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笙醒来的时候宁迹已经离开，身旁的位置尚有余温，是刚走了不久。宁迹这段时间似乎特别忙。
萧笙的记忆还停留在昨晚他回来之后，他说，“阿笙，你爸爸他……”
他话说了一半便停住了，萧笙等着他的下文，知道耳边传来均匀的呼吸声，萧笙才感觉到他已经睡着了，她也不忍心再叫醒他。
萧天祥到底怎么了？萧笙心里有些不详的预感。
她起了床，准备带着妮妮回萧家一趟。
楼下有宁迹准备好的早餐，明姐被她赶了出去，一时间没有合适的人接替她的工作，宁迹怕她带着妮妮懒，每天早上做好早餐才会离开。
有些凉了，萧笙热了热，给妮妮盛了一碗粥。
妮妮看着她，“妈妈，我们一会儿要出去吗？”
萧笙喂饭的动作一顿，看着她笑了笑，抽了一张纸巾擦去她嘴角的米粒，“对，我们待会儿去外公的家里看看外公。”
“舅舅也会在吗？”
萧钦离世的事，妮妮并不知情，就算知道，她这么小的孩子也不懂得生死。萧笙心脏骤然缩了缩，端着饭碗的手颤了颤。
她深吸了一口气，摸了摸妮妮的小脸，“舅舅不在。”
妮妮和萧钦并没有见过几次面，萧笙一时难以明白为什么一个孩子会对一个近乎陌生的人记忆如此深刻。
妮妮眨了眨眼睛，似是有些失落，又回过头去，拿勺子去扒碗里的粥。
……
宁氏总裁办公室。
宁迹面前的资料许久未曾动过，幽深的视线凝聚在某处，蛰伏着说不出的凌厉和复杂。
敲门声来的有些突兀，宁迹回了神，把面前的资料收了，说了声“进”。
宁延拿着一份文件进来，“四弟，这个需要你签字。”
宁迹抬眸看了他一眼，接着视线便落在了文件上，核实无误后，洋洋洒洒的在签名处签上了名字递还给宁延。
宁延接过文件，但并未离开。宁迹抬眸看他，“大哥还有事？”
宁延轻笑一声，拉开宁迹办公桌前的椅子坐了下来，从口袋里拿出宁迹的手机放在宁迹的桌子上，“我捡到了你的手机。”
宁迹扫了一眼，伸手拿了过去，神色没有任何的变化，漆黑如古井深潭的眸子更是无波无澜，“真是谢谢大哥，大哥在哪捡到的？”
“楼梯口。”宁延看着他，似是不经意，但视线从未从他的脸上移开，“四弟下次还是小心一点，手机还是挺重要的，不过昨天公司停电了吗？你怎么会从楼梯口经过？”
从宁迹的办公室走出去转个弯就是电梯门，楼梯口在电梯门的那边，宁迹平时根本不会从楼梯口经过。
宁迹的眸光淡薄，知道他是在试探自己，轻笑了一声，“下班的时候发现一份文件在明昊那里，顺道去拿了回来。这部手机里没什么重要的东西，就是有几张阿笙的照片，丢了怪可惜的。”
宁延笑了笑，眸中浮着几分复杂，“你和弟妹的感情还真好。”
“她是我的太太，现在又怀着我的孩子，我只怕陪她的时间不够，女人嘛，尤其怀孕的女人，喜欢胡思乱想，昨天回去我说手机丢了，她不信，还发了短信试探。”
他随手将手机扔到一边，按了内线吩咐秘书送两杯咖啡进来，“大哥，贺氏已经没有翻身的机会了，之前宁氏和贺氏的合作还有些细节没理清，大哥尽快把所有的资料整理一下交给我，让财务那边对宁氏的损失做个统计。”
“我已经派人整理了，下午就能给你拿过来。”宁延回答，他从宁迹的脸上找不出丝毫的破绽，微拧了眉心，“对了，珍珠泉项目暂时搁浅了，虽然你和萧钦是郎舅关系，但公是公，私是私，珍珠泉项目的停滞，资金以什么名义流向了贺氏，这些总还是要交代的。”
宁迹沉了眉，“大哥有什么想法？”
“我的想法很简单，这笔资金是从萧钦手里流出去的，就开诚布公的来讲，把所有的责任都推到萧钦身上。萧钦私吞公款，这是既定的事实。”
