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风裹夹着湿冷的春雨,不断的从四面八方涌过来,吹乱了女人垂落腰间的黑色头发,在空中不断的飘动乱舞,偶尔有几缕滑过身侧男人硬朗的脸庞,和英挺的鼻端,留下的是一片干净清新的芳香,还有些许的微痒难耐。
乔漫穿得并不多,在涌动的海风中,不禁抬起双臂环住自己来取暖。
刚刚可能是那些压抑心中太久的思绪,占据了她整个神经和感官系统,根本让她无法感知冷暖,
这会海风呼啸,加上雨丝不断的随着海风吹落到她的脸上身上,就像突然掉进了冰窟之中,她只能感觉到冷,刺骨的冷。
头顶上的那片风雨虽然被男人撑着的那把黑伞阻隔住,但他此时此刻的静默,让她有种伞上的风雨也坠落到了头上和身上的感觉,压抑的呼吸都开始不顺畅起来。
“纪云深,我常常听人说,人一旦有了感情,就窝囊的不行,以前我总觉得这句话适用于男人,但现在我觉得这句话男人女人都适用,因为不管是男人还是女人,只要有了感情,就会窝囊的不行,像你像我。”
她缓缓的停下脚步,将男人搭在她肩上的健硕长臂拿开,然后仰着脑袋,在被黑伞阻隔的黯淡光影下,在嘈杂的风雨声和人声中,用着低淡而轻缓的语调继续说道,“你相信她无可厚非,我不怪你!真的!”
她漆黑的眼睛像是倒进了这世间所有的星光,深黑晶亮到让他有些睁开眼睛,“我也很抱歉,这个问题,我就不该问的,如果让你感到为难或者不舒服的话,我真诚的道歉。”
这个世界上,连至亲都有可能不靠谱,不值得信任,更何况他们现在只能算是陌生人,即便他还对她有兴趣,即便他单方面的纠缠她,但那些,都不足以做到让他相信她的支撑点。
她理解,也明白,更没有任何的怨言。
披散的头发还在不断的飞舞,不时与他身上的西服外套纠缠,她伸出手,将散乱的头发别在耳后,也将那些头发制造出的阴影,给别在了耳后,将她整张脸都清晰的暴露在男人的眼前,“今晚很晚了,你先走吧,我会自己叫车回去……”
说完,她就想从他支撑的伞下退出来,可她刚刚抬起脚步,就被他拉了回来,“漫漫,是我该感到抱歉,我选择你,也相信你,从来都相信你!”
刚刚他没有立刻回答,是他在思考接下来该做什么。
或者说,他在给自己一个心理缓冲的时间。
他长到这么大,只谈过两段恋爱,第一段十年,第二段也已经五年。
如果把人生规划到八十岁,那么十年的时间,已经是他生命的八分之一,这八分之一时间里发生的点点滴滴,几乎是他在最初接触爱情的时候的全部记忆,而那些记忆,不是说忘就能忘的。
即便他后来把那段感情做了归类,做了透彻的分析,也做了那不是爱情的总结。
但在那段漫长时间的河流里,他们是彼此的唯一,不管是纪晗拿他往上爬的跳板,还是他拿纪晗当孤独寂寞的消遣,总之那段时间里,他们是真的用过心,用过感情。
后来的这一段感情,就是他和乔漫的这段。
如果上一段十年的恋情对他来说是细水长流,那么和乔漫这一段的五年时间,对他来说是真正的刻骨铭心。
他最开始,用她当做逃避和忘记纪晗的筹码,对所有人制造出婚姻幸福的假象,蒙蔽所有人,蒙蔽他自己。
后来呢,乔漫在这段‘丈夫与妻子’的角色扮演中,因为得不到他的感情和回应,越来越出戏。
而他却在这段‘丈夫与妻子’的角色扮演中,越来越入戏,甚至会偷偷的查阅她的微博和朋友圈,关注她的心情,也会偷偷的看她睡觉的样子,更是把抱她背她亲她给她提鞋拎包满足她的一切当成了一种愉快她也愉快自己的方式。
他坚持用自己的方式给她所谓的爱情,而她在长久的等待中,并没有等来她想要他爱她的方式,就这样,才出现了五年前的分开。
当然,他的家人也是他们分开的一个另外的主要诱因。
但很肯定的一点,就是从一开始,他的选择就很坚定,选择跟她结婚,以及后来经历过那么多的事情,他都没有想过放手,或者不爱她。
乔漫被他突如其来的动作,和已经有些不稳的声调,弄得怔愣了两秒钟,随后才低下头,浅浅淡淡的说了一句,“你松开我,你弄疼我了!”
