墨上筠和阎天邢一过来,就有狗腿的队员自动让开位置,给他们腾座。
有人端上啤酒饮料,有人摆放刚出炉的烧烤。
墨上筠没有坐,而是站在方桌旁,手指弯曲在桌面叩了叩,用故作严肃的强调说:“讨好队长,这风气可不能养啊。”
“尊重,尊重!这是我们对你们的尊重!”
“你们平时辛苦了,应该的,应该的。”
“我们心甘情愿,绝对没有‘讨好’的意思!”
……
一群狗腿的人立即七嘴八舌地说了起来。
阎天邢一言不发地将椅子勾出来一点,示意墨上筠坐下。
扯那些没用的,还不如趁热吃烧烤呢。
一摸鼻子,墨上筠老实坐下。
旁边一群人嘻嘻哈哈的。
烤肉的人员已经换了一批,满桌狼藉在三十秒内被清理干净。
苏北和步以容忙活一阵,在墨上筠和阎天邢找位置坐下来。
刚烤好的烤串还是热乎的,荤素摆放的均匀,每一样都不算多,但是都不带缺的。
墨上筠爱极了肉串,拿起一串就开始啃。
有人喜欢把肉串从串上撸下来再吃,吃起来也文雅一些——譬如不远处刚坐下来的尚茹。她是在场吃起来最斯文的一位了。
不过,其余人都在部队呆惯了,连泥地都是随便往下坐的,最恶心的泥潭都待过,实在是不讲究,吃个串怎么简单怎么来。有的女队员在对比了尚茹和墨上筠的吃相后,自觉地朝墨上筠靠拢。
不能说尚茹的不是,这也没啥不好的,毕竟人家一看就是过着精致生活的。换做一批人,没准会觉得墨上筠“吃相难看”。
可在场的女生都是伪·糙老爷们儿,她们没法追求尚茹这种境界,只能朝墨上筠这种洒脱又豪迈的境界靠拢。
“烤串的,新烤的加点儿辣椒。”
吃完一串,墨上筠朝那边烤串的二人组喊道。
“加多少啊?”楚叶回过头来问,眼睛笑得弯弯的。
本就是随口一问,结果墨上筠琢磨了下后,还真的给出了准确的答案:“再加两倍辣。”
楚叶:“……”你的基础辣是多少来着?
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
言今朝默不作声地拿起辣椒罐,直接没命地往烤串上撒辣椒。
——毕竟,他估摸着,墨上筠在吃到新一批烤串时,也会忘了“基础辣”是怎样的,辣度如何衡量。
反正多加一点辣椒,准没错。
辣椒在言今朝手里扬起、洒落,像是漫天的雪花。
墨上筠抽空瞥了一眼,为这小师弟的“狠劲”颇感佩服。
“喏。”
阎天邢拿了雪碧、可乐、啤酒、牛奶各一罐给她。
“瞧你这架势……”墨上筠看了眼桌上多出的四个易拉罐,眉毛微微一抽,“是不打算帮忙了?”
