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郡王的声音从门外传过来,声音严厉,直接跨步进入了温氏的房间,见着屋中混乱的一幕,眼中怒火更盛。
他虽然急于撇开与阮嵩的关系,但还不至于对温氏也不管不顾,跟随着温郡王进来的,还有一直跟在温氏身边照顾她的嬷嬷,想来是温氏回来之后基于某些心思而急于去通知温郡王赶过来的,因此自她进屋之后看阮弗的眼神也有了一些心虚。
阮弗转回头,看着气势骇人的温郡王,勾了勾唇,“温郡王。”
“阮嵩才刚刚去世,阮同知就这般迫不及待地对本王的妹妹和侄女下手了么?”温郡王直接道。
阮弗眼神在屋中的几人身上扫了一眼,“温郡王这话说得实在令人费解,这夫人何二妹还有三妹不是好好的在这儿么?温郡王是哪只眼睛看到我对他们如何了?”
“哼,别人怕你,本王不怕你,你若是想要对她们做些什么,也要看本王同意不同意。”温郡王冷声道。
阮姝似乎是看到了救星一般,哭着上前,“舅舅,舅舅你快救救娘亲。”
“姝儿不怕,有舅舅在,她不敢将你们如何。”
“温郡王虽然是夫人的兄长,但夫人既然嫁入了阮府,有什么事情,也轮不到温郡王来做主。何况,这还是阮府的家务事。”
“哼!本王偏要做主,你又当如何?”
“既然温郡王都这般好意思了出手了,我又岂能败兴?”阮府淡淡道。
她本来也没有打算对温氏如何,但是,既然如此这些人都这么不要脸往前凑逼着她非要脏了自己的双手,她又怎么好意思不随了他们的意?
房中顿时有一股剑拔弩张的气焰,温郡王一挥手,飞竹院的外边竟然已经站了好几个人,看起来身手都很不错。
阮嫣见此,已经从地上站了起来,快步走到温氏的床边,“抓着温氏的手。”
温氏因为温郡王的出现,好像已经渐渐恢复了一些,哑着声音,“哥哥,哥,杀了她,杀了阮弗,我要阮弗的血。”
她神色狰狞,看着阮弗恨不得想要将人撕碎了一般。
阮姝听到声音,愣愣地回头看温氏,看到阮嫣和温氏靠在一起目光含恨的模样,竟然有些呆滞。
阮弗垂了垂眼眸,在睁开的时候,眸中已然全是冷意,“怎么,夫人将自己的血给了阮姝,这时候倒想用我的血来还你长命百岁了么?”
“你说什么?”温郡王惊愕,看了看阮弗,又看看温氏。
可一问出口,他好像又马上明白了一切是怎么回事,是了,阮嫣的身子他是知道的,只是,原本温氏不是打算用阮弗的血么,如今又是怎么回事?
可他很快就反应了过来,眼神复杂地看了一眼阮嫣,而后看向阮弗,竟然毫不犹豫道,“拿下她!”
外边一阵动作的声音,可外边的人还没有走进来,便听见一个懒洋洋的声音,“哟,这是怎么了,这么热闹?”
不正经的声音,带着一些笑意,声音落下,便见玉无痕一身紫衣慢悠悠地进入了房中,神色有些夸张,“哎哟,这是怎么了,温郡王也在啊,这一个个剑拔弩张的,这么多人欺负长清一个呢?”
说罢,他走到阮弗的身边,上下看了看阮弗,“长清,你又做了什么天怒人怨的事情,竟然让温郡王如此兴师动众,还有两位阮小姐,这又是怎么了?”
玉无痕太跳脱,才刚刚说完,还不等阮弗和温郡王说什么,便又朝着院门口大喊道,“二哥四哥,快进来看看,这阮府可真是热闹啊,我说阮二小姐的丫鬟怎么跑到楚王府上了呢,原来这里竟有这么一出热闹在等着二哥呢。”
他声音一出,几乎所有人的视线都看向外边,一眼过去,便见玉无惊与玉无玦直接出现在了门口。
阮嫣当即脸色苍白,神色不安,狠狠地扫向随后却没有进来的一个丫鬟,那是她院子里的丫鬟,平日里与醉儿一起照顾她,可却没有想到……
醉儿见到阮嫣这个模样,忍不住颤了颤身子,终究是不敢说其实是自己叫人去找楚王来的,毕竟想着楚王与二小姐又婚约,可没有想到……
玉无玦自然看见了阮嫣片刻的眼神,视线在屋中的人身上扫了一眼,最后目光停留在阮弗的身上,看她并没有什么不妥,神色方才柔和了一些。
玉无惊首先环视了一圈屋子,最后的视线才看向了阮嫣,见她神色不安,最后停在了阮弗身上好一会儿,才开口道,“这是怎么回事?”
