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新年才刚刚过,右相府的门前,已经挂起了白绫。

阮老太太是病逝的,虽然消息突然了一些,但好像一切又都如此当然。

阮嫣身子不好,还在病中,因此三日的守灵时间她只出现了一个时辰便不再出现了,这任务自然就留到了阮姝和阮弗的身上。

阮姝表现得很安分,也很伤心,当初阮弗刚回来的时候,她曾经还考虑过,若是阮老太太过世了,就让阮弗来守灵,但是真的到了这个时候,她反倒是阮家的三个女儿中,神情最悲伤的那一个了。

阮老太太生前,其实是很疼爱她的。

阮弗一身麻衣,面上既没有任何难过的表情,也没有任何或可称为快意的表情,五六年前的阮弗,或许对阮老太太有许多不满,即便是后来的她知道了那些事情之后也不喜这个老太太,然而,此时此刻,人死如灯灭,她看着那一方灵柩,心中却是平静非常。

但是,即便是如此,阮弗的心中,还是有一些怪异的感觉。

阮老太太去世的时候,阮嵩还在上朝,是府中的人专门派人去皇宫门口等待他下朝然后把这个消息告诉他的,而阮弗记得很清楚,那一日阮嵩回来之后,看到已经永远沉睡在床榻上了的阮老太太,面上完全没有任何因为母亲去世了的称之为悲伤或者动容的情绪。

那样的感觉,就好像,那个已经去世的人,不是自己的母亲一般。

那时候,阮弗并没有意识到这个问题,只是,如今看着跪在灵柩前,背对着自己的阮嵩的身影,那一日的记忆,却非常清晰了。

她垂了垂眼眸,回想起回到阮府之后,阮嵩与阮老太太之间的一切,阮老太太看重的是阮弗的前程,可阮嵩,与阮老太太之间,更多的是一种赡养的责任,而并非母子之间的亲情。

灵堂里静悄悄的,一股纸钱燃烧的味道弥漫开来,只有烛火燃烧引起的时不时响起的噼啪的声音,阮弗的视线转向灵堂,不再多想。

期间,因为与阮嫣订婚的原因,楚王也亲自来到右相府上给阮老太太上香了,虽然那时候知道阮嫣正在生病,不过楚王并没有去阮嫣的院中拜访,只是上过一炷香之后便又离开。

三日之后,阮老太太下葬。

那一日,阮嫣倒是出席了,她看起来气色也好了许多,只是,看向阮弗的神情,却多了一些深意。

然而,今年注定不是风平浪静的一年,从正月十五年节一过,阮老太太去世开始,似乎就意味这接下来的日子,不会风平浪静一般。

正月二十,在府中修养了半个多月的大学士文良哲,终于身子好转,而身子好转的第一件事,就还是联合朝中门下的许多文臣儒士,形成以江太尉、御史台的罗大人和大学时士的文良哲及其门生为首的三股势力,齐齐向元昌帝施压,而施压的目的只有一个,那就是禁止阮弗入朝为官。

不过阮弗并不参与早朝,因此,对于皇宫大殿中的发生的事情,浑然不知。

看着跪在大殿中的三方人马,元昌帝的脸色有些阴沉,“几位爱卿,这是作何?”

文良哲已经在过年的那段时间恢复了过来,“陛下,中原正统,历来恪守礼制,阮弗外出五年,不曾在祖母跟前守孝,如今恰祖母过世,按照礼制,阮弗当去职,回乡为祖母丁忧三年,不得入朝为官。”

说来说去,其实还是不想让那个阮弗入朝,文良哲的话一出来,大殿中再次发出了一阵阵议论的声音,阮嵩的脸色也很不好看,文良哲这话说出来,若是连阮弗都要为祖母守孝三年,不能入朝了,那么,他这个做儿子的,自然也必须要离朝三年,可是这等时候,能离开朝堂么?