“我娇弱的胃,承受不住这种级别的辣。”阎天邢非常坦诚地承认自己的不足。
“也对。”
盯着他半响,墨上筠想到他几个月前那晚胃疼的模样,赞同地点点头。
阎天邢:“……”不知为何,墨上筠这样认可的态度,让他稍稍有些不爽。
有些事实,他能说,别人不能说。
尤其是,墨上筠那古怪的眼神,让他忽然想起某些不愉快的经历。
纪舟组织将木屋里的乐器拿出来。
这些都是队里的队员带过来的。
他们之中好些个人都有点才艺,平时真正组织的晚会,会让他们表演节目凑个热闹,平时闲的时候都有练一练,技巧也不会生疏。
像这种有女队员在的晚会,他们肯定不会忘了秀一把。
所以,都各自把乐器事先搬到木屋里来了。
样式还挺多的,除了吉他、口琴、快板,还有人觉得新奇、临时在部队学的手鼓。
听闻女一队那边有人学过大提琴、小提琴和钢琴,不过他们部队可找不到这些乐器,所以她们都很扼腕,有才华都展现不了。
吉他比较大众,也算是好学的,队里有两个会的,另外几个想学,也有几个想凑热闹,几年下来,基本半数以上都学会了。
所以,乐器刚搬出来的时候,吉他是比较抢手的,转眼就被抢没了。
他们一撸袖子,就开始施展才艺。
像牧程这样骚包的,还吼了两嗓子,吸引了以梁之琼为首的女队员的注意。
墨上筠听得他们一阵咋呼,低头吃着烤串,后来听到乐声响起的时候,才回头看了一眼。
听闻是临时抱佛脚,但没有想到,他们弹得还挺好的。
而且,配合地也不错。
观众们很赏脸,都拿着吃的围聚在一起,有认真聆听的,也有在旁和声的。
哦,歌名是《打靶归来》。
墨上筠索然无味地收回了视线,心想她已经离这个越来越复古地年代远得能用光年计算了。
一曲完毕,墨上筠咬了口玉米,轻声嘀咕道:“有请我们下一位新生代的才华歌手,带来一首曾经广为流传的经典老歌,《一二三四歌》。”
她的声音很轻。
周围的气氛很热闹。
嘀咕的时候,只是调侃一下,却没有想到被挨着她的阎天邢听了个清楚。
阎天邢闻声一顿,垂下眼睑打量着她,瞧见她低头撇嘴的小动作,明显对曲目有些不满意,但小声抱怨的模样,可爱得紧。
“你去试开个好头?”
阎天邢靠近她耳侧,嗓音压得低,磁性的声音里充斥着愉悦的笑意。
偏头看他,墨上筠说:“差远了,不扫兴。”
阎天邢说:“听说你钢琴十级。”
墨上筠惊讶地挑眉,“你怎么知道?”
“你哥说的。”
怔了怔,墨上筠倏地笑了,“十多年前的事,手早就生了。”
这倒是真的。
虽然自幼被丢到老家,自己业余时间学习武术,但岑沚第一次生女娃,觉得不应该跟墨上霜一样放养,所以被某些富太太官太太建议说——女孩子要学钢琴。
岑沚当然也问过墨上筠的意见。
不过,岑沚问的是:你愿不愿意多一样吃饭的技艺傍身。
墨上筠当时深受隔壁家苏恒的影响,觉得“技多不压身”是很有道理的,加上年纪小看问题不全面,所以就傻乎乎地跳进了岑沚的坑里。
岑沚给她报了钢琴班,墨上筠定期学习。
自幼苏恒就“教导”墨上筠:该玩的时候使劲玩;该学的时候使劲学。什么时间段做什么事,确定好要做的事就别敷衍。
总而言之,墨上筠上课还算认真,后来一路考了个十级,算是给岑沚交了个差。
其实那时候岑沚早就把这件事抛于脑后了。而且那时在墨上筠学了几个月后,就意识到该让墨上筠自己选择的,后来问墨上筠如果不想学的话就不用学。奈何当时的墨上筠以为家里贫穷,报名学费也是一笔钱,绝对不能浪费,就表示可以继续学下去了。
但时间过去那么久,想让她顺利弹上一曲,估计都得准备好几天。更不用说“十级”的能力了。
“吉他肯定不会丢。”阎天邢老神在在地说。
“这么笃定?”墨上筠轻笑着挑眉。
“毕竟,不仅大众,还比较帅。”
墨上筠:“……”太了解她了。
吉他她倒是偶尔会玩玩。
初中开始接触,高中折腾过,大学还偶尔显摆一下。
理由就跟阎天邢说的一样——毕竟,帅啊!
而且,简单。
但她不是很想秀一把。
首先是没必要,其次是秀的太多……凸显不出她的“帅”。
“真不去?”