纪云深没有放手,反而将她狠狠的拉到他坚硬的胸膛前,一双健硕的手臂几乎不留余力的将她紧紧的环抱住,声音像是压抑了很多痛苦,“漫漫,别推开我,别推开我……”
他的大手穿过她如海藻般柔软顺滑的发丝,不断的抚慰摩挲,“让我就这么抱一会,就一会儿!”
如果说五年前和五年后,纪云深最大的区别,就是霸道不失温柔,从优雅隐晦的不要脸,变成了明目张胆的死皮赖脸,甚至是死缠烂打。
他的怀抱,就像是一个密不透风的空间,他抱的越紧,她就越觉得呼吸困难,或者说,他的气息和怀抱的温度,真的很容易让人沉沦,而她真的不想再沉沦下去。
几秒后,或者十几秒后,她已经分辨不清,只是伸出一双小手,不断的锤在他的胸膛前和宽阔的后背上,试图让他放开她,或者冷静下来。
“纪云深,你松开我,我快要喘不过气来……唔……”
女人后面的话,都被男人突然落下的吻给封住了。
他的吻算不上温柔,但也不算粗暴,唇齿之间的强烈男性气息一刻不停的凌迟着她的感官神经,让她从最开始的剧烈挣扎,变成了后来的妥协,以及最后演变成了的浅淡回应。
如果搞定这个男人,才是她战胜纪晗的唯一筹码,她很愿意尝试。
男人在察觉到她回应的那一刻,显示身体一僵,然后单手揽过她的腰身,几乎将她整个人从地面提了起来,并顺手松开了不论刚刚两人怎么纠缠都歪向女人那边,没有松开的伞柄。
呼啸的风雨随着头顶雨伞的消失而铺天盖地涌来,吹起了女人如海藻般的长发,纱料的长裙,和男人西服的衣摆,然后在空中纠缠,周围都是散漫的灯光,将此时此刻的场景,渲染的犹如电影场景那般旖旎浪漫。
这个吻持续了很久,久到男人怀中的女人开始呼吸困难,开始不断的从他的胸前往下滑去,他才结束了这个吻。
结束这个吻的时候,刚好路边有一辆车的车前灯照射过来,将两人额头抵着额头,回味刚刚那个激动的吻所带来的余韵回味的画面,清晰的暴露在所有人的眼前。
以前觉得这么唯美浪漫的接吻画面,只有在电视剧或者电影里才能看到,现在所有人看着这样的吻真真实实的发生在眼前,唯一的感觉,就是感谢上苍的恩赐。
毕竟这对林城人人都在称慕的情侣,并不是他们这些普通人,随随便便就能接触到的。
乔漫环着自己的双臂更加的用力,整个人从最初细细密密的颤抖,变成了现在的瑟瑟发抖,风雨不断的砸过来,她冷得身体已经慢慢开始失去知觉。
几乎是在她瑟瑟发抖的下一秒,一件带着体温的西服外套就罩在了她的身上,男人伸手将她被雨淋湿而黏沾在脸颊边的长发别向耳后,随后用着低淡磁性的嗓音问道,“我跟你一起回去?”
乔漫看着他,摇摇头。
“我之前不是给你打过电话,说今晚去看甜甜吗?你忘了?”
乔漫微微垂眸,语调已经低的没有任何的情绪,“甜甜晚上一般九点就睡觉了,你去了也看不到她。”
“所以,你不想让我去?”
他深邃的眸光紧紧的盯着她,乔漫觉得他就是故意的,也不想跟他在雨中这么耗下去,或许这个画面在外人的眼中很有浪漫旖旎的感觉,但真正身处其中的人才知道,淋着雨接吻是一种冰火两重天的煎熬。
“没有……”
“好,那我们走吧!”
纪云深好像就在等着她的否认,而她也确实没有再跟他耗下去的力气,就在他拥着她往路边的烟灰色宾利车子走去的时候,几乎是立刻就迈开了脚步,没有任何犹豫。
到了车里,纪云深先是把暖气全部打开,然后长臂伸到后面,拿来一条白色的毛巾,接着就放到了她的头顶,细致又温柔的开始给她擦拭头发上脸上,还有身上的雨水。
乔漫还是环着双臂的姿势,在他将毛巾递过来给她擦拭的那一秒钟,她就开始僵硬了身体,不仅是因为他细致和温柔的动作,更多的是他身上的气息,还有那双落在她的脸上,几乎没有挪开过的深邃眸光。
他仔细的给她擦拭了一会,才将已经有些湿了的毛巾放到自己的头顶上,完全没嫌那是她用过的。
车子里的暖气已经开到最大,她坐了一会就已经感觉到浑身不是那么冷了,但也没有说话催促,只是安静的等着他擦拭头发和身上的雨水。
就在她以为要很久的时候,男人的气息突然洒落在她的耳边,声音在车外嘈杂的风雨声和车内暖气的声音中,显得格外的低沉魅惑,“漫漫,雨中的吻,和正常的吻,你喜欢哪一个?”
