日,雪瑶并非是夜夜出场的,但是,如今是特殊的日子,而雪瑶虽是卖艺不卖身,但是,每日,几乎都有商人权贵出现在采环阁,想要一睹雪瑶姑娘容颜,更有甚者,更是想要为雪瑶赎身。

不过自是没有人成功的,且不说雪瑶不愿意,而她往往也能三言两语便化解因为她而产生的各种矛盾,更为重要的是,矛盾化解之后,那些人反而也能好好坐下来,并未造成采环阁的不快。

不顾,今夜却并非是如此的。

采环阁已经闹了将近两刻钟了,雪瑶费劲劝说了半刻钟之后,在采环阁争吵的两帮人,不仅没有停下来的意思,反倒是越争吵,越激烈。

这双方人马,不是别人,一个是许怀闻的儿子许远兆,也就是当日在大街上没有眼力见的调戏阮弗的那人,而另一个人,乃是南华吏部尚书的独子霍东。

吏部尚书与许怀闻在朝中一向交好,这已经是心照不宣的事情,只是,与许怀闻和吏部尚书交好不一样的是,许远兆与霍东,却常常如同仇人见面,分外脸红,偏偏这两人,都是华都中比较有名的风流场客,狎妓成瘾,时常发生在风流场上为了一个女子互相争夺的事情。

而这争夺就了,有时候也仅仅是意气而已,只是想要胜过对方,众所周知,这两人是采环阁的常客,市场发生在采环阁为了雪瑶姑娘争吵的事情。

而今夜,便是其中一个看起来平常无奇的争夺时候。

自然是争夺雪瑶姑娘究竟是要先为了谁弹奏曲子这等不知发生过多少次的事情。

若是往常的话,发生这等事情,雪瑶站在屏风后半开口劝说一两句,这两人的矛盾也能平息下来,甘心等待下一次,不过今晚却不像往常,雪瑶已经站在屏风后边劝说了许久,这两人不仅不停下来,反倒是有愈演愈烈的趋势。

雪瑶奉劝不过来,中丢下一句让两人好好考虑是否要在采环阁大闹踩自己的场子之后,便在采环阁妈妈地劝说和许多宾客的劝说下离开了大堂,前来想要一睹雪瑶芳容的人自然是不满于这两人的砸场子行为,但是碍于两人乃是南华的权贵子弟,也不敢多说什么。正是纷纷出言谴责。

但还是有一些江湖客,并不太害怕这两人,更见不得雪瑶这等佳人为这两人拂袖而去的行为,因此出手帮着采环阁将这两人轰出了大堂。

而后雪瑶才出现致歉,说是准备一番,捎带小半个时辰之后便出来为众人弹奏。

不管是霍东还是许远兆,也都不是那等能强闯采环阁的人,因此在被轰出了大堂之后,双方人马便愤然离开了采环阁,只是,与以前不一样的是,离开之后,两帮人马并没有即刻离开,反而是极有默契地出现在了采环阁的后巷中。

比起前巷的热闹,采环阁的后巷,就安静了许多,甚至,前边的热闹再传过来时,也只是听得一些并不太真切的声音,模模糊糊。

霍东与许远兆身后各自带着七八名小厮,双方隔着一丈远的距离。

这些小厮,平日里跟在主子的后边做惯了这等行为,自然是无所畏惧。

“许老三,我早就看你不顺眼了。”霍东狠声道。

许远兆冷笑一声,“彼此彼此,若不是你,当年我早就能将雪瑶赎回府中。”

“呵呵,就你,你若是敢将雪瑶赎回府中,只怕雪瑶还进不了你丞相府的门吧!雪瑶姑娘本欣赏的就是我!”

“啧!霍东,别太拿自己当回事,在我面前,也不用装清高,就你风流的样子,满房妾室,花样百出,那些女人都被你折磨疯了吧,想雪瑶姑娘这等骄人,你配得上么?回不去丞相府,我府外的庄子多的是,放一个雪瑶又如何,哈哈,若是等我玩腻了,赏给你也是不错!”

霍东脸色阴沉地看着许远兆,“许老三,我跟你拼了!”

“拦住他,给我挡住他!敢跟老子抢雪瑶,看你是活腻了!”许远兆忙躲到小厮的身后,道。

霍东显然是已经气得不轻,不管不顾就带着人冲向许远兆,这些富贵子弟,本来也不是学武的料子,自然是乱着厮打一团。

后巷很快就热闹起来了,打斗的声音,撕打喊叫的声音,却都淹没在黑暗与深巷之中,不为人所觉。

只是后巷里的正在厮打的人,谁也不清楚,就在他们在昏暗的采环阁后巷打起来的时候,采环阁三楼的一个窗户悄然拉开了一个细缝,早已将底下的一切看在了眼中。

下边的打斗越发激烈,许远兆已经和霍东扭打在一起,两人齐齐倒在地上,许远兆一个月前被玉无痕鞭打了一顿,本就没有完全好,这时候更是显得力不从心,一边与霍东扭打,手中不知是抓到了什么东西,想也没有想的便对着霍东的头上砸了过去。

这一砸,巷子里便纷纷想起惊呼的声音,“少爷,少爷!”