玉无痕当先道,“自然是有人欺负长清了。”
阮弗唇角一抽,这前一刻还在说着她欺负人呢,这会儿,改口改得倒是快。
“温郡王?”玉无惊看向温郡王。
温郡王当即反应过来,赶紧上前一步,“见过几位王爷。”
玉无玦视线在他身上停留了一瞬,状似什么也不在意一般开口,“温郡王怎么会在这里?”
阮嫣与玉无惊是定了婚约了的,若是没有意外的话,再过两个月,便是两人的大婚,虽然阮嵩出事了,但是阮嫣其实已经婚配玉无惊,已经算是半个楚王府的人,只要元昌帝没有修改旨意,阮嫣便依旧是玉无惊将来的王妃,所以,这时候见到玉无惊,温郡王当即也觉得多了一些底气,“王爷,阮弗大逆不道,趁着阮嵩过世,要对臣的妹妹与侄女赶尽杀绝,请王爷做主。”
温郡王说完,玉无惊的视线扫向阮弗,皱了皱眉,玉无痕听了,先是愣了一下,而后啧啧有声,“赶尽杀绝,我看着倒像是清理门户呢。”
“十二皇子,此事与十二皇子无关,十二皇子还是不要插口的好。”温郡王听罢,有些怒道。
“与本皇子无关,说得好像就与你温郡王有多大的关系似的,你都在这里,还有本皇子不能说的?”玉无痕耸耸肩,不屑道。
温郡王一怒,但碍于玉无痕是皇子,而他这个没有半分实权,空有虚名的温郡王,竟然自然不敢正面对上玉无痕。
玉无痕冷哼了一声,倒是玉无玦瞥了他一眼,有些懒洋洋地看向温郡王,“温郡王说话之前可要考虑清楚了。”
这声音薄凉,听得温郡王心中猛地升起一抹不安,但想到玉无惊也在这里,玉无惊总不至于不帮阮嫣而去帮阮弗,当即便又升起了更多的底气,“臣所言,句句属实,眼前的境况便是证据,谁人不知道阮弗不友爱姐妹……”
玉无句眯着眼睛在阮嫣与温氏的身上打量了一番,这一言,直看的温氏背后生寒,阮嫣更是不敢抬头,“是么,可本王见到的,可是温郡王在这里恐吓当朝御书房同知。”
“晋王殿下!”温郡王拔高了声音,“殿下怎可出此言,分明是阮弗。”
“分明是长清什么,啧啧啧,温郡王一把年纪还在这里颠倒黑白,以为本皇子什么都不知道么,难道不是温氏想着强行让长清与阮二小姐换血以换阮二小姐健康长寿,结果计划失败用了自己的血,你们这会儿,是想把长清抓起来,再来一次换血计划?”
玉无痕这么直白说出了这样的事情,温郡王当即被堵得什么也说不出来,可他到底明白不能承认这件事,“十二皇子莫要血口喷人。”
“本王没有血口,喷不了你,只是……”玉无痕顿了顿,看了一眼玉无惊,再看阮嫣,神色有些讥诮,“想不到,原来本皇子未来的皇嫂,竟然是这等蛇蝎心肠的人,啧啧啧,用别人的命换自己的命,还是自己的姐姐,这世上,恐怕也没谁能做出这样的事情了。”
他说罢,玉无惊一双眼睛扫向阮嫣,看着阮嫣眼神的躲闪,当即也明白了这件事,转头看向温郡王,声音微沉,“温郡王,恐怕你要给本王一个交代了。”
阮嫣身子一颤,不知是想到了什么,急匆匆过来。抓住玉无惊的手,“王爷,事情不是你想的那样,我并没有用大姐姐的血。”
她急急地想要解释什么,这时候别的什么都不想去理会了,只想要让自己在玉无惊的眼中看起来没有那么难堪。
阮弗始终神色冷冷地站在一边看着这一系列的闹剧,玉无玦等人会出现在这里,是出乎她意料的事情,自打玉无玦进来之后,虽然他看起来依旧与往常一样,但阮弗看他的眼神便知道他只怕并不会放过今日的这些人了。
玉无惊没有甩开阮嫣,阮姝见到这一幕,终于神色阴狠地道,“你是没有利用阮弗的血,是因为你用了我娘的血,导致我娘今后只能缠绵病榻,不能长寿!阮嫣,你怎么还有脸活在世上!你怎么还不去死!”
阮姝的愤怒,完全没有一丝姐妹情分,于她而言,阮嫣因为身子不好的缘故,加上才情斐然,一直以来都是阮嵩重点关注和培养的对象,一直以来,她都是嫉妒和不甘的,这时候,阮嫣为了自己而用了温氏的血,她怎么能容忍?