乔漫没想到他会突然问这么不要脸的问题,然后深黑晶亮的眸子像是闪耀的星星一般看着他,“那你怎么不问问我,现在的你更讨厌,还是以前的你更让人讨厌?”
“你这个问题问的比较有歧义,其实要是挑我爱听的话,你更应该说,现在的我更让你喜欢,还是以前的我更让你喜欢,毕竟……想取悦我,不应该单单只靠一个吻。”
刚刚她会主动回应他的吻,他怎么可能会不知道她的小心思和小心机。
她从来都会在细节上为自己创造更大的主动,也会在更大的细节上为自己创造更大的收益。
五年前如此,五年后亦如此。
乔漫被他戳破了心思,几乎立刻转过头,落荒而逃的看向被雨雾模糊朦胧成一片的车窗外。
男人也没继续说什么,而是伸长手臂,将她的安全带拉过来,然后给她轻轻的系上。
乔漫虽然不想在意他的呼吸和动作,但是这个男人无论任何时候都有强烈的存在感,以至于她越是拼命的忽略,那种他强大的存在感就越是刷新她的感官,让她觉得十分的煎熬和难过。
外面的雨更大了一些,打在玻璃窗上,发出噼里啪啦的声响。
她伸出手,将遮挡住眼前的那片朦胧的水雾给擦拭掉,然后整张脸靠过去,在接触到车窗玻璃上的冰冷时,整个人止不住的抖了一下!
纪云深本来已经启动了车子的引擎,在发现她这个动作的时候,还是将车子熄了火,然后伸出大手,将她整个人拉过来面向他。
“好好的,怎么哭了?”
他刚刚就已经察觉到了她的呼吸不对,但是没想过她会哭。
乔漫伸手擦掉脸上越掉越多的泪,不知道该怎么形容现在的复杂心情。
“漫漫,到底怎么了?跟我说说!”
乔漫低头想躲他的眸光和伸过来的手,却被他的一双大手固定住了下颌,再也动弹不得,“怎么了?是我说错话了吗?嗯?”
她因为他的动作,被迫迎视他的眸光,过了好一会才摇摇头,但没说话。
纪云深好看的眉头微微挑了挑,温热纤长的拇指揩掉她脸上的泪,“说话,别只知道哭!”
其实说乔漫在哭并不准确,因为眼眶里的那些泪都是无意识往下掉的,她越是拼命的想控制,就越发的失控。
“说话啊!到底怎么了?”
“当年……当年要是没有童沁,我可能就死在那片火海中了,我真的不明白,我只是想要好好的生活,而她也只是想好好的活下去,重新开始新的人生,可为什么就那么难?”
原来她在为童沁难过。
抛开其他的不谈,她和童沁曾经是最好的朋友,无话不谈的那种。
因为她乔氏千金的显赫身份,所以她从小的朋友就不多,而经过深刻的接触后,留在身边的就更不多了。
经过这么多年的过滤,最后留在她身边的,只有林嫣童沁,和谢之谦。
她外表看似高傲冷漠,仿佛所有的一切都没放在眼里,但她其实也很重感情,跟他有过之而无不及。
“当年的那场火灾详情我正在查,虽然有很多线索都断了,但既然是一场人为的大火,就一定留下过蛛丝马迹,相信我,我一定会给你一个公道,不会再因为我或是我的家人而让你受伤!”
他伸出长臂,将她拥在自己的胸前,明明他们都被雨淋透了,可不知道为什么,她靠在他的怀抱里,感觉到了很温暖的感觉。
“还有,奶奶的死我也在调查!”
乔漫虽然从来没有对他说过奶奶的死,但他心里清楚,她在自责和愧疚,而她当年会那么匆忙的离开,甚至不管襁褓中的甜甜,也是因为这种自责和愧疚。
有的时候,伤害并不能让人坐立不安,但自责和愧疚可以。
乔漫在他的怀抱里闭上了眼睛,声音因为淋了雨有一丝低哑,“纪云深,我知道你对奶奶的感情,而我……也是真的不知道她对糖皮质过敏,或许大家说的没错,我就是一个天煞孤星,沾上我的人都会死……”
“嘘嘘嘘……”
纪云深在她说这种丧气话的时候,立刻打住了她即将要说出口的那些话,“我知道古代的男人和掌权者都喜欢把失败的战争,和亡国的缘由归咎于女人,红颜祸水或许没错,但是那都是因为那些男人无能,他们根本没有能力熟练的运用兵法打胜仗,也无法治理好一个国家。”
“我爱你,这是我的事情,我家人的生老病死,我事业的兴衰成败,都是我个人做的选择,跟任何人五官,只有无能的男人才会拿女人当借口,你明白了吗?漫漫!”
