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至少特么冷了五度。”
李学武哈了一口气,转头看向董文学示意道:“瞧见没,京城没哈气。”
“草——”
董文学听他如此判断温差,也是忍不住笑出了声。
“带厚衣服了吗?”
“厚毛衣,还有一件皮夹克。”
李学武抱着胳膊,呼吸着新鲜空气,道:“我是最不喜欢冬天的,齁冷。”
“别着急,你会喜欢上冬天的。”
董文学笑着拍了拍他的肩膀,抬起头看着黑漆漆的夜空说道:“在这片土地,最值得讴歌的便是冬季。”
“讴歌?嗷嗷叫唤吗?”
李学武嘴角扯了扯,好笑道:“冻的吧——”
“不然还能是打的?呵——”
董文学挑了挑眉毛,笑着打量了自己的学生,讲道:“这次看你稳重多了。”
“稍稍有点底儿了嘛——”
李学武长出了一口气,看着眼前的瞬间结成的白雾,问道:“我是不是有点太吹毛求疵了?”
“对自己要求高还不好了?”
董文学正在戒烟,两人站在招待所门口说话这会儿他也是强忍着。
看着远处灯火通明的建筑工地,他点点头,说道:“不要放松警惕,斗争才刚刚开始。”
“您说的我好害怕啊——”
李学武抖了抖肩膀,好笑地回头看了他一眼,问道:“工程那边有没有准信,还能干多久?”
“工程?快,这儿可不比京城,”董文学介绍道:“今天说降温,明天就封冻,说停就得停。”
他示意了远处的工地,道:“瞧见没,正儿八经地抢工期,多干一天是一天的。”
“不容易,我站在这都凉飕飕的。”
李学武晃了晃肩膀,道:“搞一搞福利吧,给建筑队,回头我去申请。”
“规模是不是太大了?”
董文学瞅了他一眼,提醒道:“一万多人呢,几万块砸下来都没响的。”
“那就挑点带响的砸呗。”
李学武在门口站了一会儿,实在受不了了。
东北十月中旬夜晚的气温基本上要到0度左右。
如果赶上下霜,那就更冷了。
“我们出来的时候,生态工业区红星联合储蓄银行的大楼建完了。”
李学武主动介绍道:“再有半个月左右,银行那边就可以入驻办公了。”
“这么快?六月份开建的?”
董文学惊讶地问道:“我记得好像没多长时间吧?”
“这就是科技的力量。”
李学武挑了挑眉毛,抬手示意了工地的方向道:“随着大量的工程机械的应用,人力被节省了下来,工期正在缩短。”
“整体能缩短多少?”董文学好奇地问道:“不会两年之内就能完工吧?”
“别闹了,三年都完不了。”
李学武瞅了他一眼,强调道:“五年的规划期呢。”
“三年之内能完成主体建筑就算高质量、高速度的奇迹了。”
他掰着手指头介绍道:“学校和银行完工了,居民区工程动工了……”
董文学听着他的介绍,不住地在心里琢磨着,计算着任务量和工作量。
算谁的任务量和工作量?
当然是他自己的,在钢城,最多他还有一年半不到的光景。
给李学武留下什么,做到哪一步,他必须心里有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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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外经贸那边……”
“我还在谈,您别着急。”
李学武点点头,表情稍显认真地讲道:“毕竟是很难取舍的,总要给人家权衡利弊的时间嘛——”
“逝者如斯夫啊——”
董文学很了解他的工作能力,更知道他办事的严谨,不到最后一步,是不会轻易下结论的。
所以,看着他胸有成竹的模样,董文学只是问了一句,便没有往深了说。
“机关这边还是以求稳为妥。”
他语气悠长,带着些许犹豫和无奈地说道:“小不忍则乱大谋啊。”
“今日之红星厂,多少不容易在心头,机遇难得,时机难得啊。”
“您觉得我是在针对他?”
