更没有想过那个女人是谁,或者那个时候对她来说,那个女人是谁都无所谓,反正她也爱不起了。
可如今所有的真相纷至沓来,她要在最沉沦的时候,知道和他有过孩子的女人就是温暖,她的情绪真的承受不了这么重打击。
傅青山深深的看了一眼林嫣,然后才滑下了接听键,“爷爷。”
傅长林低沉浑厚的声音从电话的那端传过来,“嗯,你现在回傅家老宅一趟,有人找你。”
“好,我知道了。”
挂断电话,傅青山就靠近了林嫣一些,“嫣儿,我真的没有做过……”
林嫣没有退后,而是踮起脚尖,伸手捂住了他的薄唇,她说,“嘘嘘,傅青山,你能不能不要解释,给我最后留一点尊严?”
“我林嫣眼瞎看错了温暖,是我识人不清,我林嫣爱了你傅青山十几年,最后落得家破人亡,是我咎由自取,所有的一切都是我的错。所以,傅青山,你和傅家就放过我们林家吧,我们到了国外以后,绝对不会再踏回林城一步。”
傅青山的眉眼落下重重的阴霾,想要伸手拉开她覆在他唇上的小手,却被她躲开,随后覆在上面的小手又加重了一些力度。
林嫣穿着白色拖鞋,踮起脚尖也不过到他的喉结的位置,说话的气息不时喷洒在上面,有些微痒,“你是傅家的长子,如今已经过了而立之年,事业有成,在林城军政界也算呼风唤雨一手遮天,他们不会眼睁睁的看着你跟我周旋下去,随时面临着受伤和没命的危险。”
“而我呢,确实也配不上你,这么多年,是我的执念害得你无法拥抱幸福,害得你和家里的分歧越来越大……”
“我确实有愧于你,但你也确实有愧于我,我们早就扯平了,四年前就扯平了。如果你觉得这么多年的人生搭在我身上不值得的话,想要报复我一下,那么现在也算做到了,而且你看看我,现在已经这么惨了,也该如你的意了!”
说完,她就拿下了放在他薄唇上的小手,又伸手梳理了一下自己被风吹乱的波浪长发。
傅青山的脸色已经黑得不像样子,他没有说话,只是垂在身侧的双手紧握成拳,“我不想跟你吵,一切等我回来再说。”
“傅青山,你不同意我也会走,想法设法的走。”
只要她想,就没有她做不到的事情,包括离开他。
傅青山高大挺拔的身影瞬间怔在原地,窗外阴沉的光线落在他的背上,将他的身形勾勒的愈发的僵直刻板。
他知道她能做出来,只要再往海里面跳一回,虽然不敢保证百分百能活,但只要离开他,她完全不在意会不会死。
四年前这样,四年后也这样。
林嫣走过去,一双柔软的手臂环住他劲瘦的腰身,在他回过头去看她的时候,朝着他眨了眨眼睛,然后笑着说道,“我这辈子都生不了孩子,生理和心理缺陷都很大,我们之间又隔着世仇,想要走到一起有多困难,你比我清楚。”
“逼你娶我的时候,是我不够清醒,但现在我已经很清醒了,拜托你也清醒一点。”
傅青山蹙紧眉头,一双深黑如夜的眼睛里,像是有燃烧的火焰,“林嫣,这就是你追在我身后十几年的所谓爱情?”
她的感情好像真的可以收放自如,以前不管他对她有多么冷漠,多么厌恶,她都可以随时自愈,就算冷战,也是她主动端着笑脸来哄他,现在他们角色对调,他每天不停的哄她,觉得她的态度伤人,就自己找办法自愈。
可……爱呢?她说的那些爱都去哪了?