此时此刻,由不得他不站在阮弗这一边。

阮嵩眯了眯眼,与玉无央那边对视了一眼,却也没有站出来说什么。

倒是玉无央开口了,“文老大人,此事是否小题大做了。”

文良哲回头,严肃地看了一眼玉无央,“肃王殿下此言差矣,百善孝为先,为人子女,当以此为重。”

“按照文大人的意思,若是阮同知回乡为母守孝,不得入朝,是否,右相也应当如此,不然,这独独针对阮大小姐,似乎有些不太对劲啊。”

文良哲皱了皱眉,“自当如此,若是阮弗离朝,右相自然没有不离开朝堂的理由。”

玉无凡唇角勾了勾,“右相是如今朝中的右相,位置非同一般,若是没有了右相,只怕许多事情都不好开展,丁忧虽是礼制,但所谓居皮之礼,头衬创则冰,身有病则治,有疾则饮酒食肉,疚止复初,家礼服从国事,孝子可出来为国效力。”

大殿之中一阵小小的沉默,而后,终于有人反应过来了,玉无央继续开口道,“父皇,文老大人所言固然很有道理,但是,此一时彼一时,丞相在朝中的地位非常,纵观历史,历朝历代,朝中重臣丁忧之时夺情的现象不胜枚举,儿臣认为,此时正是春耕即将开始的时候,各地各户,各州各府,丈收税务的时候,丞相作为百官之首万万不可离朝堂。”

元昌帝严肃黑沉的脸,似乎缓了一缓,“嗯。”而后他的视线又转向文良哲,文良哲道,“丞相或可为朝中大事而夺情,但阮大小姐,却不能。”

玉无央好像也深明大义,并不再继续反驳文良哲的话,玉无凡笑了笑,”文老大人此言差矣,阮大小姐如今是御书房同知,朝物繁忙之时,御书房的事务,只会更忙,还是文大人觉得,臣子,不该为父皇分忧么?“

文良哲早就见识过了玉无凡的嘴皮子,这时候,已经不会轻易动怒了,“济王殿下误会了,老臣绝非是这个意思。”

玉无衍也开口道,“六哥,文老大人是朝中的名臣儒士,对于礼法,推崇备至,这一番,也是出于对礼制的恪守,六哥怎的如此反驳文老大人的话。

玉无凡的性子中,其实也是一个懒得饶弯子的人,因此笑道,“文老大人,今日的目的,还是若当日一般,与其说是想要让阮大小姐回乡为祖母守孝,不如说,是在寻找方法,让阮大小姐,不能入朝罢了,文大人,本王说得可对。”

文良哲也不掩饰自己的初衷,他从一开始提出这个话题的时候,打的就是这个主意。

“没错,老臣正是此意,阮弗此人,绝对不可入朝为官。”

玉无凡的唇角升起一抹笑意,看了一眼自打大殿中反对阮弗入朝的声音响起来之后,便默默不语的玉无玦,淡定地继续做他的济王殿下。

文良哲这话落下之火,跪在旁边的御史台罗大人也开口道,“陛下,臣要弹劾御书房同知。”

元昌帝来了意思兴趣,“哦,罗爱卿要弹劾御书房同知何事?”

“臣弹劾御书房同知阮弗斩除异己,手段狠绝,没有人臣之风。”

江太尉也在这个时候开口,“陛下,臣同样弹劾阮弗。”

“你又是为何?”

“阮弗借助陛下赐予的权利,子安朝中兴风作浪斩除异己,破坏朝纲。”

“斩除异己?”元昌帝颇为玩味地呢喃了一番这四个字,眼睛瞟向玉无玦,却是看着大殿之中的诸位臣子,“众位爱卿,你们可有与罗爱卿与江爱卿一般的看法?”

这话一问出来,便纷纷站出了几个人,齐齐跪在大殿中,“请陛下收回成命,免除阮弗御书房同知一职,并永不录用。”

元昌帝笑了笑,微微笑着看大殿中跪了一地的臣子,不明情绪地沉默了良久之后,“右相,阮弗你是的女儿,诸位爱卿如此弹劾,你心中可有什么想法?”