在阮姝的怒质中,阮嫣缩了缩身子,只使劲地摇头,但却依旧紧紧抓着玉无惊的衣摆。
于玉无惊而言,阮嫣这个人,是齐妃给她选的王妃,对他来说,这个王妃,阮嫣与其他的女人都是一样的,唯一有些不一样的地方,大概就是这个人曾经在小时候对自己有一分相救之恩。可是,即便是这样,对他来说,并不能产生太大的影响,她是不明白女子的心思,但是并不妨碍他能知道一个人的心思。
此时见到这乱糟糟一切,在低头看了一眼抓着她泪流满面的阮嫣,玉无惊神色冷硬,猛地一震,阮嫣当即便摔在了不远处的地上。
丫鬟见此,大惊失色,赶忙上前,但是见到玉无惊骇人的神色,竟也不敢上前。
温郡王更是惊讶地转头看玉无惊,连温氏都睁大了眼睛。
吃痛过后,阮嫣爬起来,有些不可置信地看向玉无惊,“王爷……”
她声音微微呢喃,带着痛楚,固执却痴缠地看着玉无惊,样子看起来却因为狼狈的模样而变得有些渗人。
温郡王一惊,“王爷!”
玉无惊神色复杂地看了一眼在他们出现之后便一言不发的阮弗,“本王会上奏父皇,重新考虑这门婚事。”
阮嫣大惊失色,“王爷!”
玉无惊却懒得再看一眼阮嫣了,“自作自受。”
“自作自受?自作自受……”阮嫣听见玉无惊来毫无感情的这些话,终于声音哽咽,“在你眼中,我所有的一切竟都是自作自受么?哈哈,自作自受……”
她又是哭又是笑地重复着这句话看玉无惊那样的脸色,咬牙道,“在王爷的心里,我就是比不上阮弗是么?”
玉无惊听她这么说,双眸一眯,看向阮嫣,阮嫣却是被他眼中的冷意吓得不自觉后退了一分,打了一个寒颤,张着嘴,什么也说不出来了。
阮弗站在一边,只当做是没有看到这一幕,完全不为所动,看阮嫣的样子,哪里还有当日永嘉双姝之一的姿态,看起来,越发让人可怜了。
可阮嫣被玉无惊的眼神吓到了,却恶狠狠地看向阮弗,“都是你,都是你的错。”
她猛地站起来,拔下手中的钗子,就往阮弗的方向而去。
阮弗的注意力还是放在她身上的,自然能看到她的动作,只是……
阮嫣的动作再快,也快不过阮弗放在第一位的玉无玦,她一动,玉无玦便身形一闪,在阮嫣还没有冲向阮弗的时候,直接一掌将人挥开,阮嫣还没有冲出来,当即便被甩摔在了温氏的床前。
温氏见此,大惊失色,慌慌忙忙地下床,嘶哑着声音抱着阮嫣,可阮嫣却已经因此而昏迷过去。
温郡王反应过来,睁大了眼睛看着玉无玦,“晋王殿下,即便如此,你也不能这样出手!”
玉无玦站在阮弗的身边,唇角勾起,“温郡王是嫌本王出手太轻了么?”
“即便是王爷,也断然没有理由这样出手!”温郡王沉着脸道。
玉无玦却道,“凭她想要换了阮弗的血,本王就可以不用任何理由杀了她们。”
温郡王一惊,看着轻飘飘说出这句话的玉无玦,神色有些惊恐。
玉无玦却继续道,“包括你。”
一瞬间,冷然的气氛似乎将整个房间凝固了。
玉无玦的视线却放在已经被他一张甩开的阮嫣身上,眯了眯眼,显然完全没有打女人的介意之色。
“四弟。”玉无惊突然出声阻止道。
玉无玦转头淡淡瞥了一眼玉无惊,显然并不以为意,视线却放在了床边抱在一起的一队母女身上,眼神一眯,手掌一动,大有一股要将阮嫣母女当场打死的样子。
玉无惊见此,赶忙上前一步,伸手阻挡,“四弟,手下留情。”
玉无玦眯着眼睛看了一眼玉无惊,勾唇道,“皇兄倒是对阮二小姐情深义重。”
即便玉无惊刚才说了那样的话,可是如今,阮嫣依旧是半个楚王府的人,而且,想起齐妃曾经说过的话,即便玉无惊不满阮嫣,但也不能这般眼睁睁看着玉无玦当着他的面对阮嫣出手。
“四弟,这件事,也不是你我该插手的。”
玉无玦轻嗤了一声,“皇兄若是不变插手,大可以不插,不过本王可没有那些顾虑。”
玉无惊抿唇,这个样子的玉无玦,好像有回到了当年那个桀骜的少年的模样。
他顿了顿,依旧坚持道,“即便他们十恶不赦,也不该四弟来插手,毕竟阮弗的主事,还是阮大小姐。”