宁迹嗤笑，“萧钦已经死了，再扣上一个私吞公款的罪名会不会太绝了点？”
“这是事实。”
“还在调查之中，是不是事实有待结果。”宁迹收回自己的视线，翻开一旁还未处理完的文件，“那笔钱我会补上，新的合作伙伴和项目负责人我已经有了安排，竹泉村那边我也会派人去交涉，这件事就不劳大哥费心了。”
他的意思很明白，不能把萧钦牵扯其中。宁延沉下了脸，“四弟，你顾及弟妹的情绪我能理解，但公司的事不是儿戏，你这么处理，只会引起员工的不满，内部的动荡。”
宁迹再度抬了头，“我有分寸，珍珠泉的项目是我的，我知道该怎么处理。人不能活得太公正，总要徇点私。”
而他所有的私，便是萧笙。
宁延拧眉，视线停在他身上良久，冷笑了两声，“既然如此，大哥就不多说什么了，只是阿迹，这次贺氏的事你是不是做得太绝了一点？”
宁迹挑眉，“他们罪有应得，敢动我的女人，这就是下场。”
他语气平缓，却裹一股狠绝之势。宁延从未从宁迹的脸上看到过这种表情，莫名的令人心生恐惧。
宁延没再说什么，渐拧的眉心裹着复杂，看了看宁迹转身离开。
电梯处，宁中杰站在门口，看到儿子出来目光一滞，“怎么样？”
宁延摇摇头，“看不出来，应该是真的把手机丢在了公司里。”
宁中杰拧眉，“宁迹这个人深藏不露，很难看透，看不出来不代表真的没有，总之你这段时间多留意一些，别轻举妄动。”
宁延点头，“贺少翔的事……”
“缓缓吧。”宁中杰叹了口气。
……
直至宁延离开办公室，宁迹的情绪才彻底爆发，双手紧握成拳重重砸在桌子上，待到情绪稍稍稳定了一些，他才按了内线叫云哲和明昊进来。
两人站在桌子前，看着面前沉冷的男人微微一愣，云哲扶了扶架在鼻梁上的眼镜，“四哥？”
宁迹抬眸看着他们，“这段时间明昊先放下其他的事，尽快把法国的事情安排好，孩子满月我就会带着阿笙过去。”
明昊微微一顿，“四哥，你真决定了？不再考虑考虑？”
事业对于一个男人来说就是半条命，他即将到达顶峰，如果就这么放弃，实在太可惜了。
宁迹抬起眸睨他，“这件事你暗地里办，跟谁都别提起来。”
明昊脸色微微一白，点了点头。
宁迹这才将眸转向云哲，云哲早已面色凝重，他既然这么吩咐明昊，就说明他已经确定了萧天祥和宁中豪的死确实有关。此时，恐怕也只有他能明白宁迹的内心所想，他轻轻唤了声，“四哥……”
“萧氏最近的情况怎么样？”宁迹低下头，并未被他的这声轻喃所影响。
云哲摇摇头，“不容乐观，这几天来，萧天祥负面新闻缠身，萧氏集团被曝出种种问题，目前有关部门正在调查，很奇怪，似乎背后有一只手，在慢慢推着事态的发展。”
三人的视线在空气中交错了一下，宁迹沉眸，“你怀疑谁？”
“不好说。”云哲摇摇头。
“不好说就是有答案。”宁迹冷冷道，“不需要顾虑，说吧。”
云哲微微抬眸看了他一眼，接着便又低下头去，两只手的手指蜷入掌心，“我觉得是萧董本人。”
宁迹挑眉，并没有对这个答案感到意外，云哲的话反而是印证了他的眸中猜想，“继续说下去。”
云哲点头，“萧董并非是个唯利是图的人，但出身贫寒，空有一腔热血，当初成了贺家的上门女婿让他平步青云，在名利场里摸爬滚打，但我觉得，他没彻底失去自己。”
明昊皱眉，刚想打断，但被宁迹拦了下来。
“这些年他受制于贺家，早就厌倦了这种生活，想反击却又不敢，因为贺家人手里，捏着嫂子。现在嫂子怀孕，只要生下孩子就能在宁家站稳脚跟，恰逢贺家出事，所以他觉得机会来了。”
“贺家已经倒了，他完全没必要赔上整个萧家。”明昊出口反驳。
云哲摇摇头，看向宁迹。