他很少会长篇大论的跟她说些什么,大多数的时候,他的句子都简短精炼,从不多说废话。
可不知道为什么,此刻他的长篇大论,却对她有着莫大的安慰作用。
过了很久,乔漫才睁开眼睛,并点了点头,“纪云深,快开车吧,我想赶紧回去冲个热水澡,衣服黏湿湿的太难受了!”
“好!”
纪云深又揉了揉她柔软的发顶,才放开她,然后启动车子,朝着来时的路返回去。
海风还在呼啸,春雨还在坠落,入目所及的都是湿润的一片,她坐在副驾驶的座位上,看着道路两边迅速滑过的风景,渐渐的闭上了眼睛。
纪云深怕她睡着感冒,一路上都在跟她说话,而乔漫怕能见度低,雨天路滑,他分心开车造成事故,所以就自己打开了收音机,调到了深夜点歌频道,紧接着就有一首歌从录音机缓缓的流淌出来!
低沉又磁性的男主播说这首歌是他的灵魂之歌。
大概是一首新歌,或者已经是出了很久的歌,总之她没有听过。
歌曲的名字叫做《如果有来生》
你从一座叫我的小镇经过
刚好屋顶的雪化成雨飘落
你穿着透明的衣服
给我一个人唱歌
全是我喜欢的歌
我们去大草原的湖边
等候鸟飞回来……
风挡玻璃前面,是一条看不到尽头的公路,道路两边的路灯急速的掠过,忽明忽暗的在两人的脸上滑过,伴着车里面这首意境悠远的歌,仿佛是对人生的一种思考,还有馈赠。
……
到了青龙湖公寓的时候,已经是晚上的十点钟了。
纪云深从京都回来后,就将伊莲娜送到了乔漫的青龙湖公寓,让她在这照顾乔漫和甜甜。
刚刚路上的时候,纪云深给伊兰娜打过电话,让她熬点姜汤放在保温盒里,然后再去睡觉。
伊莲娜没有睡,而是让姜汤一直在锅里沸腾着,等着纪云深和乔漫回来。
听到公寓的门锁打开的声音,她赶紧小跑着过去,接过纪云深和乔漫手里的东西,然后恭敬的说道,“纪先生,乔小姐,姜汤已经熬好了,快趁热喝吧,春雨凉,小心感冒!”
纪云深点点头,很自然的换上了一双男士拖鞋,乔漫瞥了一眼,她记得昨天这个公寓里还没有一点点有关于男人用品的东西,今天整个公寓里就有一种男人生活的感觉。
小到拖鞋手表洗漱用品,大到书籍电脑和盆栽,乔漫有那么一刻真的觉得,他们离了婚,也只不过是从蓝山别墅,到青龙湖公寓的距离。
纪云深见她没有动,只是低头看着他脚上的拖鞋,就弯下身来,从鞋柜里拿出她的拖鞋放在她的脚边,然后很轻柔的帮她脱着脚上的高跟鞋。
乔漫因为他的动作,一时没有站稳,整个人向前倾去,如果不是及时的扶住了他的肩膀,她想她已经很狼狈的跌倒了。
她察觉到他的想法和意图,赶紧往回缩脚,“不用你弄,我会自己……”
“别乱动,小心又摔倒!”
男人根本没有过给她拒绝的机会,利落的帮她把脚上的高跟鞋脱下来,然后又将拖鞋套到她的脚上,全程动作和表情都极其自然,就好像这样的动作在过去的几年里发生了无数次!
乔漫最后还是选择了接受了他的动作,因为知道他不会接受她的拒绝,她也就索性不挣扎了。
伊莲娜在纪云深蹲下身子给乔漫换鞋的时候,就躲到了厨房去盛姜汤,端出来的时候,眼神连看都没有看过去,而是低声提醒,“纪先生,乔小姐,姜汤我放在餐桌上了,你们趁热慢慢喝,我就先回房间睡觉了!”
乔漫脸不知道怎么就红了起来,纪云深则是面不改色的嗯了一声。
伊莲娜在听到纪云深低淡的回应声时,赶紧往房间的方向跑过去,在没做任何的停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