“林嫣,你现在是在测试我的忍受能力。”
林嫣又朝着他眨了眨眼睛,然后松开了环在他劲瘦腰间的纤细双臂,“傅青山,不是我在测试你的忍受能力,是你在测试大家的忍受能力,你去吧,我等着你拖家带口的回来。”
傅青山眉头皱了皱,转过身用了很大的力量,把她拉拽到了他的胸膛前,“林嫣,当年你在我眼前晃来晃去,追我的时候,可不是这么说的。”
“你说过,只要你在我的身边一天,其他的女人就休想觊觎我一分一毫,你还说过,只要你的名字写进我的户口本,就永远别想有人除掉,可最后推翻这些话,又全都是你,林嫣,你就是个骗子,最会用感情说谎骗人。”
林嫣的一双小手在他的胸膛前捶打了几下,他却丝毫没有放松力度,反而力度越收越紧,她疼的皱眉,抬脚狠狠的踩在他的皮鞋上,膝盖又狠狠的顶着他苍劲的双腿,可却都无法撼动他半分,反而越来越沉沦与他的力量周旋。
男女之间的力量本来就很悬殊,林嫣又高烧刚退,浑身没什么力气,扭动了几下就放弃了挣扎。
傅青山见她的小身子软了下来,就朝着她小巧的耳廓吹了一口热气,“跟我一起去?”
“傅青山,你有毛病,让我跟着去看你们一家三口团圆吗?”
傅青山轻轻一带,把她抵在了墙壁上,“我没碰过她。”
“我之前就跟你坦白过,你去英国的那几年,我一直都在特种部队里面集训,周围都是糙老爷们,连个年轻的小姑娘的人影都看不到,后来你回国没多久,我们就发生了关系,之后结婚怀孕生孩子,连温暖长什么样都忘了,我怎么可能碰过她?”
林嫣一瞬不瞬的盯着他深邃的眉眼,好一会儿才淡淡的说道,“傅青山,你知道那天在商场里碰到的那个和妈妈走丢的孩子是谁的吗?”
傅青山没说话,只是挑了挑眉骨,好像已经猜到了她接下来要说什么。
“对,没错,就是温暖。”
她动了动,想要挣脱他的束缚,却被他又狠狠的压了回去,她十分不满的皱了皱眉头,“你赶来警察局之前,她先离开了,那个孩子和你长得很像,眉眼轮廓极其相似。”
“这就是你这几天跟我闹别扭吵架冷战的原因?”
林嫣没说话,等于默认。
傅青山见她默认了,才放开对她的钳制,也总算弄清楚她这几天找他别扭的原因了。
他动了动,将按在她双臂上的手刚刚收回来,她的小脚就踹了过来,他本来能躲开,但旁边有破碎的玻璃器皿,如果他躲,她就一定会踩在上面,就挨下了这一脚,虽然不是特别疼,但也够他缓一会儿了。
他因为疼痛微微弯下腰,眉头蹙的更紧,“整天就像只小野猫一样,就不能温柔一点?你以前追我的时候就算有脾气,也会在我面前憋着……”
“少跟我提以前。”
林嫣又要踹过来一脚,这回被他的大手拦住,然后顺势将她的腿环在了他的腰身上,以这样亲密的姿势将她抵在了墙壁上,“为什么不能提?以前……”
“不许提以前”
她赶紧把小手放在他薄唇上,小脸紧绷的说道,“傅青山,我再说一遍,不许提以前。”
他点了点头,林嫣这才拿开了放在他薄唇上的小手,他见她没有什么防备,凑上前就狠狠的吻住了她的红唇,粗暴又放肆的蹂躏了一会儿后,才缓缓的结束了这个吻,眼睛里已经被她的红唇引诱的满是情欲。
“不提以前也可以,跟我一起去,难道你不想知道温暖怎么说,那个孩子到底怎么来的吗?”
林嫣没说话,也没有任何的情绪反应。
傅青山等了几秒,见她没有说话,就浅浅淡淡的问道,“你害怕了?”
“我为什么要害怕?她有什么值得我害怕的地方吗?我退缩是因为我觉得这段感情没有继续的必要,跟任何人的介入都没有关系,除非是我林嫣不想要了。”
傅青山一条手臂轻轻松松的托起她,另一条手臂环住她的腰身,“林嫣,我再说一遍,少说这种不在乎我的话,惹我生气。”
两人的视线隔着几厘米的距离对视了好一会儿,他才把她从墙壁前托抱到床上,“不想去就乖乖呆在家里,我让邢嫂进来收拾一下,还有,以后生气能不能换一种方式?东西砸了不要紧,别伤到自己。”
她坐在床上,没说话,就是那么仰着脸看着他。
傅青山伸手揉了揉她的发顶,语声温淡,“我先走了。”
刚刚转过身,垂在身侧的大手就被一只小手拉扯住,“傅青山,我跟你一起去。”
离开是迟早的事情,只是温暖做了这么多,她不回敬一下,真的太不符合她的性格和脾气了。
傅青山眉头皱了皱,轻轻的点了点头,“好!”