说罢,他的视线转向阮弗,神色也有些寡淡。
玉无玦唇角微勾,扫了一眼阮嫣与温氏两母女,阮嫣因为他刚才那一掌,已经昏死过去,留下温氏抱着她这时候也战战兢兢不敢出声。
阮弗不着痕迹地拉了一把玉无玦的衣袖,玉无玦低头有些不满地看了看她,阮弗却神色如常,“既然楚王殿下当场求情,我也不能不给殿下面子,只是,阮嫣怎么说也早已与楚王殿下有了婚约,楚王自然有替她做主的权利,既然王爷阻止了,这件事,到了如今,我再追究,似乎也没有什么意义了。”
她一副很好说话的样子,好像真的一点也不在意这件事一样。
玉无惊有些神色复杂地看着阮弗,“那就多谢阮大小姐。”
说罢,他在扫了一眼已经昏过去了的阮嫣,然后便头也不回地离开了。
既然已经说了这事阮府自己的事情,他便不会再停留,便是多看一眼阮嫣都不看。
玉无惊一离开,屋中的气氛便再次起了变化,温氏不安地看着阮弗,阮姝怔怔的如同木头一般,温郡王碍于玉无玦在场,依旧有些忐忑。
便是原来唯恐天下不乱的玉无痕也没有再出声了。
阮弗却看向温氏,目光在阮嫣的身上停留了一下,而后才开口道,“夫人放心吧,我不会对你如何。”
温氏与温郡王显然不信,但是看着阮弗淡然的神色,却也悄悄松了一口气。
可这口气才松到了一半,阮弗的视线却在几人身上逡巡了一遍,却接着慢悠悠开口道,“只不过有一件事,夫人恐怕还不知道吧?”
她的视线停在阮嫣的脸上,似乎在寻找着什么痕迹,看得温氏还没有松下的那口气竟然又提了上来。阮府也不理会她的神色,道,“夫人难道不觉得,阮嫣长得一点也不像你么?”
温氏心中一个咯噔,甚至于屋中的人,出了玉无玦之外,都有些诧异地看着阮弗。
阮弗也不在意,好像什么都没看到一般,在温氏的微弱的怒视中道,“有一件事,恐怕夫人还不知道吧,当年你早产产下的那个女婴,其实,已经死了,至于你含辛茹苦不惜以性命和血液相换的这一个,到底是谁,只怕只有父亲才知道了,不过如今看来,是没有人再知道了。”
温氏瞪大了眼睛,一脸不可置信地看着阮弗,“你胡说什么?”
她声音嘶哑,可眼中却带着慌乱。
阮姝也终于从一旁反应过来,便是温郡王听此,都愣住了,迟迟没有说话。
阮弗没有再重复一遍,摇了摇头,她知道在场的每一个人都听进去了,眼神有些冰凉地看着温氏,“胡不胡说,还不容易测出来么?夫人信不信都没有关系,只是可惜了,十多年来,一直操心的,一直关爱的,甚至不惜把原本应该给亲生女儿的关爱全都给了一个跟自己没有关系的人……”
她摇了摇头,“错爱一生,也可惜了夫人多年筹谋以及这一身血液。”
她语气虽是有些懒散,可却因为是这样,让人即便觉得这件事离谱,却还有这让人不敢怀疑的可信度。
温郡王也反应过来,刚要朝着阮弗吼,转眼却见玉无玦停留在自己身上的眼神,只能生生忍住,可他的视线,停在阮嫣身上的时候,却带了许多怀疑与大量。
温氏看起来有些崩溃,“你胡说!”
阮弗不说话,只是迎上温氏的视线,似笑非笑。
阮姝却好像终于反应过来了一样,猛地看向阮嫣,几乎是走上去,一把将阮嫣从温氏的怀中扯出来,“她不是你女儿,你听见了么,她是父亲在外面地野种!”
温氏却突然沙哑这声音有些疯狂的尖叫了一声,双手挥舞这打向阮姝,“你们胡说,她是嫣儿,是我的嫣儿!”
“胡说,你们胡说!”
她一边打掉阮姝的手,一边爬向阮嫣,将晕死在地上的人紧紧抱再怀中,用足了力气,恶狠狠地看向屋中的每一个人,“胡说,你们都胡说!”
好像屋中的每个人都成了她的敌人一般。
玉无痕也是愣愣地,玉无玦眼神微寒,扫了一眼温氏,却往前揽住阮弗的肩膀,“走吧。”
已经不需要他们再做什么了。
阮弗点了点头,没有再看屋中的任何人一眼,转身离开了,离开之前,还不忘吩咐一番飞竹院的人,“好好照料夫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