李学武回过头,看着老师的眼睛说道:“我连顺水推舟的动作都没有。”
“他现在是自作孽,不可活,用不着我踹他,他自己往深渊跳。”
“到了今天,我处在的这个位置上,任何动作都是有迹可循的。”
他说到这里顿了顿,转头看向了大院的方向,好一会儿才又开口说道:“我犯不上,也没必要沾他的边。”
“至于说红星厂的发展,”李学武手插在兜里,语气坚定地讲道:“一颗臭虫而已,影响不了大局。”
“只要红星厂还是人在管理,就会有犯错的一天,这话搁在谁的身上都一样。”
李学武的话让董文学沉默了良久,这才忍不住地叹了一口气。
他的这个学生,嫉恶如仇,对一些人和事太过于计较和算计了。
短时间还好,时间长了,难免的要受罪。
就以目前钢城的情况,他已经能够预料到,未来两人交接之后,这里必然会引起一阵风暴。
红星厂李副主任的手段,人尽皆知。
到时候怕不是有急红眼的,要在背后打他黑枪。
当然了,以李学武的战斗力,在京城闯下诺大的名声,结局他已经知道了。
刚刚他算计着在钢城任期最后的一年半里需要做什么。
对自己的学生而言,自己的结束意味着他的开始。
而他的结束,也意味着自己的开始。
两人职级交替进步,所管辖的项目工作也要完成交接。
最后的这一年半时间里,李学武又需要做多少事情呢?
太多了,比他现在要做的事只能是更危险,更复杂,也更辛苦。
他除了在钢城给予李学武最有利的支持外,还能为学生做的只有打好基础,扶他上马,大展宏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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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来找你的吧?”
看着一台羚羊汽车进院,不是厂里的牌照,董文学便问了他一句。
李学武点点头,解释道:“彪子,还有以前在这边做事的大强子。”
红星羚羊汽车其实有两种,一种是二手整备车,也就是威利斯改。
真是威利斯改啊,不是歼十改的那种忽悠。
另一种则是现在红星汽车制造厂流水线上下来的定装羚羊汽车。
老彪子开的这台车早了,是去年他帮忙搞过来的,威利斯改,贼啦便宜。
同样配置的还有吉城回收站和边疆回收站,正经的能用来跑业务,也能拉货。
前几天津门那边也想要台车,李学武从厂里给协调了一台指标,是二孩儿开回去的。
目前来说,李学武和哥几个搞起来的回收站系统算不得财大气粗。
但相对的来说,已经今非昔比了。
只看老彪子和大强子一人一身嘎嘎板正的毛领皮夹克,便能知道收破烂也能挣钱了。
“董主任好——”
两人很是规矩,下车后到了台阶下面,先是问了声好,这才看向了李学武。
董文学笑着点点头,招呼着两人上了台阶,握了握手,没说什么便回楼上了。
“武哥(李哥)——”
俩人,俩叫法,亲疏远近各不相同。
李学武却是没有在意这些称呼上的差别,笑着打量了两人一眼。
“嘿嘿——”
老彪子被他瞅的有点毛楞,耐不住性子,咧嘴一笑。
大强子却是成熟了不少,这会儿看着没有了以往的锐气,但却是锋芒内敛。
“老话讲啊,重剑无锋,大巧若工,”他微微眯着眼睛,看着两人问道:“你们这两把剑,谁更重啊?”
大强子被他问的一愣,不知道该怎么回答,索性便等在那没有回答。
老彪子不能让武哥的话落在地上,有些不好意思地说道:“应该是我吧——”
李学武的目光从大强子的脸上挪到了他的脸上,问道:“说说,何以见得。”
“重,我是真重了,”老彪子咧咧嘴,尴尬地说道:“但也就胖了十斤不到,这您都看得出来?”
“噼——咳咳——”
大强子还以为他能说出什么有哲理的回答呢,没想到跟这扯闲蛋呢。
好悬一口气憋在嗓子眼里,把他眼泪呛出来。
“都是有闺女的人了——”
李学武扯了扯嘴角,瞥了眼大胸弟,道:“你以后就这么教闺女?”
“嗨,您就别为难我了,我哪听得懂您说什么啊——”
老彪子不好意思地摘了脑袋上的塔帽,搓着帽里子笑道:“孩子当然不能学我,我跟庆兰都商量好了,她教孩子。”
“嗯,你倒是会当甩手掌柜的。”
李学武有些不满地扫了他一眼,示意了身后的大门,带着两人往里面走。
大强子感觉胳膊被拉了一下,看向身边的彪子,没反应过来他啥意思。
老彪子等武哥走的稍微远了点,这才小声提醒道:“一会儿替我兜着点啊!”