“吃你的吧。”
墨上筠将手中有点凉的五花肉用包菜包好,塞到阎天邢的嘴里。
阎天邢顺势张口吃了。
因大家注意力都在“节目”上,这一幕,并没有几个人注意到。
但,站在人群里如芒在背的尚茹见到了。
因两人坐在一起、怕他们俩打起来的百里昭,也见到了。
尚茹先前见他们俩就有些端倪,如今瞥见不算意外,可得到证实后的惊讶,总归还是有的。
她以为墨上筠的对象会是那个青年。
毕竟他们站在一起的时候,也很般配,而且至今都有联系。
她想不到除那个青年外,还有什么人能适合墨上筠。
同龄人对于墨上筠而言,都显得“幼稚”。他们的阅历和思想……再优秀的人,在墨上筠跟前都会差一些。
而现在,她的对象是一个军官。
看着年纪不过三十,大不了墨上筠多少,但足以压下墨上筠的气场;如此年纪已然是两杠三星,优秀程度可想而知;长相俊美,几分邪魅,几分优雅,身上有着在有底蕴家族才能培养的气质,跟周围一干人等自动划清界限……
墨上筠在他跟前,如同普通人。
一方面,尚茹觉得墨上筠找到这样的对象,算不上意外;另一方面,她见到墨上筠受人追捧、人缘极佳,连对象都是这种级别的……难免又有些介怀。
刚跟人宣扬过墨上筠的“现状”,却发现墨上筠的生活跟她所想的,完全相反……
她不舒服得很,感觉五脏六腑的器官都打结了。
正在她心烦意乱之际,眼前忽然掠过一道身影。
如风。
发丝惊起。
尚茹鸡皮疙瘩都起来了。
她只瞥了一眼,就见对方已经穿过人群。
她皱了皱眉,没有再管。
丁镜几乎是强行被百里昭拎出来的。
她当时刚想着挤到前面去“秀一把”,没想到吉他刚刚到手,就被百里昭给一把拉走了,她都不知道吉他到底被谁给抢了去。
“啥事儿啊?”
拉着被扯开的外套,丁镜莫名其妙地问她。
嘛事儿,得这么风风火火的?
“你跟墨上筠一个宿舍,应该知道墨上筠的情况。”百里昭朝墨上筠、阎天邢方向扫了一眼,面色严峻地朝丁镜说道。
“啊……”丁镜仔细想了想,说,“那得看什么事儿了。”
百里昭一本正经地说:“前两天宋医生过来了一趟,有透露过,墨上筠自从回来后,就没有去找他做心理咨询。”
她的严肃、紧张,让丁镜一时收敛了玩乐的心思。
恍惚间还以为墨上筠有精神病了……
丁镜定了定神,问:“所以?”
“我觉得上次救援行动,对她会造成一定的心理阴影。”百里昭说,“她毕竟年纪还小。”
“……啊。”
丁镜开始思考百里昭担忧的问题。
百里昭问:“就你的观察来看,她最近有没有反常的举动?”
“……”
墨上筠最近陷入热恋状态、时不时撒把狗粮,算不算反常行为?
不对啊!
苏北和梁之琼比墨上筠过分多了……
“没有吧……”
见百里昭问得如此慎重,丁镜一时倒也说不准,答得时候难免有些虚。
“没有她会强行给阎队塞吃的?!”百里昭的声音猛地加重起来。
哈?
丁镜懵了。
塞吃的……问题很大……吗……
就算是你一口我一口,也就是在大庭广众下,稍微有点不雅吧。
丁镜觉得自己跟百里昭的脑电波有些搭。
“所、所以?”
“你知道墨上筠一直对阎队有意思吗?”百里昭头都大了。
“……知,知道啊。”丁镜疑惑地眨眨眼。
这个,有啥逻辑吗?
“我早让她不要吊死在一棵树上的,结果她不听。现在她已经疯到给阎队塞吃的了,我估计阎队也不好当面跟她发火,但她这样下去,以后他们俩关系肯定会越来越糟糕……”百里昭非常严肃地分析着,然后紧盯着丁镜,“你跟墨上筠一个宿舍,必须好好盯着她!千万不要让她做傻事。我会跟苏北她们商量一下,哪天找机会让她去见一见宋医生……”
“……”
丁镜震惊地听着百里昭一本正经地出主意。
我滴昭妈,你的脑回路敢不敢再弯曲一点……
“昭妈!”
丁镜算是理解她的意思,沉沉地喊了她一声后,抬手摁住了她的肩膀。
正在分析的百里昭,话语倏地一顿,抬眼疑惑地看着她。
轻轻叹息着,丁镜对上她的视线,认真地问:“你就不觉得,墨上筠和阎队是在交往吗?”