宁迹只是轻笑了一声，“他知道自己罪孽深重，所以想要以此来赎罪，也给了女儿一个光明的未来。”
云哲瞳孔缩了缩，低下了头，“而且，就目前萧氏曝出的那些问题而言，如果不是萧董本人，其他人很难接触到。”
他这是在以另一种方式忏悔，亲手毁灭自己一手创立的王国。
他知道自己所做的事情总有一天会被揭露，所以提前留给了女儿一条生路。即便后面他的恶行被揭露，至少他没给萧笙丢脸，也不至于让萧笙在人前抬不起头。
“四哥……以后怎么办？”
宁迹的手指敲着桌面，面色有些凝重，过了好大一会儿才开口，“不必插手，静观其变。”
既然他想以这样的方式忏悔，那他就给他这个机会。萧天祥这个人看似薄凉无情，但他对待萧笙这个女儿，除了温情的关爱没给萧笙之外，其余的，他能给的都给了，不能给的他也给了。
“可嫂子那边……”
“她会理解的。”
这并非是他的操控，这是萧天祥自己的选择。而她，只是他的宁太太，和任何人都没有关系。
云哲抿了抿唇，抬眸看了宁迹一眼，宁迹的表情太过超然，让他有种事情真能如此的错觉。
理解是一回事，可能不能接受又是一回事。
“还有件事，四哥，当年给路小姐治疗的心理医生身体出现了问题，恐怕熬不了多长时间了。”
宁迹眉心一拧，不祥的预感一闪而过，“我知道了，我会尽快赶过去，你这段时间派人盯紧的汪雪桐。”
“明白。”云哲点头，转过身刚准备和明昊一起离开，却蓦然间又想起了什么，回过了头，“还有，七公子在俄罗斯的工作已经接近尾声，估计不久之后便会回国。”
宁迹的神色未见起伏，只是回应了一句知道了。
……
萧笙带着妮妮到萧家的时候是上午十点多钟。
萧家在黎城虽然比不上那些名流世家根基稳固，但也属上流，前几年鼎盛时期的时候，萧天祥的名字在黎城也算是赫赫有名。
可如今看来，门前只剩下一派萧条，原本来往较密的朋友在萧家出事之后便没了来往。
本是春末夏初的季节，可门前的两棵梧桐树已经现了凋零之相。
萧笙牵着妮妮的手进了门，还未到达屋门口便听到了贺淑君骂骂咧咧的声音。
“萧天祥，你看看你养了什么白眼狼，贺家出事她不帮就算了，可你是她的亲生父亲，她也不帮你，早知道，当初就该把她放到孤儿院去，养条狗都比她强。”
“够了，一天到晚闹，你不烦，我还嫌烦。”萧天祥的声音传出，“贺家和萧家的事，都是你们自作自受，怪不得别人，我的女儿凭什么要帮你们？贺淑君，我这一辈子做的最后悔的事，就是当初没带着我女儿离开……”
“你……”贺淑君气急败坏，“萧天祥，你还是不是男人？萧笙是你的女儿，难道小影就不是了吗？”
“小影？”萧天祥嗤笑，“如果小影没有你这样的妈，她的前途会光明的多，当年你害我女儿的时候就该想到今天的结局，我唯利是图是不假，但我还有人性。”
“你有人性？贺家做的那些事，哪件你没参与？那些事情被抖出来，你觉得你女儿还能在宁家立足？”
“你闭嘴！”
萧笙站在门外，深吸了一口气推开了门。
吵闹声戛然而止，见是她，萧天祥和贺淑君神色微微一愣。
贺淑君冷嗤了一声，“哟，白眼狼回来了？怎么，你是回来看笑话的吗？”
萧笙不想跟她废话是，“我没你那么闲，我是回来看我爸的。”
“你心里还有爸爸？我还以为你有了一个有权有势的妈妈，就不……”
“贺淑君，你闭嘴，没事就回房去，别在这儿添堵。”萧天祥冷斥了一声，看着萧笙难看的脸色拧起眉心，心脏绷得紧紧的。
贺淑君狠狠跺了下脚上了楼。
萧天祥转过身来，疲惫的眸有了一丝惊喜，“小笙……”
“爸，刚刚淑姨说的那些是什么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