“我还替你兜着——”
大强子刚要反驳,便被他推着往前走,嘴里只能咽下刚刚的话。
真是特么够为难人的,这是你亲哥,你都怕他,我就不怕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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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哥?”
李雪洗漱完了,正出来打热水,见二哥上来便问道:“您没出去啊?”
“去哪儿啊?”
李学武才不会被她给套住呢,这小丫头说话会挖坑了。
瞅了她手里的暖瓶,问道:“给景副主任的?”
“嗯,您那屋要不要?”
李雪打量了二哥一眼,一双眼睛好像侦探似的,连话里都带上了试探。
“要,这壶先给我用,帮我泡两杯茶端过来,要好茶叶啊。”
李学武一边支使着她,一边往自己的房间方向走,嘴里还叮嘱着。
李雪微微一愣,想着怎么还泡两杯茶啊,给谁的?
这边还没想明白呢,便见楼梯口狗狗祟祟地上来俩人。
“彪哥!?”
“呦,李雪——”
老彪子刚刚上楼的时候就听见了武哥在同人讲话,没想到却是李雪。
招待所走廊拢音,听说话会有些许的差异,他愣是没听出来。
“有日子没见了,上次你没来,我还跟武哥好一顿念叨你呢。”
“跟着领导来的,不方便偷闲。”
李雪笑着解释了一句,又问道:“托我二哥给孩子带的恭喜您收到了吧?”
“还说呢,等虎妞大一点的。”
老彪子笑呵呵地说道:“到时候让她给小姑姑道谢谢。”
“好,我等着那一天了啊!”
李雪见他身边还跟着人呢,没再多说闲话。
她示意了手里的暖瓶,笑着招呼道:“我二哥等你们呢,你们先过去,我去给你们泡茶。”
“甭麻烦了,李雪——”
老彪子回头对李雪摆手道:“我们不渴,坐一会儿就得回去了。”
“没事,多唠一会儿——”
李雪笑着客气道:“我二哥晚上没工作了,你们想去,我一会儿就来。”
“这是……”
大强子瞅着李雪有点眼熟,但没记得见过这姑娘。
老彪子拍了拍他的胳膊,继续往前走,嘴里介绍道:“武哥的亲妹妹。”
“以前可腼腆了,本来是奔着考大学的,谁承想呢——”
他摇了摇头,叹气道:“没办法,高中毕业以后,武哥安排进了红星厂。”
“我也是老长时间没见着了。”
这么说着,他还回头看了一眼,啧舌道:“到底是单位大机关锻炼人啊!”
“这才只一年多吧,便锻炼的这么能说会道了。”
收回目光,继续往前走,他嘴里不住地感慨道:“这要是在道边上,打死我也不敢认啊,整个人都变了样了。”
大强子没有说话,这不是他的认知范围,更不是他生活所能接触到的范围。
他从小到大接触的环境和人,就没有读书考大学那回事。
全村男女老少心里想的只有一个事儿,那就是能吃饱饭,别饿肚子。
最大的愿望是逮着想吃的东西吃个够,哪怕是只活一天也知足了。
因为不能考大学,高中毕业后被亲哥哥安排进了大工厂里的机关单位,给领导当秘书,这是什么听不懂的言论?
难道……这还亏了?
在社会上已经打拼多年的他,自然很清楚,自己这样的人此生能奋斗到的高度,很有可能都达不到某些人的起点。
大强子自己也有弟弟妹妹,他可不敢说弟弟妹妹小学毕业了,给安排什么正经的工作,种地算不算?
他嘴严的很,自从上次挨了李学武的教训,这辈子都不会乱说话了。
只是心里想着什么,谁又能知道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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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事情是我让周常利办的,人现在还跟奉城呢。”
老彪子坐在沙发上,认真地给李学武汇报着他这边的工作。
李雪拎着茶叶和热水壶进来,同两人笑着点点头,并没有打扰他们。
老彪子自然是懂事的,汇报没有停,但关键的词汇都用代指了,或者含糊了。
反正这些李学武也能听得懂,倒也没打断他,只是端着自己的茶杯慢慢地喝着。
李雪很熟练地给两人各泡了一杯茶,随后又帮二哥续了热水。
没等二哥支应,她又悄悄地离开了。
“该铺的渠道打开了,我也跟周常利说好了,”老彪子小声讲道:“这个项目做完,就让他上船待两年。”
“上船干什么?”