许远兆手中拿着的正是一块砖头,他一砸下去,霍东扭打他的动作便停了下来。

许远兆见此,忙扔了手中的砖头,而丞相府的小厮,也已经赶紧拉过许远兆,“少爷,快走,快走!”

而巷子里,霍东的小厮们正狼狈喊着霍东,“快,砸了头,快背少爷,去,去还找大夫,还来得及!”

又是纷乱声音。

采环阁三楼的窗户边,发来一个轻轻的冷哼的声音,在霍家的小厮将霍东从地方背起来的瞬间,一个细小的东西,在月光下映出一道细小的光,趁着黑暗,没入了霍东的心脏之处。

原本只是意识不清楚的霍东,突然发出一个短促的声音,而后,便直接倒在了那小厮的背上,后背巷子里很快传来纷乱的声音,“少,少爷,少爷死了……少爷死了……”

——

穆府,书房里,阮弗坐在青衣的对面,看着青衣一副严肃的样子,笑道,“如何,准备得怎么样了?”

青衣神色不改,“为此,青衣已经准备多年了。”

阮弗见此,忍不住轻笑,“瞧你这样子,像是要上战场一番。”

青衣闻言,愣了愣,也不由得失笑了,阮弗道,“明日便是诸国商会了,我对你还是有信心的,穆家这些年的经营,总不会是白白辛苦一场,何况,杭鸿天也不愧是做生意的好手。”

当日嘉州假币案之后,阮弗去找杭鸿天,杭鸿天拒绝多次,甚至最后一次阮弗去找他的时候,他还是拒绝阮弗的,但是自从在刑部那最后一次劝说,疑惑说是阮弗有意的刺激之后,杭鸿天不过两日便主动找到了阮弗,如今可谓是穆家、杭家两条线路的商脉都已经汇聚在一起了。

而前几日,杭之山已经到达华都,准备与青衣一起参加本次诸国商会。

青衣点了点头。

两人正说着话,外边进来一人,对着阮弗和青衣行了一礼。

阮弗转回头道,“如何?”

“小姐,霍东一死,许家与霍家两家便热闹了起来,霍家不满唯一的儿子被杀,霍尚书已经待人前去许家,不过最后出来的时候,脸色并不太好,霍家还留了人在许家之外,两家已经闹僵了。吏部尚书与许怀闻那边,怕是真的要断了。”

阮弗闻言,点了点头,“我知道了,你继续关注他们两人,我看,比起与吏部之间的联系,许怀闻或许还能卖了自己的这个儿子呢。”

“是。”来人听着,又退下了。

另一边,某座茶楼上,远远可以见到许府门前的景象。

玉无玦坐在高处,将视线从许府门前收回来,瞥了一眼坐在对面不远处的人,显然是不太欢迎。

稷歌依旧是那样风流洒脱,见玉无玦不待见自己,半点气恼也没有,“晋王还是这般不待见在下啊,若是长清知道,我这般辛苦进城来一次,王爷却连一杯茶都不给,不知长清……”

话还没有说完,便觉迎面飞过来一个什么东西,稷歌下意识用手接住,一只茶杯已经稳稳落在自己手掌中,茶水半分也没有溢出,稷歌也不嫌弃,抬手笑道,“多谢王爷。”

玉无玦皱眉,“你来做何?”

稷歌挑了挑了眉,“怎么说也我帮我长清不少,晋王殿下的态度,可真让人心寒……”

话还没有说完,便见一阵掌风迎面而来,稷歌赶忙翻身躲过,玉无玦这才冷声道,“稷歌公子若是太闲了,本王不介意让你卧病休眠几年。”

稷歌嘴角一抽,摇了摇头,“也不知长清如何受得了你这脾气。”

“与你何关?”玉无玦冷声道。

稷歌耸了耸肩,决定还是不要挑战晋王的耐心了,复看了一眼许府的方向这才道,“许怀闻只怕要卖儿子了。”

玉无玦冷哼一声,“即便是卖了儿子,许怀闻与吏部之间的梁子也要结下了,何况,许远兆,本就该死。”

“啧啧,果然人不可貌相!”稷歌不置可否。

不过,他却眯了眯眼,看着玉无玦,面上的表情,严肃了几分,已经没有了懒散之意,“不过本公子心中一直有一个疑问,莫说我一直在问长清,为何想要替孟家翻案,长清给我的说法,是为了青衣,不过她知道,我并不相信这个理由,不过,无妨,本公子不介意,本公子相信长清,只是,在下就不太明白晋王又是为何了,当然,王爷也可以说是为了长清,不过本公子怎么半分也不信呢。”

玉无玦看了他一眼,面无表情,“本王乐意。”

稷歌眯了眯眼,“本公子天下消息灵通,若是没有记错的话,晋王心中,在长清出现以前,当是已经有人了的,不过就算在下不想承认,还是不得不承认,晋王可不是轻易移情之人。”

“本王觉得,于阮儿而言,稷歌公子也不过是外人一个,桃花林这般不求回报的相帮,又是为何?”