阮嵩站了出来,几乎没有一丝犹豫,“小女聪明伶俐,乃是经历所致,但臣认为,总是年轻气盛,历练不足,朝中历来没有以如此年少年纪便担当要职,出于老臣私心也好,不愿小女受朝臣所指,出于臣的爱女私心也罢,臣恳请陛下,考虑再三。”

“原来如此,看来众位爱卿,都不愿意阮弗入朝为官了,朕的决定,竟至于如此人神共愤。”元昌帝叹了一声,甚至语气里还有一丝笑意。

这一句人神共愤,有有些人有些动摇,“陛下恕罪。”

但该坚持的人依旧在坚持,固执地跪在地上。

元昌帝面上的笑意终于不再,冷哼了一声。

如此立刻便有支援阮弗的声音出来了,却是神武将军靳云,“陛下,臣有异议。”

元昌帝脸色虽是不好,可语气与先前好似并没有太多区别,“哦,神武将军也反对么?”

靳云往前一站,“启禀陛下,臣并不反对,臣认为,阮大小姐文采斐然,智谋无双,正是治国良才,能与阮大小姐同朝,是臣之荣幸。”

“瞧瞧,这么多年,朕还是第一次听到靳云说出这样的话来呢。”元昌帝指了指靳云,语气里听不出什么意味。

有了一个靳云开头,接着便有不同的人出来支持阮弗。

自然也有许多人还保持中立。

如此大殿中便分成了几个派系,有人支持有人反对。

但是不管情况如何,今日这一出,必定会引起一场浩大的议论的了。

文良哲继续道,“陛下,老臣认为此人不管是阮弗还是孟长清,不论其人才华如何,都是不能大用之人。”

罗御史也道,“文老大人此言正是天下读书人之心声,还望陛下深重考虑,不可伤了天下人的心啊。”

“陛下,阮弗才刚刚入朝,便以非常手段斩除异己,此人日后在朝中,必定会引起超纲动乱,万万不可留用。”

文良哲几乎声泪俱下,“陛下,孟长清不可用啊!”

说着,文良哲的头颅已经重重搁在大殿的泥土上,当即额头上已经沁出了血丝。

他身后的不少文臣见此,纷纷出言相劝,“文大人!”

元昌帝皱了皱眉,而大殿中的几位皇子,包括当初力顶文良哲的玉无临,都没有开口说话,因为他们都明白,这个时候不说话,或许才是最好的。

“本王有一个问题,想要问文大人。”玉无玦的声音,不轻不重地想起。

一直没有开口的玉无玦,才是让文良哲最为戒备了,他抬起头,有些警惕,“晋王殿下,有何疑问?”

“敢问文大人,阮弗,是做了何等十恶不赦的事情让你反对至此?”

“老臣一心所为辰国,绝无私心,今日一番言论,从未出自个人私心,乃是以辰国为重。”

玉无玦点了点头,“那么,罗御史,与江太尉,试问阮弗以何种手段斩除异己。”

罗御史与江太尉对视一眼,“下官掌管朝中谏言之事,阮弗入朝,下官自认不合理,自然是要上奏,然阮弗以御书房同知的权利,得知被朝臣弹劾之后,上门恐吓。”

“所以诸位大人的意思是,阮弗恐吓了你们,导致诸位怀恨在心,结党营私,共同在今日的大殿上,向陛下施压,一定要阻止阮弗入朝?”玉无玦的视线在几个人身上扫过,问道。

“晋王殿下,这是颠倒是非黑白。”但若是承认了自己受到阮弗的威胁,岂非颜面尽失,但不承认,又推翻了此前的言论。

文良哲道,“晋王殿下所言,无非是维护阮弗,然则,中原立朝,文官清正,从来出身分明,阮弗身份多重,隐秘莫测,便是如今只怕不知还有多少不轨心思,更何况日后,辰国百年基业,方有今日成就,老臣认为,用这样的人,于国不利!”

“所以,文大人乃是因为阮弗是孟长清,觉得不可用?”

“是,老臣正是此意。”

“文大人认为,孟长清入朝对辰国有害,所以极力反对?”

“是。”

“文大人认为孟长清过去为辰国殚精竭虑,不比你多?”