……
早上九点三十二分,青年大厦28楼。
乔漫领着温橙来到她和谢之谦合开的心理咨询室的时候,谢之谦已经在给员工开早会了,没想到今天早上会这么堵车,紧赶慢赶的,她最后还是迟到了。
早会已经接近尾声,谢之谦隔得老远,就看到她和温橙走了过来,收回视线后,就对员工说了一句,“今天的早会就到这里,散会吧。”
并排站立的十几名员工瞬间解散,路过乔漫身边的时候,都问候了她一句,“乔总,早上好。”
她也都点头示意,一一回复,“早上好。”
温橙始终跟在乔漫的身后,看她工作时自信优雅的样子,心底也不禁的升腾起丝丝的羡慕。
谢之谦合上开会的资料,迎着两人走过来,先是跟乔漫身后的温橙微微点头示意,问了声好,然后才看向一身干练OL风西装的乔漫,“漫漫,今天整栋大厦停网,手机也用不了移动网络,你今天就把手头上的客户资料整理一下吧,之后我们碰一下,看看接下来该怎么安排治疗的方案。”
乔漫听后,忍不住的蹙了蹙眉,“为什么会突然停网?我本来还想今天上网查资料,写报告的。”
谢之谦相当随意的回答了一句,“可能是附近网络维修吧。”
回答完,他就指了指自己办公室的方向,“我手头上还有工作,先去忙了。”
乔漫点头,“好!”
离开的时候,谢之谦又跟温橙点头示意了一下,温橙也礼貌的点头回应。
说实话,她会跟乔漫来到他们合开的心理咨询室,第一是觉得无聊,第二是她生病的这五年,已经严重的和社会脱轨,她需要重新适应社会,也需要重新适应高压工作的快节奏,今天也算是一次体验,等以后回了美国以后,她想她不会在面对新鲜事物的时候,显得太过手足无措。
谢之谦离开后,两人就继续往乔漫的办公室走去,到了里面,乔漫先是脱掉身上的西服外套,又让助理去冲两杯咖啡过来,接着就开始整理最近揽过来的客户文件,温橙则在一旁帮着整理,因为她医学专业里略有涉猎心理学这一块,所以她上手很快。
纪云深和孟东行开车到青年大厦的时候,已经是上午的九点四十五分了。
天空比之前又阴沉了一些,大雨好像随时能够倾盆而落。
两人乘电梯上去,很快就来到了谢之谦和乔漫位于28楼的心理咨询室。
纪云深走在孟东行的前面,推门走进去时,就吸引了办公区里所有员工的视线,他像是完全没有任何察觉,径自朝着乔漫的办公室走去。
可能是因为在乔漫手下工作,能够经常见到林城很多大人物的缘故,所以员工们每天都很兴奋,也很有干劲,比如此时此刻,即便工作区依旧鸦雀无声,但依然能够感觉到同事们眼风之下那种兴奋的交流。
乔漫和温橙正坐在办公室的会客沙发上,低头认真的整理着这一个月以来的客户资料,有人推门进来,乔漫以为是助理冲咖啡回来了,便伸手指了指一旁的桌子,“咖啡就放那里吧,我有事再叫你。”
“很忙吗?”
纪云深走在孟东行的前面,他也就理所当然的在乔漫抬起头的时候,首先冲进她的视线里。
看到进来的人是他和孟东行,乔漫先是皱了皱眉,然后把腿上的资料放在了桌子上,随后站了起来,“还好,今天整栋大厦停网,没有外勤,我就想着整理一下客户资料,你们来……有什么事情吗?”
纪云深点了点头,“嗯,有点事。”
温橙本来没看到纪云深的身后还站着孟东行,只是抬头瞥了一眼,就继续整理着手中的资料,可在听到乔漫说到‘你们’的时候,又疑惑的抬起头,便在纪云深高大的身影后面发现了孟东行。
孟东行从纪云深的身后走过来,朝着温橙伸出了手,“橙橙,我们先离开这里吧,我有点事想跟你说。”
温橙懵了懵,总觉得他有些欲言又止,又好像有一些一言难尽,什么事情会让他这么为难?