“怎么可能——”
百里昭刚想否定,可话语却猛地一停。
好像……有……这种……可能?!
百里昭瞪大眼睛瞧着丁镜。
丁镜拍着她的肩,用力地点点头。
呆愣半响,百里昭最终错愕地出声,“真的啊?”
“嗯。”
一挑眉,丁镜肯定地点点头。
百里昭:“……”
她,需要缓缓。
怕百里昭惊吓过度而摔倒,丁镜揽着百里昭的肩膀,然后侧过身,朝墨上筠和阎天邢的方向抬手一指,尔后又一拍她的肩膀,说:“你不觉得,他们俩还挺配的吗?”
“嗯……”
经丁镜这么一说,还真的是挺配的。
可能是忽然转变的心态,让百里昭的想法也不由自主地跟着改变。
先前觉得他们俩待在一起的气氛,怎么看怎么不正常,像是墨上筠故意缠着阎天邢。现在却忽然觉得……有那么点儿谈恋爱的意思。
百里昭惊呆了。
“我需要缓缓。”百里昭如此说道。
“去唱首歌吗?”丁镜朝她邀请道。
百里昭摇摇头。
她要好好理一理这件事。
毕竟,这是两个截然相反的极差。
墨上筠心态有问题一事,她也得好好琢磨一下才行。
百里昭坐在靠近篱笆的马扎上“思考人生”,丁镜一心扑在节目上,见话题差不多结束,转身便离开了,重新杀入人群。
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复古的歌曲变成了这几年的流行音乐。
一直对他们的曲目耿耿于怀的墨上筠,总算是松了口气。
穿着军装唱军歌,她没有任何问题。
现在褪下军装,每个人一身的便装,凑在一起就跟青年男女开party似的,结果整出一些早些年的军歌,违和感爆棚。
年轻人嘛……总归得有点儿年轻人该有的朝气。
“满意了?”阎天邢揶揄地问。
“嗯。”
吃饱喝足的墨上筠,满意地点点头。
这时,楚叶将新烤好的食物端过来,但视线却止不住地朝人群聚集的地方移。
墨上筠笑了下,说:“别瞅了,去玩吧。”
“我……”
楚叶有些迟疑。
毕竟,他和言今朝是被分配到这个时间段烧烤的。
“口味不对,我自己烤。”墨上筠说着,指了指人群方向,“吃的也端过去。”
“……”
楚叶看了阎天邢一眼。
虽然墨上筠发话了,但是,自家队长的意见也是挺重要的。
阎天邢微微颔首。
楚叶眼睛一亮,立即端着刚烤好的烤串挤进人群。
墨上筠轻笑着起身,拍拍手去跟言今朝一起弄烧烤。
阎天邢笑眼看着,也没有管她。
表演节目的换了一轮又一轮。
表演人员随机搭配。
氛围正好。
任何曲目,都是会唱的凑上前来一起歌唱。
各种花式表演。
梁之琼唱歌跳舞样样精通,俨然成了最亮眼的一个。但她在这地方待久了,女生那点虚荣心早就被“战友情”磨得个精光,除了在尚茹这里显摆一下,就没别的目的了。所以多数时候,都是拉着其他女队员一起上阵的。
当然,谁都不带怵的。
就算不擅长的,也没有人说不是。
丁镜强行抢到了吉他,嚷嚷着要表演一下,让别人好好配合她。结果她的吉他就学了小半个月,唯一会的一首《在那桃花盛开的地方》弹奏得格外刺耳,众人强颜欢笑地安静听着。不过,丁镜实在是有一把好嗓子,一张口就让他们懵在原地。
断断续续的奏乐声里,她用好听的歌声强行把奏乐的不足给压制下去。
众人瞪大眼睛看着她,这种极其强大的反差,硬是让周围那些声响都渐渐归于平静,所有人都不自觉地朝丁镜投去深切的关注。
“大姐大!咱们清唱吧!”
唱到一半的时候,任予忍无可忍地窜出来,表达了一下在场所有人的心情。
丁镜一脚给扫过去,傲娇地说:“滚,别打扰我演奏。”
任予赶紧闪开,可是膝盖还是被她脚尖扫到,差点儿当场给她跪了。
其他人一阵窃笑,说着“让人家好好演奏完”“尊重一下丁姐”之类的话语,硬是把任予给挤兑开了。
又不是啥正经场合,人家就热爱秀一下吉他,还能有意见不成?!