文良哲正要继续应声,但很快明白玉无玦的话,极力否认道,“老臣一心为辰国,自认当得起殚精竭力四字,然孟长清何曾能当得起?”

“很好!”玉无玦勾唇笑道。

他的一句带着笑意的很好,让大殿中的气氛好像有了一些变化,玉无临等人面面相觑,正想因玉无玦的话借题发挥,将事情闹大,此时此刻,见他不明的情绪,却都闭口,选择不说话。

文良哲抿唇,沉声道,“不知晋王还有何等疑问?”

玉无玦唇角微勾,看着文良哲就像看一个笑话一般。

“本朝二十年,交趾生乱,南华欲收服交趾,连带南梁、西胡与吴国,而后兴兵北上的时候,当时还在埋首故纸堆的文大人,可有相处任何良策?”

文良哲脸色一沉,“老臣是翰林院学士,老臣……”

“本朝二十一年,南方三国大战在即,南华借此出兵,若是没有孟长清从中周旋,文大人可能上阵杀敌?”

文良哲呼吸不畅,“晋王殿下,老臣是文臣!”

“本朝二十三年,南方交战告急,若无孟长清暗中出谋划策,文大人准备如何殚精竭退敌?”

文良哲猛地喘气,“殿下!”

“同是本朝二十三年,若无孟长清从中对大周贵族施压,文大人当时可做好了亲自前往大周,劝服大周国君的准备?”一句一句,玉无玦的声音,似乎带了一些笑话的意味。

文良哲脸色已经涨红,“此乃使臣大事!”

“本朝二十四年,水患发生,朝中无策之时,文大人可想出任何办法解决谁换之忧?”

文良哲想要张口,不过显然玉无玦并不打算给他说话的机会,唇角勾起一抹薄凉笑意,“文大人想说这是工部之事,不是你一个翰林院老学士该做的是,所以,你是老臣、文臣、儒士却一事无成?”

这话轻飘飘,听起来其实并没有太多的威压,但是就是这样不屑的感觉,让人忍受不了,文良哲已经有些受不住,便是文良哲的在朝中的学生,此时此刻也为自己的老师感到不平,“晋王殿下如此侮辱,实在不是王者之风!”

玉无临与玉无衍对视一眼,眼中划过一些意外的惊喜,玉无玦在朝堂中顺风顺水惯了,从来不曾被这样质疑。

反倒是一直没有说话的玉无惊,双眸有些幽深地看着玉无玦。

这般质疑地话,玉无玦似乎并不在意,连看一眼发声的人都没有,他极少有在朝堂上如此多话的时候,如今这一句,每一问,句句都是针对文良哲,而这些问题,敢称自己为辰国殚精竭虑的文良哲,当然不敢应下。那一句一事无成的定论,似乎已经让他摇摇欲坠。

文良哲愣了一会儿,然后跪着抬头看元昌帝,“陛下,老臣忠心,日月可鉴啊!”

元昌帝皱了皱眉头,有意阻止玉无玦这般下去,可玉无玦显然并没有结束。

慢悠悠的声音在大殿中响起。

“不说远的,本王与诸位大人说说最近的。”他的视线终于扫向文良哲的门生,“北方告急的时候,诸位大人在做什么?南华连续攻打,南方告急的失火,诸位在做什么,如今连东楚都敢骚扰辰国的时候,诸位在做什么?“

“王爷……我,我们是文官?”不算整齐的声音带着一丝屈辱响起。

“文官?”玉无玦似乎在咀嚼这两个字,“本王从来不知道,原来在各位眼中,辰国文官如此好做,便是大事发生,无一人站出来,大事落定,全都出来讨伐做事的人,”

“既然说孟长清无益于辰国,今日,弹劾反对她的人,本王只想问一句,谁能比她为辰国做得多,做得好?”

“王爷,孟长清是女子,女子不得入朝为官。”又有声音出来反对,问题终于绕到了这个点上。

文良哲闭了闭眼睛,“既然如此,老臣无法抹掉孟长清为辰国所做的一切,但是,女子入朝,有违礼法,决不可容忍,否则,今后,天下女子,纷纷弃红妆,出闺阁,入朝堂,岂非大乱,与女子同朝,日后,让天下文人学子如何自处,今日阮弗开了一个先例,日后便会源源不断,还请陛下三思。”

终于将问题转变成为女子不可入朝了么?