“本公子乐意。”

玉无玦眯了眯眼,一双眸子如鹰隼,看向稷歌。

稷歌面色一沉,迎向玉无玦的视线。

“稷歌公子是聪明人。”

“不幸,晋王已被认为是世间最聪明之人,在下不敢应了这句话。”

“是么,那又如何?”

说罢,玉无玦沉沉看了一眼稷歌,便站起来,径自离开了。

唯有稷歌,浑身气势在玉无玦转身的瞬间一收,闭了闭眼眸,却再也无言了。

那又如何?

是啊,那又如何?

第二日,诸国商会如约举行,参加的都是商人,即便是有诸国商会在举办,诸国的比试也还在进行。

士农工商,商人是居于末流的,但是,不论是哪一国都不敢不将商人放在眼中,因此即便诸国的比试依旧在继续,但是,各国还是派了使臣去出席这十年一次的盛会。

往年也有举办诸国商会,但是更多的还是诸国的商人聚在一起,这中原谁的财力是最雄厚的,自然就最有话语权,这这多年来,中原商家在商业的话语权,从来没有人能够超过。但是今年却有些不一样了,因为这五年多出了一个穆家而让人感到了更多的不确定。

青衣可谓是本次商会唯一一个女子为家主的身份出现的人,而这个人,原先一直有人以为是穆家家主手下的人,后来才知道,原来她就是穆家的掌舵人,但是,即便是如此,想起这几年穆家商号如日冲天的景象,谁人也不敢小觑了这个年纪轻轻的女子,何况,这段时间,各国各路的商号也纷纷与青衣接触过,也了解了这女子不仅看起来冷清异常,更不是一个好对付的。

青衣出现的时候,商会的会场里边几乎已经坐满了人,整个会场,容纳千人都不是问题,但是为了在商会上造成一定的气势,谁人不是带了七八个人过来,然而,青衣一出现,便只见跟在她身后的一个年级约为二十多岁的青年男子。

在场的人,只要与当初嘉州杭家接触过,便不会不知道那便是杭之山。

今日辰国出席商会的人,自然是主动揽下了商业事务的玉无凡,见到青衣与杭之山出现在会场的时候,眸中也多了一些黯淡,而青衣一出现,只是往他这边看了一眼,而后便移开了眼神,几乎没有任何交流。

玉无凡唇角划过一丝苦笑,他是真的没有办法,却偏偏又放不下,不仅放不下,反而,那身影子在心中扎了根,发了芽,越是牢固不可动了。

青衣一出现,便有各路商号上来打招呼,因此,见过玉无凡那一眼之后,她便与杭之山一起与前后左右的人一起交流了起来。

众人不敢小觑穆家商号,甚至心中也都清楚,穆家商号不论是在商脉还是在商路上,都已经是名列前茅,其潜力,是不可估量的,而反观今日来参加商会的各路商号,即便是这些年一直掌握着最高话语权的商家,到了商老爷子这一代,却没能出一个如同他当年一般的人物,商家到了这一代,已经有渐渐没落的意思,而商家并非官号,如此更是遭到了皇室的忌惮,此番商家出诸国商会,未必没有想要向官方靠拢的意思,只是这样一来的话,商家便不是原来的商家了,商老爷子就是因此而一直在考虑。但不可否认,商家到了这个时候,已经显示出一种在走下坡路的感觉。

而从上一次的诸国会盟,商家以最大的财力掌握了各路商会的话语权之后,一直到如今,都是如此,商家的掌舵人,已经年过花甲的商老爷子,坐在位上,却依旧是精神矍铄的样子。

自青衣来了之后,众人已是众说纷纭,商老爷子看着青衣一届女娃却有如此沉静的气质,说实话,他欣赏这个女子,但是,欣赏是一回事,若是穆家想要夺走商家在商号上的话语权的话,这点欣赏,依旧能够让他扼杀青衣。

而本次商会,最大的争议,自然也是在商家和穆家的身上。

商老爷子看了青衣许久,在众人纷乱的声音中开口,声如洪钟古远,带着不难觉察的威压,“老夫还记得,穆家当年是追随南华皇室的官家商号,穆家主这些年暗中经营,连一个穆家明面上的身份也不敢表现出来,如今借着诸国商会的时间这般大张旗鼓的回归,不知穆家主意欲何为,据老夫所知,穆家主好似并没有认国归根的打算,如此岂非背祖忘宗?呵呵,穆家也是世代从商,穆家主该不会不懂得如何立信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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