清唱啥的,以后有的是机会嘛!
任予莫名其妙被他们给挤到外围,很是委屈。
燕归朝他做着鬼脸,无声的嘲笑。
任予叹了口气。
……
尚茹全程都觉得自己与这样的气氛格格不入。
她以为她是很擅长融入各种氛围的。
最起码,表面上能“融入”。
在校时、工作时的聚会,私下的,明面上的,各种形式的,她都可以应付。
她觉得这些人的聚会,自己也能游刃有余。
可现实的问题是,这些人客客气气地对她、欢迎她,给她吃的跟她说几句话,看起来没有任何不对劲。可是,她清楚的感觉到,自己跟他们,没有共同语言。
她无法理解,明明有着这样一把好嗓音的丁镜,为什么会执着于那把吉他。
她无法理解,有男友的梁之琼可以跟其他男生勾肩搭背的拍照,而澎于秋只是笑笑地在旁看着。
她无法理解,他们不灌酒、劝酒,却在私下里打赌,谁谁谁今晚会喝几口,而赌注竟然是明早提前几点起来帮忙整理内务。
……
每个人的关系都是如此融洽。
这里的氛围,和谐、欢乐、温馨、轻松……没有谁想着压谁一筹,没有那么多勾心斗角、狗血桥段。
长得好看的姑娘,会当着在场所有人,不顾形象地放声欢笑。
姑娘们“征服”小伙的手段,是直接用酒精打压,郁一潼吹一瓶啤酒连眉头都不带皱一下的,把几个小伙吓得脸色苍白。
尚茹恍惚想起很久以前,好像有过类似这样的片段记忆。
但是,没有这样的真切。
离她太远了。
她站在人群里,分明所有人都对她以礼相待,可她却觉得被孤立了一般。
有时候,她会想着去找纪舟。
可是,纪舟似乎一直都在“忙”,不参加节目表演,不靠近围观,偶尔是在做事,偶尔是在跟人聊天。
他做事的时候,她几次找纪舟,以帮忙的方式靠近,但都被纪舟以“客人”的理由回绝了。
距离感和生疏感,让她心生挫败。
对,客人。
所有人都是“主人”,唯独她,是“客人”。
“嘿,你要来一首吗?”戚七搭上尚茹的肩。
唐诗静站在人群外围,心不在焉地看着。
她手里拿着一瓶插上吸管的豆奶,常温的,已经喝到一半了。
豆奶是纪舟给她的。
乐曲也好,饮料也好,都是纪舟负责的。
听说就准备了一箱的豆奶,本以为没有什么人喝的,结果刚一打开就被哄抢一空。不止女队员,男队员也喜欢喝。
她去的时候,慢后了一步。
她手中的一瓶,是纪舟给她的。
豆奶的香味浓厚,味道清甜,不腻,很好喝。
余光偶尔会往旁边瞥一眼,纪舟觉得火锅底料不满意,正在想办法往里面加调料。
他做这些的时候,谁都不敢靠近——因为没人能做的像他那么好,所以一靠近只会挨批评。而且还是拐弯抹角能让人反应半天的那种“批评”。
“唐诗!”
眼前晃出一道身影。
是温知新。
“诶?”
正在偷看的唐诗,迅速将视线移过来,明显受到了些许惊吓。
温知新赶紧往后退了一步,他抬手一抹后脑勺,有些抱歉地冲她笑,“吓到你了?”