站在玉无玦身后的玉无凡松了一口气,他知道,今日,玉无玦是要彻底断掉了所有反对阮弗的声音,让阮弗从此,再无后顾之忧。

始终不开口说话的玉无寒,也在这个时候开口了,“文大人成见如此之深,然而,此话也并非是天下文人的想法,只不过是文大人一家之言罢了。”

“淸王殿下此言差矣,天下学子,莫不遵从先圣礼制,女子入朝,乃是千古礼制不容,男不言内,女不言外,非祭非丧,不相授器。”

“此乃古法,文大人欲要在本朝恢复古礼?”玉无寒的声音微沉。

元昌帝的神色也不好看,文良哲赶紧道,“老臣并非要恢复古礼,今日,若无能代表天下文人之声的人出言,同意阮弗虽是女子之身亦可入朝,老臣便仍旧反对,所谓文死谏,武死战,老臣便是死谏大殿,也绝不允许阮弗入朝。”

玉无寒眸中划过寒芒,最终还是摇了摇头,却是不再多言了。

玉无玦似乎在问题转化之后,便不再开口。

大殿中的气氛却有些微妙的变化,对于朝臣而言,这世上,能有几人代表得了天下文人的声音,若非是当世大儒,便是门生遍布朝野的名望之士。

因此,在文良哲此话出口之后,大殿中死一般的沉静,只是维持了一会儿,便有人开口,“文大人岂非是鸡蛋里挑骨头,敢问文大人,这能代表天下文人声音的人,又是谁,难道是文大人不成?”

开口的是一个武官,武官性子向来直爽,最讨厌这等一套一套的事情,好比他们家中的女儿因为是武官女子出身,走在外边有时候还有被那些清高文官的女子看不起,此时此刻,群臣讨伐阮弗,最看不过去的反倒是武官了。或许孟长清与阮弗的名字刚刚出现的时候,有些人还一时接受不了,但是,经过辰国倾覆东楚,并且在水战方面获得了如此成就之后,偏见已经渐渐消失。

所谓强者敬强者,不管对方是男是女,只有有本事,就可以获得尊敬,那些繁文缛节,却是没有那么重要。

“老夫自然不敢妄称能代表天下文人的声音,这顶高帽,老夫戴不起。”

“文大人是否太过固执己见,依照我看,如今不管是朝中还是永嘉城内,文人学子,对阮大小姐也更多推崇,而不是文大人口中的反对。说一句公道的话,我认为,凡事能者居之,这世上,能出几个孟长清,自然不是每个女子都能入朝。”吏部尚书唐大人开口道。

“说起能代表天下文人声音的人,本王倒是想起了一个人。”玉无凡突然插话道。

那边,久不开口的玉无央听此,“六弟说的,莫非是宜远书院的尚鸿先生。”

玉无凡点点头,“不知文大人觉得是否够格?”

文良哲沉默了一瞬,“尚鸿兄固然是当世大儒,桃李遍布天下,自然当得起代表文人的声音,不过,尚鸿兄早已远离朝堂,岂会因为这等俗世再出山。”

玉无央也开口道,“说得也是,尚鸿先生高风亮节,一直以来也是尊崇礼法之人,如今大殿之中,不知多少人皆受过尚鸿先生的教诲,若是能得尚鸿先生一句话,想来,大家也是认可的,只是……可惜了。”

“那倒未必吧。”玉无凡幽幽道。

“父皇,儿臣愿意即刻前往尚鸿书院,请尚鸿先生入宫。”玉无寒突然开口道。

众所周知,淸王玉无寒极少在朝堂上有过这等时候,此时此刻,不免让他人多了一些诧异。

玉无寒声音无波,“孟长清有才,辰国能用,乃是幸事一件,当年南华正也因为多了一个孟氏嫡女才有那般盛况,如今,辰国得一个孟长清却在用于不用的问题上纠结不清,既然各位大人认为尚鸿先生能代表文人之声,最简单的方法,便是情尚鸿先生入宫,发表看法。”

元昌帝点了点头,“嗯,你说得对。”

元昌帝原本还要说些什么,外边却是已经有宫人来报,“禀陛下,宜远书院尚鸿先生在宫门求见。”

元昌帝眼中闪过一抹讶异,“尚鸿先生怎么来了?”

