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就是说，兴定王世子已经死了。”老者用手指轻轻拈起玉饰看了看，皱起了眉头，“此恐非刀剑之伤……”
“大人说的是，这是为宋军火炮打坏的。”陈国峻说道，“大人在宋时，可曾听说这火炮？”
老者摸了摸雪白的胡须，丝毫不掩饰他的惊讶：“我见过火炮，不过那时军中已经弃置不用，我那时在转运司，天下缺乏铜钱流通，是以朝廷诏命将昔年巨炮熔化，取其铜铁铸钱，我就是那一次见过的，此物固然犀利，然太过笨重，耗费铜铁又多，工艺复杂，极难制备，是以军中使用不多。我知道的火炮，大部分都熔毁了。不意今日竟又重现于世，当真令人吃惊。”
“听说这火炮乃是那护国仙人孙珲所首制？”陈国峻问道。
“确是如此。”老者点了点头，“国公既然说宋军此次携火炮前来入寇，那就是说，孙珲重生于世的传说当是真事，并非虚妄，其助守襄樊，击退北元，也是真的。”
“难道北国当真有神仙下凡护佑？……”陈国峻握紧了拳头，低声自语道。
“我未见过孙珲，但从坊间流传的关于此人的一些行止传说来看，他更象是一个有些仙术法力的凡人，并非神仙。”老者说道，“此人心系下民，是以颇为儒士所不喜，多有称其为妖者。”
陈国峻猛然醒悟，“如果是妖人的话，其必有不为人知的弱点，只要有弱点，便可破之……”
“就是神仙，也有弱点。”老者说道。
陈国峻拈起一颗白子，轻轻地放在棋盘上，“赵大人乃天下奇才，博学多闻，是不是已经知道此人的弱点了？可否指点一二？”
老者夹起黑子的两根手指在半空中一顿。
“啪。”
棋子触及棋盘的声音。
“赵大人难道就甘心在这里当一名隐士，不愿意拿回本该属于你的东西么？”陈国峻沉声问道。
“我老了，还有几天能活？要大宋江山何用？在这南国桃源，与世无争，倒也不错。”老者叹息道。
“可如果没有那妖人孙珲，这大宋江山，当是大人的，大人不为自己想，难道还不为子孙后代想想吗？”陈国峻紧盯着老者拈着棋子的手，说道，“这升龙城如给攻破，大人还能象现在这样的当隐士吗？宋军若得知大人的身份，大人全族的性命，还能够保住吗？”
老者沉吟良久，点了点头，“也罢，备了多年的暗棋，现在是时候拿出来了。”
陈国峻大喜，正要细问，却突然闻到一股烟火气息，他从绮兰上房纹着精美木雕的窗户遥望对面，立刻看到盘旋吸附在木质结构上的火焰宛如一根根饱饮鲜血的菟丝子刺破大树的表皮，为了自己的生存而榨干助它们直立起来的大树的生命力。无数缕火焰在各个地方聚集在一起，形成一团团被胡乱堆放在一起的红色绸缎。无数火团向四方蔓延，一匹匹绸缎又被人细心地抚平、捋直，远看成一片热浪扑面的火海，近看仿佛身处一片绝美的彼岸花之中，每一朵嫣红的花都不相同，一颦一笑之间带给人的是勾魂的妩媚妖娆。
“这么多年了，真不是个省心的孩子啊。”老者将手中的黑子放下，平静地说道。即使他再老眼昏花也能够感受到一盆盆热气被人装好朝他泼过来，烘烤着他的侧脸——绮兰上房距离着火点也就一条街道宽，几乎是窗对窗、背靠背。
陈国峻侧脸看向已经全部铺满红色的房屋，无形的热气带起他披在肩头的长发。
“可惜了。”老者笑了笑，“这家店的点心我很喜欢的。”
楼下，无数慌乱的人踩着慌乱的步子抱着装满水的木桶往品香斋的方向泼水。虽然人多水一点点的积累，只是每一桶水泼进去只是泥牛入海，没有一点用处。
“失火啦！品香斋失火啦！”
“快来人啊！”
“救火啊！”
嘈杂的人声编织成一张大网，将站立在残柱废墟之中的人笼罩在其中。一袭红色长袍，一头短发没有丝毫的柔顺，反而有一种坚硬的感觉，它们只有一小搓简单束住，衣服下的肌肉随着每一次动作而鼓起，几乎完美的健硕身材，随着他的蹲下，让蜷缩在他身前的店小二感觉一座大山在自己面前坍塌了。
“救……我……”店小二颤颤巍巍地朝他伸出还有火焰在上面燃烧的手臂，每一个微小的动作都让他痛苦不堪。
红袍人怪异地看了他一眼：“给我一个救你的理由。”这个低沉的男声让店小二抓住了救命稻草。
“大侠……救我……我将以一生……相报。”店小二的全身浸出灼烫的血。
红袍人放声大笑，可他的话却不像他的笑声那么爽朗：“现在在这个店铺里求生的人都会说出你说的话。所以，我何必不去找一个最适合为我卖力的人呢？”
店小二的脸一阵红一阵白，整个人不顾火焰的灼烧瘫软在地上。在死神即将收走他的生命的时候，他的头脑突然清明无比，猛然想起这个人在火焰之中轻松漫步的样子，针扎般疼痛的脸上僵硬地露出骇然的神色。
那个人，为什么他走过的地方火都消失了？！
店小二挣扎着要爬过去，竟然成功了。店小二心里不由得生起一丝侥幸：管他是人是鬼，总算给自己了一条生路。
“腾！”一面火墙在店小二的眼前腾起，紧接着之前所有应该燃烧的地方却以熄灭的火焰全部重新燃烧起来。而他现在就身处火焰群的中心。
他顿时全身发疯似的抽搐，有如一只垂死挣扎的鱼。
火焰未灭。
人已亡。
“你在干什么？”一个全身隐在黑袍里的女子不满的说道，“你不知道我很爱吃他们家的点心吗？”
“这家店里有宋人的细作。”红袍男子回头看了她一眼，“我懒得查是谁，干脆就一把火全都烧死算了。”
“这升龙城里宋人很多，岂能都是细作？莫非要全都杀掉？”黑袍女子看了看四周，“别忘了，要是仔细讲起来，你我也算宋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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