唐诗摇摇头,“没事儿。”
温知新松了口气,望向她的眼神里,有那么几分的小心翼翼。
“有什么事吗?”唐诗问。
“我跟我哥弹吉他,你能不能来唱一个啊?”温知新询问时不敢正面跟她对视,而是视线左右乱瞥,可说完后,他又忽然低下头来,眼睑微微垂着,认认真真、仔仔细细地盯着她,声音很轻,语调很快,“宋词和元曲说你唱歌很好听。”
“唔。”
唐诗有些迟疑。
她想拒绝。
可是,她停顿几秒,刚找到理由想开口,就听得人群里一阵喧哗声。
前面表演的人已经下场,掌声和哨声里,她看到尚茹走出人群。
表演区域是独立划分的一块地,脚下石头的颜色不一样,地面稍稍要高一些。上面会摆着几张椅子,可以让表演者坐着,因为高度也不会让外围观众觉得表演者被人群遮挡了。
GS9的队员素来很给脸,为了给“客人”留个好印象,自是更不用说,嗷嗷欢呼着,拥着尚茹上台。
唐诗飞快地朝另一侧瞥了眼,见到纪舟停下手中动作,微微偏着头,视线落在台上。
唐诗便咬咬唇,心思有点动摇。
“就玩玩嘛,不要有什么心理负担,你们队除了墨队,其他人都上场了哦!”温知新见她没及时做回应,有些紧张地劝说着。
“……好吧。”
呼出一口气,唐诗朝温知新点点头。
温知新顿时喜笑颜开,迫不及待飞奔着去告知温知故了。
倒是把唐诗丢到了原地。
远远看着这一幕的温知故,无语地白了兴奋的温知新一眼。
——就他这白痴样儿,还想追人家?
亲哥表示一点都不看好。
……
尚茹选的是一首英文歌。
歌曲多数人没听过,负责奏乐的没有办法。原本澎于秋是会的,不过碍于梁之琼的警告,所以没出这个风头。
尚茹也没迎合他们换曲目,而是选择了清唱。
效果挺好。
许是这是今晚头一次听到外文歌曲,在场安静聆听的队员倒是挺多的。
大家都给脸儿,不随便添乱。
唐诗安静地听着。
很好听。
发音标准,歌曲流畅,嗓音婉转。
她抽空看了纪舟一眼。
赫然发现,纪舟正专心往过火锅里添加辣椒,步以容站在他对面,不知在跟他说着什么,脸上笑容淡淡的。
她多看了两眼,看到纪舟也在笑,很温柔的那种。
倏地,纪舟偏过头来,朝她的方向看了眼。
她来不及躲,视线猛地同他对上,猝不及防间,两人皆是一愣。
纪舟只有那么一瞬的愣怔,恐怕还不到一秒,眼底笑意漫开,连柔缓的月光在他眼里,也染上了几分温柔。
唐诗朝他点点头,有些局促,但尽量保持着冷静。
片刻后,两人不约而同地移开视线。
……
火锅里的汤料在翻腾,袅袅烟雾往上散开,氤氲在空气里。
步以容放了两块魔芋进去,然后问纪舟:“这么拖着不像你啊。”
纪舟放了两块玉米,说:“我说不准。”
步以容问:“你还是她?”
“她。”
低头看着食材,纪舟又放了两块地瓜片。
“抓紧了,”步以容说,“我们队里好几个都想追她。”
纪舟看了他一眼,没有说话。
微微一顿,步以容看着火锅里翻滚的食材,“你不是不爱吃玉米吗?”
纪舟轻笑道:“你也不爱吃魔芋。”
步以容了然地笑了笑。
懂了。
尚茹还在歌唱,但在这火锅旁的人,没有谁认真去听。
权当背景音乐了。
墨上筠端着自己烤好的烤串过来。
“来,试试。”
她将盘子送到阎天邢跟前。
在吃烧烤的时候,墨上筠是典型的肉食动物。在她的夜宵世界里,喝酒吃肉才是王道。
不过,阎天邢可能因为胃的问题,晚上更偏爱吃一些素食。
墨上筠烤的全都是素食。
跟阎天邢吃过几顿,就算阎天邢不明着说自己喜欢吃哪种口味的,阎天邢也看得出来。
“我的呢?”苏北说着就朝这边伸出手。
墨上筠白了她一眼,直接把她的手打开。
阎天邢拿起一串千页豆腐,同苏北道:“找步以容去。”
“……”
卧槽,还亲自下场了?
这么护食……太抠门了叭。
苏北默默地收回手,因为阎天邢的“下场”而惊讶,一时间竟然忘了怼墨上筠。
“唱得还挺好听。”
往后看了一眼,墨上筠瞥见尚茹,由衷地赞叹了一句。
苏北斜眼看她,“怎么没见你夸我?”