便是大殿中的人,面上的表情也是各自精彩,这才刚刚说到尚鸿先生,尚鸿先生就在宫门求见,似乎一切都按照某种既定的方向发展起来。

玉无玦神色淡淡,他是唯一一个面上没有任何意外表情的人,而听到消息的时候,玉无惊第一个把视线投在了玉无玦的身上。

玉无修的意外只是一闪而过,不过下一瞬,他好像就明白了整件事情的始末一般,看着玉无玦也多了一丝意味深长。

元昌帝瞥了一眼玉无玦,“即刻请尚鸿先生进来。”

尚鸿先生今年已经过了七十高寿,众人足足等待了一刻多钟的时间,才见已经白发苍苍却依旧精神矍铄的尚鸿先生在大弟子的搀扶下往升朝的大殿而来。

“草民见过陛下,吾皇万岁。”

元昌帝赶紧道,“尚鸿先生远道而来,辛苦了,赐座。”

“多谢陛下。”

文良哲面上的意外还没有消失,“尚鸿兄怎么过来了?”

尚鸿先生摇了摇头,“文兄,别来无恙?”

“尚鸿兄可是为了如今举朝议论的孟长清之事出山?”

尚鸿先生没有回答文良哲的话,反倒是转头看向座上的元昌帝,“陛下,前些日子,老夫夜观天象,文曲之星,正落辰国中心,与阮大小姐星位相互重合,乃是辰国大兴之兆。”

这话一出来,大殿之后总即刻想起纷纷议论的声音。

“怎么可能?”文良哲失声道。“尚鸿兄,我夜观天象,分明是大凶之兆。”

尚鸿先生摇了摇头,“尚鸿兄,星位偏移,瞬息万变,此乃数年不见的奇异形象,其中奥妙,只怕你未曾完全窥探,只看其表,便当真意,文曲之星,今日多方受杀,明灭难定,我观天象,知其有厄,此劫必定牵连辰国格局乃至天下形势,再结合阮大小姐之事,我心中已有定数。”

“尚鸿兄已不问世事多年,如何还注意个人星位迁移?”

“因为,天下必定有变,中天主位,文曲占位,老夫不得不来。”

虽然尚鸿先生与文良哲说的星位之类的星系,朝堂中尤其是对这个方面全然不涉猎的人听不太明白,但是,却是明白了一个道理,精通天文地理五行八卦,学识丰厚的尚鸿先生,预测出阮弗星位于辰国的利害关系。

“尚鸿先生,也就是说,阮大小姐,如今星位危急?”有朝臣提出了疑问。

尚鸿先生点了点头,“是。”

听得云里雾里的武官似乎抓住了关键信息,“尚鸿先生的意思是说,阮同知乃是辰国大兴之兆。”尚鸿先生在辰国名望极高,弟子清正务实,不论是文臣还是武官,都非常敬重。

尚鸿先生声音微沉,点头。

似乎得到了肯定了答案,有人便立刻道,“我就说嘛,如今这么多人找这么多借口来反对,怎么可能安然无恙?”

文良哲似乎已经不愿去理会其余的声音,“尚鸿兄,孟长清乃阮弗,一个女子,如何主宰辰国?”

“文兄,莫要被自己的偏激蒙蔽了心神和双眼。”尚鸿先生的声音平静却带着一股苍远之意,“礼制因人而定,上天要替辰国寻一条不寻常的路,又岂是你一人之力能够撼动的,阮弗是女又如何,若是她永远以孟长清的身份为生,甚至入朝,文兄又当如何,可还会如今时今刻一般偏激反对?何况,天地生人,父母生子,是男是女,不过躯壳之异,皮相之差,其心其性乃后天而来,其智其慧,后天所养,不论男女,有何差异,岂能因躯体之异而大加妄议?”