李学武瞥了他一眼,道:“仗都还没打,就想着跑路了?”
“告诉他,拿下奉城的项目,以后他就是奉城回收站的负责人。”
“你也是一样——”
讲完周常利,李学武转头看向了进屋以后一直没怎么说话的大强子。
“西琳正在做的项目你有了解吧?”
“是,不过了解的不多。”
大强子放下手里的茶杯,坐直了身子,语气沉稳地回道:“我主要是负责吉城市场的维护与开发。”
“那回去以后就好好了解了解。”
李学武喝了一口热茶,看似随意地说道:“养兵千日,用兵一时。”
“你们都是有能耐,有雄心壮志的,总不能让你们甘居人后,对吧?”
“不敢,我听您的安排做事。”
大强子的回答不卑不亢,并未因为话里的尖锐而感到慌张和焦虑。
这会儿只应着李学武的话,没有解释,也没有惺惺作态。
“有野心怎么了?谁没有野心?”
李学武放下手里的茶杯,叠着右腿,靠着沙发打量着他说道:“男人什么都可以没有,但唯独不能没有野心。”
“不然那还叫什么男人。”
他双手叠着放在大腿上,态度有些松弛地说道:“把你们放在关键的位置上,就是要锻炼你们,磨练你们。”
“为什么要这么做?自然是要用你们的,让你们施展抱负,实现野心。”
大强子很是认真地看着李学武,认真地听着,仔细地想着。
他同大春相比,并没有更多的睿智头脑,不然也不会被张万河当打手使用了。
上次的事过后,他学会了思考,学会了变通,也慢慢地学会了学习。
他所遇到的,见识过的,最有能耐,也是最阴险狡诈的,只有李学武。
所以他每次见到对方都会仔细地观察他的言行举止,回去后要仔细地在心里复盘,回想,学习。
这会儿,他的态度可是比老彪子认真多了,李学武看了都是点头认可的。
“马车夫计划关系到未来你们能不能更充分地掌握这里的资源。”
李学武轻轻摩挲着手指,看着两人讲道:“不要怕花钱,不要怕麻烦。”
“这钱能花出去,就能挣回来,回去以后多想想,该怎么花钱,花到正地方,是不是啊,彪子?”
“嘿嘿,我回去好好想!”
被点了名的老彪子干笑着点点头,附和着说道:“我一定好好想,这钱得花在刀刃上。”
“嗯,城里没有叫刀刃的姑娘吧?”
李学武瞥了大胸弟一眼,该警告的已经说明白了,亲兄弟,没必要说太深。
他目光转向了大强子,问道:“吉城的业务怎么样?有没有什么困难?”
“毕竟是我的家乡,业务上我还是能拿得起来的。”
大强子谨慎地想了想,继续汇报道:“做熟不做生嘛,我们现在的业务还是以稳扎稳打为主。”
“粮食、皮张、药材、干货等等。”
他掰着手指头数着道:“经销的除了咱们回收站自己的商品,主要还是办事处的业务指标,这方面比较成熟……”
说到这,他顿了顿才又说道:“也有些被动,毕竟不是咱们自己的产品嘛。”
“嗯,关系是吧?”
李学武瞅了他一眼,点点头问道:“跟吉城办事处的关系处的不融洽?”
“也不是不融洽,”大强子看了他一眼,语气有些含糊地说道:“人家好像是有自己的想法,咱们这边……”
“西琳怎么说?”
李学武没等他的话讲完,便看向了老彪子。
西琳那边干的不错,但多是仰仗老彪子这边帮忙。
钢城有董文学在,发展的比较快,也比较稳定。
一些资源递给西琳,这才让吉城回收站那边快速地稳定并发展了起来。
所以,吉城有事,一般会先跟钢城这边沟通,能自己解决的,就不麻烦京城了。
老彪子解决不了的,那必然是要给京城汇报的,但处理的时间就要长一些了。
而且手段上必然直接,鞭长莫及嘛。
“西琳是怕给你添麻烦的。”
老彪子迟疑了一下,汇报道:“我这边找了些关系,二叔那边也在问……”
“问什么?多长时间的事了?”
李学武眉头一皱,问道:“能不能谈的下来,能不能处好关系,你都不确定吗?”