她把腿上的资料也放到了沙发前面的茶几上,随后把小手放进他的大手里,“那我们去哪里?”
“你回来之前不是说很想看看林城的海吗?我们就去海边吧1”
温橙点点头,说了一声,“好!”
孟东行牵着温橙并肩站在一起后,就朝着一旁的纪云深和乔漫说道,“我们先走了,晚上再见。”
纪云深点了点头,和乔漫的好字几乎异口同声的说了出来。
孟东行和两人道完别,就牵着温橙离开了乔漫的办公室,一重一轻的脚步声慢慢的走远,纪云深没着急说话,而是先把玻璃墙上的百叶窗帘降了下来,并挡住了办公区里的员工不时探进来的眸光。
“到底什么事情,你和孟东行怎么都有点不对劲?”
可能是两个人脸上的表情都不是很轻松,又或者是两人之间流露出来的东西都太过于深沉,让朝夕相处的人很容易就察觉出异样,她是,温橙也是。
纪云深走回来,牵着她坐在了会客的沙发上,深吸了一口气后,才缓缓的说道,“漫漫,我有一件事情一直没有跟你说,现在时机到了,我想我必须告诉你了,这件事情对你来说很残酷,所以你要先有个心理准备,知道吗?”
乔漫抿了抿唇,间隔了几秒以后,才低声说道,“好,你说吧。”
纪云深听到她的回答,反而不知道该从哪里说起,思考了一会儿,还是觉得直接说会让她更好受一点,至少不用经历他长篇大论说着对她来说最痛苦的话时的煎熬。
“漫漫,其实乔明章并不是你的亲生父亲,你的亲生父亲是……温家明。”
乔漫还是刚刚聆听的姿势,没有反应过激,也没有歇斯底里,只是轻轻的说了一句,“你再说一遍。”
纪云深的长臂揽抱住她的肩膀,又把刚刚的话重复了一遍,“漫漫,其实乔明章并不是你的亲生父亲,你的亲生父亲是温家明,当年你母亲嫁给乔明章的时候,就已经怀了温家明的孩子……”
乔漫深黑的瞳眸一瞬不瞬的看着他,好像要从他的动作和表情里探查出说谎的成分,但没有,什么都没有。
“你到底在说什么?”
她伸手推开了纪云深,并迅速的站立起来,“你别开玩笑了。”
“我没有开玩笑,你母亲和温家明的那段青涩初恋,想必你也有所耳闻,他们分手最关键的导火索就是,你母亲移情别恋上了穷酸小子乔明章,又打掉了温家明的孩子,但实际上乔明章并没有介意那个孩子,而秦玉澜的身体又不适合堕胎,那个孩子就留了下来。”
“也就是说,那个留下来的孩子……就是你。”
在林城,乔明章秦玉澜和温家明的三角恋故事,应该是人尽皆知的一条八卦故事,而因为这件事情,秦玉澜则一直都是上层社会名流淑女的反面教材,大家在教育子女的时候,都说别成为秦玉澜那样的人,明明可以很幸福,却因为移情别恋而一无所有。
乔漫垂在身侧的双手,紧了又松,松了又紧,如此反复了几次后,就走到落地窗边,背对着他落寞的说道,“纪云深,我不相信你的话,你出去吧,我还要工作。”
纪云深皱了皱眉头,几个阔步就走到了她的身边,把她的身体扳过来面对他,“漫漫,我告诉你他才是你亲生父亲的这件事情,只是一个开头,后面的事情我还没有说完。”
乔漫伸手捂住耳朵,痛苦的摇着头,“我不想听,我不想听,你出去,你出去啊!”
她伸手推着他,眼睛里已经蓄满了泪水,纪云深把她胡乱推拒的小手攥在大手里,然后把她扯到了他的胸膛前,“漫漫,还记得你的弟弟乔晋吗?”
‘乔晋’两个字,就像是晴天霹雳一样,把她整个人瞬间就霹醒了。
她睁着蓄满泪水的大眼睛,无辜又茫然的看着他,“乔晋怎么了?”