苍远而平静的声音在大殿中清晰想起,尚鸿先生语气平静,但这样的姿态,却与在宜远书院授课与为学子们讲述道理的时候如出一辙。

不管是他身上所表现出来的当世大儒和智者的精神与心态,还是从他本人身上所表现出来的气度,都具有极大的说服力,大殿之中,竟无一人能够反对。

文良哲好像失去了最后一丝期望一般,“尚鸿兄,我实在没有想到,你今日会说这么一番话。”

“文兄,世事于我而言,早已淡然,而你心中却有过深执念,如今,你并非反对阮弗,而是害怕,害怕天下将会产生的变化。”

大殿中突然安静了下来。

可细微议论的声音却萦绕不去。

良久之后,文良哲闭了闭眼睛,朝着位上的元昌帝重重磕了一个头,“陛下,老臣无话可说!”

“文大人……”玉无临有些意外地看向一脸绝望,似乎瞬间便老了十多岁一般的尚鸿先生。

跪在他身旁没有起来的罗御史和江太尉,也是有些不可置信,一直以来,文良哲的态度,都是他们最有利的支持。

若是文良哲倒下了,他们还有什么强大的支撑?

文良哲重重的磕了一个头之后,久久没有起来,而后猛地仰头道,“老夫守了一辈子的礼制,今日不管上天如何,绝不与女子同朝!”

说罢,他猛地站起身来,就要往大殿中的柱子上撞过去。

瞬间的变化引得一阵惊慌,“文大人!”

可众人想象中的死谏大殿地场景并没有发生,文良哲没有撞上大殿的柱子,在即将碰上的时候,便软软地倒在了地上。

众人再看玉无玦手中的动作,当即了然,懂得武学之道的人,已经明白,那是隔空点穴的功夫。

大殿中,当即传来一阵放松的轻呼之声。

可有些莫名的气氛,却是消散不去了。

因为今日的议论,实在是太久,这一阵早朝结束之后,已经是午时即将要过去了,玉无玦将尚鸿先生送出了永嘉城外,“多谢尚鸿先生。”

尚鸿先生摇了摇头,“晋王殿下不必谢我,老夫此番入宫,并非是为了殿下,也并非了因殿下当日的请求。”

玉无玦道,“本王知道,但仍旧感激尚鸿先生。”

“此乃阮弗的宿命,老夫只是拨开云雾,让迷失之人得见罢了,既是上天的宿命,老夫没有任何阻拦的理由。”

玉无玦笑了笑,“本王不相信宿命,本王所求,不过给她一个施展的天下罢了,她既是光芒万丈的霞光,便不该被蒙尘,既是翱翔九天的飞凤,也不该被拘束,本王要这天下,为她而生。”

尚鸿先生眼中却是划过一抹震惊,“还望晋王殿下三思。”

玉无玦并不在意,“今日本王敢在先生面前说出这番话,便是让先生知道本王的决心,既然先生也说她主位中天,又如何让本王三思?”

尚鸿先生眼中的惊愕并未消失,久久看着玉无玦,却是说不出一句话来。

玉无玦笑了笑,“今日便将先生送到城门口,城内诸事繁忙,烦扰先生这一日了。”

玉无玦说罢,点了点头,转身离开,尚鸿先生却是叫住了他,“殿下留步。”

玉无玦转回头,“先生若是相劝,本王想,不必了。”

“殿下,一念生,一念灭,还望殿下以天下为重,勿要涉险。”

玉无玦道,“未来定数如何,先生又怎能预知,天下之事,如星盘变化,瞬息万变,星盘生局,但是局由人破,本王只相信自己,也相信她。”

说罢,他不再说什么,转身离去了。

唯有尚鸿先生依旧站在马车前,看着那个将来一定会走上天下人所仰望的位置的人,久久才呢喃出一句,“情深不寿啊,况国乎?”