“这个……很难办,”老彪子见武哥皱眉,便坦白地讲道:“那位王主任看着不太好相处,西琳给送了两回东西,都给退了回来,他小舅子倒是去过几次。”
“来是来了,看看就走了。”
大强子介绍道:“西琳接待的,据他自己介绍,说是什么联营公司的。”
“这事我怎么不知道?”
李学武看了一眼手上的时间,拿起小几上的电话要去了津门。
“是你们没反应啊,还是于丽那边漏掉了?”
“这……反应是反应了,但并没有标重,”老彪子解释道:“我们这边还在接触,看看对方到底是个什么情况。”
“我觉得那小子是来者不善。”
大强子心里是有些意见的,但这会儿在李学武的房间里,他不敢乱说。
老彪子瞅了他一眼,微微皱眉道:“你懂什么来者不善,要想在地方处好关系,不能每次都从上往下使劲。”
他回头看向李学武,建议道:“不行我去一趟,盘盘他的道,看看啥意思。”
李学武没应他,只在等电话的这会儿工夫,示意大强子讲一讲业务上的情况。
大强子也没含糊,从头到尾,把十月份以前的业务挨个说了一遍。
见电话还没有接通,他又把十月份以后,也就是到阴历年根底下的工作计划和项目准备情况说了说。
话说了一半,李学武这边的电话接通了,同值班室讲了一下,又转到津门贸易管理中心主任庄苍舒宿舍。
“嗯,我是李学武。”
电话里,庄苍舒的声音传来,李学武应了一声,报了自己的名字。
那边一听是他,声音立马就变的恭敬严肃了起来。
他来钢城出差,这在厂务工作简报上是能看到的,庄苍舒一定知道。
从钢城打来的电话,还是这个时间,容不得他不严肃。
“领导,我是庄苍舒,请问您……”
“吉城办事处主任姓王对吧?”
李学武没等他把话说完便问了一句,随后讲道:“你把他的情况跟我介绍一下。”
电话那头的庄苍舒心里一突,脑瓜子嗡的一下子。
全国十八个办事处主任,他心里一个一个地数,各个都清楚。
为什么?
因为这些办事处都归贸易管理中心管理,他是负责人。
而李学武是他的主管领导。
虽然在厂务工作上已经明确地把贸易管理中心分工给了景副主任。
但你问问庄苍舒,李学武的电话他敢不敢不接。
现在这个时间,李副主任在钢城把电话打到了他的宿舍里,问吉城办事处主任的情况,你觉得正常吗?
总不能是王主任工作突出,累的领导大晚上的打电话表扬他吧?
庄苍舒心里千回百转,但嘴上没有半点含糊,电话里讲的清清楚楚。
当然不可能直白地说对方是谁谁的关系,只说人事推荐和安排不就清楚了嘛。
这是长途电话啊,你知道有没有人听着呢,公事就得公办。
李学武这边听他讲完,这才说道:“重新考虑一下吧,下面的同志意见比较大。”
只这么一句话,没有再多说什么。
大强子有些愣愣地看着李学武撂下电话,很随意,很坦然。
让他和西琳头疼了两个多月的王主任,就这么完蛋了?
老彪子却没有像他这么想,而是目露担忧地看着武哥问道:“是不是有点……”
“办事处成立初期,问题暴露出来,就意味着没有更合适的解决办法了。”
李学武淡淡地讲道:“还是要考虑时间成本,没必要在他的身上浪费精力。”
“问题帮你们解决了,但办事处不可能没有主任,你明白我的意思吗?”
“明白,回去后我一定把您的意思汇报给西琳站长。”
大强子身子坐的笔直,态度上不敢有丝毫的马虎。
对比起道上的手段,李学武的这种轻描淡写更让他肃然起敬。
解决不了问题,那就解决掉产生问题的人。
尤其是李学武提到的时间成本,他很快便理解了这个词的含义。
就像做生意的人必然要关注m2值一样。
没有涉猎相关工作或者业务,谁会听到m2这个词,又怎么会思考它代表了什么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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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学武点点头,对大强子近一年的工作成绩和心态还是比较认可的。
“听说你谈了个对象?”
“额——是,就是市场上认识的。”
听李学武打听起了自己的个人问题,且是这么的了解,大强子心里突突的。
见他这般模样,李学武笑了笑,端起茶杯问道:“还在恨我对吧?”
