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苏婳左手手指,接连做了两个月的复健。

灵活性恢复得差不多了,重回古宝斋。

一进门。

就看到店里的鉴宝师崔寿生,手拿一个超大的放大镜,正对着柜台上一幅古画细细端详,以验真伪。

苏婳经过的时候,随意扫了一眼。

是郑板桥的墨竹图。

她从小练笔,最先临摹的就是郑板桥的墨竹,打眼一瞅,就能看个差不多。

崔寿生推了推鼻子上的眼镜,问卖画的人:“你打算卖多少钱?”

卖画的是个衣着落魄的中年人,手笼在袖子里,缩着肩膀,说:“这是郑板桥的墨竹图,我们祖上传下来的,不到迫不得已,我也不想拿出来卖。我打听过往年的拍卖成交价,都是三千万起。”

言外之意,不能比这个价格低太多。

几千万不是小数目。

崔寿生眯起眼睛,又盯着画仔细看了几眼,问:“你怎么不拿去拍卖行拍卖?”

卖画的中年人揉了揉鼻子,说:“我着急用钱,去拍卖行上拍,得等,我等不起。卖给你们,价格少点也无所谓,只要给钱快。”

崔寿生咂着嘴说:“我们可给不了那么高的价格。”

卖画的犹豫了一下,“成,您开个价吧,我看价格合适就卖,好商量。”

苏婳脚步忽然停下了。

隔老远,又瞅了瞅那幅画。

崔寿生见她神态有异,招呼道:“小苏啊,你快过来看看这幅画。”

苏婳倒回去。

戴上店里的专用白手套,把画从柜台上拿起来,仔细审视起来。

画面上,修竹安排得错落有致,竹竿细密却透着力量,竹叶以硬毫之笔挑出来,且呈隶书之撇捺,竹干亦如篆书之笔意,摇曳而生姿。

的确是郑板桥的真品。

但是苏婳总觉得不太对劲。

具体哪里不对劲,她一时说不上来。

就是接触多了,久而久之,产生的一种直觉。

她抬头问崔寿生:“用仪器测过了吗?”

崔寿生点点头,“测过了,纸和墨的年份都对,画风和上面的钤印也对,确定是正品。”

他迟迟拿不定主意,是因为价格太高,不得不谨慎。

苏婳从他手中接过放大镜,对着画仔细看起来,越看神色越凝重。

她把画合起来,朝崔寿生使了个眼色。

崔寿生懂了,把画还给卖画的人,笑呵呵地说:“对不起了,您这幅画我们看不懂。”

看不懂,是古玩的行话,就是画有假的意思。

卖画的一听急眼了,“我这画你也拿仪器测过了,纸和墨都是清代的,上面的印章也是真的,怎么就看不懂了?”

崔寿生说不出个所以然来。

他认为这幅画是正品。

卖画的一看他这样,横劲儿上来了,往椅子上一坐,一改刚才缩头缩脑的模样,换了副无赖样,说:“这幅画是我祖上传下来的,你们今天必须得给我个交待,否则我不走了。”

店开久了,什么样的人都会遇到。

像这样耍赖的,也不少见。

放在以前崔寿生三言两语,就打发掉了。

可这幅画,他真挑不出刺来,只好向苏婳投去求救的目光。

店里伙计也朝苏婳看过来。

众目睽睽之下,苏婳走到卖画的人面前,凑到他耳边低声说了几个字。

卖画的人一听,顿时脸色大变,把画卷起来,灰溜溜地走了。

等人走远后,崔寿生好奇地问苏婳:“小苏啊,你对他说什么了?那幅画问题到底出在哪里了?”