嘴角微抽,墨上筠惊奇地说:“夸你那首《茉莉花》?”
苏北瞪了她一眼,“我还弹了吉他呢。”
阎天邢说:“一般般。”
虽然没听墨上筠弹奏过,但阎天邢打心底觉得……在场所有人的弹奏,在墨上筠这里,都是“一般般”的水平。
“喏,一般般。”
墨上筠一扬下巴,朝苏北挑衅地扬眉。
莫名其妙就挨怼的苏北:“……”她就想吃一串墨上筠做的烤串而已,怎么还带连番“怼”的?!
要命了!
苏北哼了一声,起身离开位置,去找步以容抱怨。
墨上筠跟阎天邢低语几句,打算去弄一点火锅过来吃。
……
尚茹一下场,就轮到了唐诗、温知故、温知新的组合。
双胞胎兄弟外加唐诗的组合,引起的轰动效果比尚茹的还要明显。
不说别的,光是在性格、处事方面,唐诗在男队的排名绝对是前三的。
——墨上筠稳稳排在第一。实在是因为她的存在感实在是太强,多数时候大家总是会不由自主想到她,这也是没办法的事。当然,大前提是,墨上筠虽然性格比较欠,但为人做事方面实在是没得说的。而且像燕归、言今朝、段子慕这一类人,爱好比较奇葩,就倾向于墨上筠这种比较欠的。
尚茹重新回到人群里,不过这一次没有站在中间,而是在外围部分。
她在台上时,特地有注意过纪舟——就没看到过纪舟正眼往这边看上一眼。
她抱着一点期待,期待着纪舟专心做着自己的事,对所有表演都不感兴趣。
却,万万没有想到,纪舟已经停下来,站在火锅那一桌旁边,正面朝着表演台,眸中带笑地看着在台上的人。
她愣住了,盯了好一会儿。
而感知到这边注视的纪舟,偏头朝这边看过来,在跟她的视线对上后,礼貌地点头一笑,只是短暂一两秒的时间,很快就转移开了。
视线重新回到表演台。
节目已经开始了。
那是一首很普通的歌曲,很简单,大家都会唱,难度自然不如尚茹的。
唐诗声音好听,节奏乐感还行,可毕竟没有学习过唱歌,没有那么多技巧,在学过的尚茹看来,不过普通的水平。
但是,纪舟的眼神,却全程都落在唐诗身上。
旁观这一幕的尚茹,轻轻咬着唇,在唐诗最后一个字唱完的那刻,闭了闭眼。
她还是还对纪舟报以幻想,那她就是个傻子……
说说唱唱。
吃吃喝喝。
玩玩闹闹。
时间转眼就已流逝。
但是,气氛却愈发地热闹、欢快、融洽。
计划九点就该结束的,可时间被一拖再拖,转眼即将到十点。
墨上筠、阎天邢、步以容、纪舟这些个管事的,仿佛都没看到时间,没有谁去制止、宣告结束。
“该散场了,谁最后表演一个?!”终于,有人在询问。
众人意犹未尽。
但是,最后的表演,却让他们一时犯了难。
今晚的最后一场演出,总该稍微有点不一样吧……
所以不能跟先前一个模式。
该有些特殊的。
意识到这一点,先前那些个争先恐后想要表演的人,倒是安静下来,没敢贸贸然去承担这个责任。
当然,也有他们不愿意今晚的欢乐时光到此为止的原因在。
对于男一队而言,这样的模式很寻常、普通,因为隔三差五就会组织一次。
但是,这是男一队和女二队的第一次party,气氛跟往常完全不一样……
静默很久,有人抬高声音询问道:“谁来呀?!”
“墨上筠!”
因为刚得知偷摸煨好的地瓜被墨上筠吃了的丁镜,非常愤怒地咆哮。
然而,不知所以然的其余人,却以为她是在回答先前的询问。
终于有人想到游离在火锅和烧烤以及阎天邢之间,享受着美食乐趣、却消失在演奏人员名单里的墨上筠。
——玩得太尽兴了,竟然把这么重要的人物给忘了!
“墨队呢,来一个呗!”
“你们竟然放过了墨队?!”