“恨我让你失去了那个护士,那个是你的初恋吗?”
“啊?不……啥、啥初恋啊——”
大强子被他这么问得有点不会说话了,磕磕巴巴地解释道:“我哪有初恋啊,喜欢了哪个就上呗。”
“还有,内给护士……”
他支吾了一阵,这才讲道:“我觉得不太合适,没有处下去的必要了。”
当初李学武答应他,吉城的情况稳定下来,就帮他把护士女朋友调吉城去。
现在吉城的情况早就稳定下来了,大强子却是丢了当初的心上人。
李学武是有些不落忍的,毕竟初恋最甜、最走心了。
“听说这个很不错?”
他打量着大强子问道:“她知道你的情况吗?有结婚的打算吗?”
“内个……我……”
大强子好像哑巴了似的,被李学武问得说一句磕巴一句。
老彪子在一边偷着乐,看了一会儿笑话,这才帮着他解释道:“现在登记不合适,再等几年的。”
“嚯——你还吃了嫩草了!”
李学武看着窘在那里的大强子笑了起来,给他比划了个大拇指。
“可以,比我们都强,只要是正经人家的姑娘,能过日子就成啊。”
“她……她爸妈没了……”
大强子端起茶杯灌了一口,低着脑袋解释道:“带着一个弟弟过生活。”
“听说是上了高中的,”老彪子在一边解释道:“爹妈生病没了,丢下姐俩。”
“哦,困难家庭啊——”
李学武了然地点点头,脸上的笑意敛去,看着大强子问道:“你这是做慈善啊,还是处对象啊?得分清楚了啊。”
“这可不是闹着玩的,直接影响了你以后的生活啊。”
“没错,我也是这么说他!”
老彪子在一边补充道:“他这个人啊,做事很果决,唯独在处对象一事上,像个初哥。”
“要真喜欢人家,就说喜欢的,处就完事了呗。”
他点着大强子说道:“你要是可怜人家,发了那份善心,就别给人家以身相许的错误信号,这不是为难人家呢嘛。”
“你自己想想,现在都还行了,往后呢?”
“你是让人家喜欢你啊,还是感激你啊?”
老彪子很是认真地说道:“在爱情这方面,我算是你祖师爷一辈儿的,我教你啊,这夫妻感情万万是不能有感激的。”
“你别跟我俩扯淡了——”
大强子一听他要当自己祖师爷,瞥了眼珠子不忿道:“你懂个屁的爱情!”
别说,对老彪子相当了解的他,最有资格质疑老彪子对爱情观的忠诚了。
刚特么一到钢城,这货就带着自己去支援贫苦妇女,哪来的爱情祖师爷啊!
老彪子却对他的观点不敢苟同,这算是对他爱情的污蔑和攻击了。
“我不懂爱情,我爱情的时候你还撩拨小寡妇呢!”
得,两人是半斤对八两,乌鸦站在猪身上,谁都别说谁黑。
互相了解的两人,要是扯扒起来,今天能说到后半夜去。
老彪子却是有正经的,挑眉讲道:“我们家你嫂子,正儿八经的大学生,她们家没落难的时候我就惦记着她。”
“她上大学,我见天的蹲她们大学门口等着瞧她,就为了娶她当媳妇。”
他坦然地讲道:“后来她们家落难了,我当然要伸手相助了。”
“咱们都是兄弟,话都敞开了说,你觉得我们家那位能相中我吗?”
“当然不能啊,我特么长得跟猪似的,如花似玉的大姑娘能相中我?”
老彪子说话有点牙碜,但话糙理不糙,这会儿讲道:“我喜欢她,就等于猪八戒相中嫦娥了,你说她知不知道?”
“落难那会儿没有一个人搭救她,是我,求着我哥,把她,把她们全家捞出来了,我图的是什么?”
“别特么跟我说仗义,四九城需要仗义的地方多了去了,哪就我了啊!”
他正经地看着大强子说道:“你嫂子跟我说,无以为报,以身相许,我当然乐意啊,小半年了,我就憋着娶她呢。”
“但有一样,结婚那天我就告诉她了,从磕头的那一刻起,她就不要感激我的救命之恩了,因为她现在是我媳妇了。”
老彪子摊开手,说道:“我特么绝对没有做慈善,我就是相中她了。”
“你说她时运不济也好,说我走狗屎运也罢,我就是喜欢她,怎么了?”