纪云深蹙起眉头思考了几秒钟,便弯腰把她抱在了怀里,然后走到会客沙发上坐下,她没动,一直等着他继续开口。
“我们之前发生过很多事情,温家明都有在背后参与,而且不止是你和我,还有……你母亲和乔明章,他们之间的关系会从最开始的相爱,却以最终惨淡离婚收场,都是温家明在不断的设局,不断的制造事情,目的就是为了看到你母亲痛不欲生的难过样子。”
纪云深的话已经保留了几分,但乔漫依然听懂了他这些话后面的暗示。
“所以,乔晋的车祸,我妈我爸离婚,我妈的精神失常,我爸的再娶,我妈的死,我爸被肖敏的背叛,最后……自杀,这所有的一切都是温家明干的?”
纪云深微微的点了点头,并从裤袋里掏出今天早报递给她,“这栋大厦会断网,附近没有移动网络信号都是我让人暂时中断的,从报纸和新闻上知道这件事情,要比我亲自告诉你更痛苦,那么我就当这个坏人,减轻你的痛苦。”
乔漫漆黑的眼睛里虽然溢满了泪水,但她始终没有让它们从眼睛里滑落,而是隔着那片迷蒙模糊的水雾,看着报纸上写着的字字句句。
她看了很久,久到纪云深觉得她不能再继续看下去,伸手便抽掉了她说中的报纸,“漫漫,这件事情对你来说虽然很残忍,但你必须去接受它,没有人能帮你,你只能靠你自己。”
痛苦残忍的事情,根本没有感同身受这一说,他只能在她的身边陪伴她,而真正能从那片沼泽里挣扎着走出来,还要靠她自己。
乔漫僵硬的身体一点一点的瘫软了下去,她将头靠在他的胸膛上,又伸手抹了抹温热的眼角,然后用着鼻音很重的声音对他说道,“纪云深,我有没有跟你说过,我和我爸的关系其实很好,如果最让他感到骄傲的乔晋没有死,我们一家四口真的很幸福。”
“他手工很厉害,我家院落里的秋千,葡萄架,还有我的自行车,都是我爸亲自动手做的,他喜欢不工作的时候喝茶,也喜欢牵着我妈的手散步,那时候的天好像很蓝,落日的晚霞也很美,我和乔晋在一旁荡秋千,风起的时候,我看见他把外套脱下来,披在了我妈的身上……”
说到这里的时候,她已经有些哽咽,但又强迫自己冷静了下来,“那个时候我总在想,我长大以后一定要找一个像他那样的男人,事业有成,夫妻情深,然后把我疼在怀抱里,悉心的收藏……”
“后来我和乔晋一起出了车祸,我抢救过来了,但乔晋没有,他还那么小,浑身插满了管子,那天我第一次挨我爸的打,因为他最喜欢最引以为傲的儿子没了,我其实不怪他那巴掌,如果不是我非要出去看海,乔晋也不会为了让我看成海,非要跟着一起去,他其实怕水,会跟着去就只是为了说服爸爸的司机载我们去……”
“嘘嘘……”纪云深紧绷的下颚顾摩挲着她的发顶,“漫漫,别说了。”
乔漫的一双小手攥紧他身前的西服外套,声音缥缈,没什么重量,“纪云深,其实那天该死的人是我,如果我死了,乔晋就会活着,爸爸兴许就不会跟妈妈离婚,他们还是幸福的一家人……”
“别说了。”
纪云深好看的剑眉皱成了一团,“这种话你已经不是第一次跟我说了,我不喜欢听。”
他只要顺着她的话往下想,想到她在那场车祸中受的伤,想到她那么小就要承受那么的愧疚,心脏就像是被一只大手攥住了一样的难受。
他抬起手,轻轻的拍着她的后背安慰,“漫漫,你不要总把事情往自己的身上揽,你也是这场感情的受害者,你没有错,要怪就怪他们之间的感情并不纯粹,如果足够纯粹,所有的问题就都不是问题。”
“漫漫,一个男人如果足够爱一个女人,不会因为失去一个最喜欢的儿子,就对自己的妻子恶语相向,甚至迫不及待的离婚,他们之间肯定存在感情裂痕,而这种感情裂痕也不是一朝一夕就形成的,有因才有果。”
“而且你仔细想一想,他们的感情从一开始就备受所有人的瞩目,不仅仅是因为你母亲移情别恋,还因为乔明章的寒门出身,他们在一起走过了十四年,这十四年,乔明章得遭受秦家人多少白眼和非议,得遭受多少世人的冷嘲热讽?你想过吗?”