“简直不敢相信,你们会犯下这么不可原谅的错误!”
……
顿时,所有的视线刷刷的,全部集中在站在火锅旁的墨上筠身上。
就连尚茹也不例外。
众目睽睽之下,墨上筠淡定自若的,把最后一口红薯给吃了。
“吃完了。”
墨上筠看着丁镜,非常遗憾地说着,眼里没有丝毫愧疚。
——天地良心,她是觉得地瓜快凉了,怕浪费才解决的。
“吃完了该表演了!”
“墨队,你这次可逃不了!”
“墨墨,表演一个呗,你那么多才艺……”燕归眼巴巴地瞅着墨上筠。
下一秒,大部分的人都朝她围了过去。
“必须来一个!来一个!”
他们开始起哄,热情高涨。
接下来,几乎所有人都在喊——
“来一个!”
“来一个!”
“来一个!”
墨上筠轻笑着,微微歪了下头,似是在思考表演什么。
就在这时——
热闹起哄的声音里,不知是谁吹起了口琴。
所有的声响,都在一瞬间归于宁静。
这是他们都很熟悉的旋律。
《Auld、lang、syne》,这是一首耳熟能详的歌曲。本就是非常有名的诗歌,后来被谱了乐曲,成为歌曲广为流传。同时,也被翻译成多个国家的语言。在他们的国家,这首歌的名字被翻译为,《友谊地久天长》。
这是一首非常适合作为此次晚会结束的歌曲。
光是开头的旋律,就足以让人热泪盈眶。
而吹奏者,是站在木屋门口,身形隐匿在阴影里的阎天邢。
嚯——
看清楚阎天邢的存在,所有人在这一刻心情都难以自抑。
阎天邢的表演,跟墨上筠的表演……没差的!
只是,他们平时不敢起哄阎天邢罢了。
事实上,相较于墨上筠,他们更倾向于阎天邢的表演……
毕竟墨上筠容易相处,又是个极其爱“炫”的,才艺表演拈手就来。可是,阎天邢却让人在这样热闹的场合里,纵然想起他,也不敢对他起哄。
所以,眼下,所有人都规规矩矩的,静静地听着乐声响起。
墨上筠望着屋檐下的阎天邢,眼睛眨了眨,眸底迸发出一抹亮光,细碎的光,像闪耀的星星,很漂亮。
她往后两步,非常轻松地跳跃了一下,抬手往上一伸,手指拂过头顶的槐树树枝,再次落地的时候,一片完整的槐树树叶已经夹在她的指间。
再走一步,便是围栏,她身形朝后面靠着,斜斜地倚着,右腿微微弯曲,站姿很放松。
在她身后,是枝繁叶茂的槐树,树枝四处蔓延,有一束在她头顶展开,因她先前的晃动而上下晃动着。有月光从树叶缝隙漏下来,打在她的身上,微微浮动着。
两根手指捏着树叶,从一端开头到微端,指腹一抹而过,然后树叶被递到唇畔。
她抬眸,视线隔着重重人影,落到相隔一段距离的阎天邢身上。
阎天邢也在看她。
中间有那么多人,可是,他们的视线交汇着。
都知道,在注视着对方。
奏响。
节奏与口琴声奇迹般地吻合。
一部分视线朝这边看来,带着惊艳的色彩,每个人的眼睛都亮亮的。
但是,在这样的乐声里,没有人敢轻易出声。
步以容伸手将汤水翻滚着的火锅炉子都给拿了下来。
“Should、old、acquaintance、be、fot,and、never、brought、to、mind?Should、old……”
随着口琴和树叶的旋律,围观的人群开始齐声歌唱。
异口同声的。
这样整齐的歌声,如同在唱军歌,但没有那么嘹亮,声音悠长而婉转,满怀情意。
所有的杂音都跟着消失,他们不自觉地停下所有的动作,笑意明朗地唱着。
山间唯有飘荡的歌声。
夜色静谧,月光如水,合唱的歌声在响彻。
许是被气氛所感染,就连尚茹都忍不住跟着轻声哼,“For、auld、lang、syne,my、dear,for、auld、lang、syne,we'll、take、a、cup、of、kindness、yet,for、auld、lang、syne……”