苏婳清清雅雅一笑,道:“那幅画是揭的。”

古画,尤其是古代名人的字画,价格都超级高,动辄百万上千万,上亿的也有。

暴利之下,必有铤而走险之人。

熟练的古画修复高手,可以将画一幅揭成两幅、三幅,以谋暴利。

最厉害的甚至能揭成五幅、六幅,甚至还有一画九揭的传说,但是满足条件的画,极少极少,风险也很大,一不小心就会毁了整幅画。

崔寿生听得老脸一黑,后背呲呲冒冷汗。

这幸好是苏婳来得及时,否则他就看走眼了。

几千万的画,要是收下来,赔掉腚了。

关键是他以后在这行,也没法混了。

苏婳刚来的时候,少当家的让他有什么看不懂的,跟她商量,他还挺不服气。

眼下他服得不行不行的。

崔寿生缩着肩膀,问:“你是怎么看出来的?”

苏婳莞尔一笑。

那幅画虽然纸、墨和上面的印章,都是真的,但是仔细看,上面有没处理好的极细小的毛刺。

不过她没说,只轻描淡写道:“直觉。我从几岁起,就跟古书画打交道,虽然年轻,也从业快二十年了。打眼一瞅,就觉得不对劲,仔细一看,果然不对劲。”

刚来的时候,她也说过这种话。

那时崔寿生只当她吹牛,眼下却觉得她在自谦。

人家在古书画方面的造诣,就是比他强,不服不行。

崔寿生一张老脸笑得跟菊花似的,低头瞅了眼苏婳的手,语气关心中带着点讨好,说:“苏老师,您的手恢复得怎么样了?我认识一个很有名气的针灸师,要不要介绍给您?”

众人皆是一愣。

崔寿生是店里年纪最大的,自恃有鉴宝的本事,平时清高得不行。

连沈淮这个少当家的,都得敬他三分,规规矩矩地喊他一声“崔老”。

如今他却改口称年仅二十三岁的苏婳,为苏老师。

苏婳也是微微一怔,随即笑道:“崔老,您还是称呼我小苏吧。”

崔寿生连连摆手,“不,以后就称呼您苏老师了,刚才要不是您打眼瞅那一下,我就看走眼了。”

那可是好几千万的画啊。

叫一声苏老师,他觉得值。

苏婳不再说什么,笑了笑,摘下手里的手套,上楼了。

手受伤,休了将近三个月的假,累积了一些活。

不过修复古书画这东西,是个精细活,也是良心活,急不得,更赶不得。

关上门,她活动了下手指,开始干活。

忙到中午,她拿起手机扫了眼,上面有两个未接来电。

因为干活时,不能分心,手机一般都调静音。

她按着号码给回过去。

是照相馆打来的,说他们的婚纱照做好了,让去取。

等到下午,苏婳让司机开车,送她去了照相馆,取了婚纱照。

当时拍的时候,因为要离婚,就只拍了一套服装,放大了一幅,做了一套相册,她要带走的。

如今有点后悔当时没多拍几套衣服了。

苏婳对婚纱照特别满意。

两人都很上相,看上去郎才女貌,天造地设的一对。

司机帮忙把硕大的婚纱照,搬进车里。

苏婳上车坐好,给顾北弦打电话,说:“婚纱照取到了,我很喜欢,想请你吃饭。你几点能忙完?”

顾北弦淡笑,“我在工地视察进度,要晚一会儿。”

苏婳问:“哪个工地?我去接你。”

顾北弦语气调侃,“苏婳同学,你有点黏人啊。”

苏婳莞尔,“就黏你了,怎么着吧。”

顾北弦笑意深邃,“在滨江明珠这边工地,你告诉司机,他知道。”

“好,一会儿见。”

四十分钟后。

司机开车送苏婳来到滨江明珠的楼盘。

下车后,她一眼就看到了,工地门口停的那辆加长款限量版豪车,是顾北弦的。

苏婳拿出手机,给他打电话。

号码刚要拨出去,就看到一群人从工地大门里,急火火地走出来。

为首的正是顾北弦,打横抱着楚锁锁,神色匆匆,快步朝路边停着的车走过去。

来到车前,有人急忙拉开车门。

顾北弦抱着楚锁锁,弯腰坐进车里。

车子疾驰离去,喷出一团白色的尾气。

苏婳的手机掉到地上,心咣地一下碎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