“在感情中,谁都不能自卑,因为自卑的感情注定不会长久,而恰巧乔明章骨子里就是个自卑的人。”
他的声音依然很低缓,一字一句砸到她的耳朵里,“无论他的事业做得多大,有多成功,这种天生的自卑感,就像是烙印在他的身体里,根本无法抹去。”
“他也许跟你母亲离婚,并不是因为不爱,而是因为自卑。”
乔漫靠在他的胸口上,听着他低沉磁性的声音分析着秦玉澜和乔明章之间的感情,不知道为什么,突然觉得他说得很有道理,或者此时此刻的她,需要这种道理。
“你说这件事情你一直没有跟我说,只不过现在时机到了,你是从什么时候知道的?”
纪云深皱了皱眉头,声音轻缓,“五年前你要离开的时候,我就确认了这件事情。”
“当时为什么不查不说?”
五年前就知道温家明是她的父亲,为什么没有顺藤摸瓜的往下查,为什么没有早点把所有的事情都摆到阳光下?
“我在国外的人脉有限,加上那一阵家事太多,军务上又需要大量的时间处理,并没有时间去深究温家明。”
乔漫还是靠在他胸膛上的姿势,听到他的话,轻飘飘的说道,“你说谎,纪云深。”
“五年前你不查不说,是因为我爸临死的时候嘱咐过你,不要继续往下查,也不要对我说这件事情,因为他说这是他最大的心愿,让你拿我和甜甜发毒誓必须答应他,如果你食言,就会妻离子散,家破人亡,而我和甜甜也会不得好死……”
乔漫的声音很轻,轻到没有任何重量,但却一字一句的砸在了他的心扉上,“他以为他死了以后所有的一切都会结束,他以为他最后能做的就是用这种方式保护我,但他没有想到,温家明根本就没有收手,而你也因为那个毒誓,失去了主动。”
纪云深的身体忍不住的微微僵硬起来,低下头看着她,“你怎么会知道?”
乔明章跳楼自杀的那晚,先是给他打得电话,然后才给乔漫打得电话,而这两个通话都被乔明章录了下来,警察局交给她遗物的时候,她曾经打开过乔明章的手机,也听过这两条录音,只是他跟纪云深的对话里,只字未提温家明。
她最开始只是以为他要撒手人寰,用这种方式让纪云深照顾她,但现在所有的一切都摆在了阳光下,那条录音的意思,她也就清楚明白了。
“为什么那么听我爸的话?就因为他让你拿我和当时还在肚子里的甜甜发誓,你就不敢了吗?你从来都不是那么迷信的人。”
纪云深的大手撩起她的一缕发丝缠绕在指间,他想了很长时间,才缓缓的说了一句,“漫漫,只有你和甜甜能给我想要的温暖,家的温暖。”
乔漫太清楚纪云深的成长环境,对他性格的深远影响,也太清楚他对在乎的人的那种保护,哪怕只是一句根本不能应验的毒誓。
她眼底的温热和湿润已经被她逼了回去,她在他的怀里动了动,寻找了一个更加舒服的姿势靠着,“你跟我说了这些,想让我怎么做?”