“你啊,看着成熟,实则单纯的很,”他点了点大强子,说道:“连特么找女人你都问人家为什么出来干这个。”
“还能是为了什么,总不能是兴趣爱好,为人民服务吧?”
大强子脸色憋的通红,瞪了他一眼,道:“我说我不去,你非带我去!”
“行,你现在不要脸的劲已经有我当年的三分功力了——”
老彪子点了点他,道:“我说的话你回去好好想想啊,结婚了来信儿!”
“早点考虑,给人家一个交代。”
李学武笑着听了两人的对话,这俩混蛋是特么够混蛋的。
看了大强子一眼,问道:“你弟弟给你写信了吗?”
“没有,是有啥事吗?”
大强子看向了李学武,知道刚刚的话都是扯闲蛋,还以为事情谈完了呢。
他弟弟周耀强同大春的弟弟一起去的京城,户口都挪走了。
这算是对他,以及对山上那些人的表态,也是一种奖励。
山里人不仅仅是卖货,也在卖命。
“可能是信走的慢,我说给你听,你提前有个准备。”
李学武点点头,看着大强子说道:“耀强在京城工作干的不错,我呢,这边有点关系,给他弄了个指标。”
“李哥,指标……我没明白您的意思,”大强子表情茫然地看着他,问道:“他是要干啥啊,还是……”
“笨蛋,当兵啊——”
老彪子提醒了他一句:“指标还能是什么指标,难道是生孩子啊?”
“啊!啊——”
大强子惊讶的愣住了,想要站起来,却又有些支使不动双腿了。
他嘎巴嘎巴嘴,满眼的不敢置信,听着老彪子的话,盯着李学武的眼睛,想确定彪子说的是不是真的。
李学武没否认,喝了一口温茶,解释道:“我问过耀强了,他个人还是喜欢当兵,来信应该是询问你的意见。”
“李哥……”
大强子没往起站,而是噗通一下跪在了地上,感激地看着李学武说不出话来。
李学武却是微微皱眉道:“这是干啥,站起来!”
老彪子很是理解地说道:“激动就激动,没必要这样激动——”
他扶着大强子坐在了沙发上,拍着他的肩膀说道:“当兵而已,又特么不是当太子,至于把你激动成这样吗?”
“呜呜——”
大强子倒是真争气,老彪子也是真会安慰人,这就哭上了。
李学武端着茶杯好笑又无奈,看着老彪子搞怪的表情,摆摆手,示意了门口的洗脸盆和毛巾,道:“给他擦擦脸。”
“老子特么还得伺候你!”
老彪子不忿地说道:“在家我都没伺候过我媳妇儿,真是特么造孽啊——”
嘴里这么叨咕着,可还是走去门口用热水投了毛巾递给大强子。
大强子接过毛巾捂住了脸,忍不住地又哭了一小会,这才控制住了情绪。
“对不起啊,李哥——”
他擦了擦眼睛,哽咽着说道:“我们们家做八辈子梦也没想过当兵的。”
“别这么说,”老彪子站在一旁拍了拍他的肩膀,安慰道:“你不是跟我说你爷爷给小帅扛过枪嘛——”
“我什么时候说过!”
大强子瞪了瞪眼珠子,认真地强调道:“我们家八辈贫农,根正苗红!”
“窝草——”
老彪子像是不认识他了一样,打量了他好一会儿才说道:“敢情你们家八辈祖宗灵活就业啊,说红就红,说黄就黄!”
“你给我滚犊子——”
大强子撇了撇嘴角,提醒他别坏了自己家的好事,这当着李学武的面呢。
要是知道了他们家的历史和成分,这指标再不给了咋整。
全家全族都等着他弟弟建功立业,把一家人漂白了呢。
到啥时候都是,一人当兵,全家光荣。
你说啥是光荣?
光荣就是有光,亮堂了!
这个机会有多么的难得,没有人比大强子更懂了。
他为什么要哭,情绪激动的背后是无尽的压力和承受。
李学武让他弟弟有了光荣的机会,就是给了他和他家人光荣的机会。
这一刻他对李学武在没有任何的意见,只觉得这辈子跟对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