散落在春寒中的声音,竟然带了无尽的悲凉。

玉无玦还没有回到城内,便在道上遇见了玉无惊,他并不意外,“二皇兄。”

“四弟,今日的事情,可是你所安排?”玉无惊开门见山地道,“文良哲的初衷,只是阻止阮弗入宫,而四弟直接将问题化为女子是否该当入朝为官,细想这些日子,从阮弗回京开始,一切已经在四弟的策划之中,直到形成如今这个局面,成为再也无法改变的定局,四弟依旧这般善于算计人心,运筹帷幄!”

玉无玦并不否认,“是又如何?”

“你如此做,又可曾想过阮弗?”玉无惊道。

玉无玦唇角依旧是温煦的笑意,但眼中已然是一片冷漠,“皇兄,并无权干涉,而你,也无权替她做任何感受。”

玉无惊喉中一涩,一时竟然说不出话来。

玉无玦不再多说什么,走过玉无惊身边的时候,他的脚步再次停了下来,“皇兄,护好自己的心,你已经做好选择。”

说罢,玉无玦已经跨步离开。

唯有玉无惊一人,独自留在冷肃的初春野外,苍凉也无力。

文良哲的府中。

文良哲醒过来的时候,文家的子女都围在文良哲的床榻边,看着刚刚能够出府的父亲,竟然又被抬了回来,而从他的神色之中竟然看到了那一抹苍凉与绝望,文家的大儿子,七尺男儿,竟然也留下了泪水,“父亲,你又何必如此执着?”

文良哲却像是没有听见一般,只目光怔怔地看着上方,没有说任何一句话。

外面传来管家的声音,“老爷,少爷,晋王殿下过府探望老爷。”

“什么,晋王殿下来了?”文家大儿子惊道。

而听到晋王的声音,文良哲似乎终于如梦初醒一般,“不见!”

可是已然来不及,玉无玦已经走到了门口,“文老大人。”

文家大儿子虽是知晓自己的父亲不待见晋王,却不敢当场将人轰出去,只得上前行礼道,“见过晋王殿下。”

玉无玦点了点头,看着围在文良哲身边的一众人,“文老大人伤势如何?”

“已经,已经不碍事,多谢晋王殿下出手相救。”

文良哲依旧躺在床榻上,“老夫不过一条贱命,不必晋王相救。”

”父亲”

“老爷!”

“你们出去!”文良哲声音虚弱。

原本还在屋中的人只好退出去,房中瞬间只剩下玉无玦与文良哲,文良哲道,“老夫不必晋王殿下怜悯,晋王果然智慧无双,将朝堂人心算的死死的。”

玉无玦并不在意,“随你如何说,本王今日来,也并非是来看望你,文老大人既然如此明白,自然也明白,金殿上的一举出手,不过是本王不想多生事端罢了。”

“哈哈,没想到,堂堂晋王,也会拜倒阮弗的妖女之下。”

玉无玦眯了眯眼,“败者之言,从来如此。”

“如今殿下可满意了,日后,阮弗便是纵横朝堂,取缔辰国,也再无人反对。”

“随你如何说,自然也随你如何认为,本王不在意过程,只要得到满意的结果,文大人也不必以守护先圣礼制自居,你之所以害怕,不过是怕由阮弗而引动的朝堂格局变化罢了,文大人在朝多年,对于辰国弊制早已知晓,当会明白,阮弗的出现,意味如何。”

文良哲瞪大了一双眼睛,“老夫为的是辰国,辰国!”

玉无玦冷冷看了他一眼,就像看一个笑话一般,“明人不说暗话,你可以自欺欺人,但是,二十年前中断的事情,如今,本王不会再让辰国重蹈覆辙。”

“晋王,辰国不止一个文良哲,没有了一个文良哲,还有其他人!”文良哲隐忍着道。

玉无玦只是笑了一声,薄凉尽显,更多的还是不屑,他看着文良哲瞪大了眼睛却行动艰难的模样,不再多言,径自离开了,只剩下绝望的文良哲,口中依旧呢喃,自己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辰国。

可再也没有人听见他的声音。

三日之后,文良哲上表辞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