“温家明会对你母亲和乔明章那么恨之入骨,是因为他确实很爱你母亲,其次是因为你母亲高调的甩了他,把秦家和温家即将联姻的事情弄黄了,温家的地位就没有之前那么稳固了,再加上温家明的父母不好,经商的能力又有限,长此以往下去就生了病,很快就撒手人寰了。”
“那时候你母亲和乔明章有了你和乔晋,一家四口幸福恩爱,其乐融融,强烈的对比和反差,就让仇恨蒙蔽了眼睛,或者说,支撑他继续活下去的唯一,就是对你母亲和乔明章的仇恨。”
一个人在这世界上孤苦无依,那种绝望的心境真的可以把一个人逼上绝路,而温家明也确实走到了穷途末路。
“一个人有多少爱,才会有多少恨,你和你母亲有八分相似,又是他的亲生女儿,我想让你跟他谈一谈,就算他不会收手,至少也要影响一下他的情绪,让他方寸大乱。”
乔漫彻底明白了他的意思,“他因为仇恨,让三个人,乃至下一代都活在了地狱当中,如果可以,我真的不想见他,尤其是以父女的身份。”
“如果不想两败俱伤,你去影响一下他的情绪是最好的办法,当然,我尊重你的决定,如果你不想去,我也会找到别的办法,不会让你为难……”
乔漫摇摇头,声音依旧很低淡,“不,我要去见他,因为我有好多话要当面问问他。”
问问他凭什么受了情伤,就要用这种方式来疗伤。
问问他为什么没有能力留住喜欢的女人,却要把错都归结到别人的身上。
问问他缩在阴暗的角落里,看着别人痛苦挣扎,是什么感觉,真的会让他有幸福感吗?还是坠入了更深的地狱。
……
乔漫答应去见温家明,在纪云深的意料之中,却也是想象之外。
这样的事情,对谁来说,都是一个毁灭性的打击,但她没有被击垮,或许心中充满了善良和爱意的人,总是用善良和爱意去看待这个世界,即便这个世界已经肮脏不堪,即便这个世界已经黑白颠倒,但她依然能够守住自己内心的那片净土,没有试图去污染,也没有试图恨。
因为恨这个字真的太重了,它会把一个人变得面目全非,而爱却恰恰相反。
他刚刚已经让孙秘书联系了温家明的秘书,确定了他的行踪,也同时约好了见面的时间和地点,然后就驾驶着烟灰色宾利车子带着乔漫离开了青年大厦。
半个小时后,车子缓缓的停在了温家明下榻酒店的停车坪上,乘坐电梯一路到达顶楼的总统套房楼层,出了电梯口,很快就在右侧的方向找到了温家明所在的房间,按响门铃的时候,温家明刚刚散步回来,正在厨房里泡茶。
温家明的茶刚刚泡到一半,听到门铃声响起,他先是挑了挑眉,接着又抬起左手的手腕,看了一眼表盘上面的时间,离秘书给他打电话,商榷纪云深主动邀约他见面的时间,也不过才过去了二十分钟的时间。
林城人都说纪云深做事果决杀伐,从不喜欢拖泥带水,他早上刚刚放出去的新闻,他现在就找上门来,还真的是雷厉风行。
把泡到一半的茶放下,他走出厨房去开门,大手刚刚拉开梨花木门,就看到了外面站着的男女。
女人站在高大的男人身前,穿着一身白色的连身长裙,垂落腰间的黑色长发没染没烫,是天然的美感,五官轮廓精致小巧,皮肤白皙剔透,和那个无数次出现在梦中的女孩一模一样,他在看到的那一秒,整个人怔忪了一下,高大的身躯不由的微微一僵。
而这一切的反应,都尽收在了纪云深的眼底,果然,温家明的软肋就是秦玉澜。
他微微笑了笑,走上前环住了乔漫不盈一握的腰身,与她并肩看着对面的温家明,“温总,不介意我多带个人过来吧?”
温家明不着痕迹的收回放在乔漫身上的眸光,闻言也回了两声笑,“哪里的话,欢迎之至。”
说完,就让开了门口的位置,并非常绅士的摆出了一个请的手势,“两位请进。”
“多谢温总。”
纪云深礼貌的朝着温家明点头示意了一下,就拥着乔漫走了进去,温家明在两人走进去以后,眸光瞬间就变得深暗了一些,似乎在思考纪云深带着乔漫来的用意,总不应该是来质问他散播出去的那条消息的吧!
温家明走到客厅,朝着已经坐在沙发上的一对璧人看了过去,“喝点什么?我这里只有茶咖啡和白开水。”
“茶吧,早就听说温总的泡茶技术一流,甚至在华裔商界有着第一茶师的称号,今日如果有幸能够喝到温总泡的茶,那真的是我和……漫漫的荣幸!”
温家明赶紧摆了摆手,微微笑道,“哪里的话,纪总说笑了,雕虫小技雕虫小技,不足挂齿。”
客气完,温家明就回到了厨房,把刚刚泡到一半的茶泡好之后端了出来,“这是最新的雨前龙井泡的茶,两位慢用。”
纪云深倾身过来拿起一杯,浅饮了一口,“确实是好茶,多谢温总。”
乔漫不喜欢喝茶,所以也从来不碰茶,就坐在那没有动。
温家明拿也跟着拿起一杯茶,浅饮了一口,见乔漫没有动,就挑眉问道,“乔小姐不喜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