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不久之后,张太后便从杨廷和口中知道了他此行来到目的,张太后略显丰满的脸上满是诧异,蹙眉道:“杨首辅,哀家没理解错的话,你的意思是,这宋楠有什么企图不成?”
杨廷和忙道:“太后明鉴,目前尚不能这么揣度,臣的意思是,这宋楠如今手握重兵,触角遍布,若一旦他有异心,便无人能制得住。*而皇上对他太过宠信,基本上宋楠所谏之言,皇上均会准奏,这才是最可怕的地方。本来朝臣的权利相互间会有掣肘,但现在的情形是,无人能够掣肘宋楠的权力,除了皇上之外。”
张太后起身轻轻走了几步,点头道:“你的意思我明白了,你担心皇上过于宠信宋楠,而这个宋楠若利用皇上的宠信培植势力,将来或者不可约束。”
杨廷和道:“是,臣正是此意,而且这不是杞人忧天,这次团营整顿,外二军的建立便是苗头了,宋楠手中直接能调动的兵马竟达四五万之众,几乎和京中其他兵马对等。而英国公张仑又和他是亲眷,几乎等于京城兵马都在宋楠掌握之中,大明朝立国百余年来,岂会有这样的格局?臣不得不担心,不得不害怕,这可是干系到大明朝的社稷江山啊。”
张太后抿了抿红唇,低声道:“杨首辅,你这么一说,哀家也有些慌了。之前哀家对这个宋楠的印象其实也一般,听说此人有些不守规矩;不过他倒也没做什么出格的事情,相反为朝廷还立了不少的功劳。如果他之前做的一切都是为了能博得皇上的信任,达到什么样的目的的话,那这人可谓心机艰深的很了。”
杨廷和轻叹一声道:“太后,人心隔肚皮,谁也不知道会发生什么。就像我们完全没料到安化王会造反一样,谁知道这宋楠会不会有那么一天?谁能保证他内心中对大明朝,对皇上太后是绝对的忠诚?之前的刘瑾天天自称大明第一忠臣,结果还不是暗中勾结安化王谋反么?臣不想让太后担心,但这件事臣必须要请太后决断,以免将来遗恨万年。”
张太后微微点头道:“你说的对,某个人权利过大总不是件好事,防微杜渐才是正理,真要到了事情出来的那一天,怕就已经迟了。那么你想要哀家怎么做?要不然哀家招张仑进宫见一见,他英国公府数代忠良,总不至于干糊涂事,团营稳住了,大局便可以稳定,毕竟张仑手中有五六万兵马,还有神机营在手,足以制衡。”
杨廷和忙道:“不不不,太后万万不能找张仑觐见,这样一来岂不是摆明告诉宋楠我们对他有了戒心么?此时还是需要太后多劝劝皇上,让皇上不要过于宠信宋楠,皇上只要对宋楠稍加抑制,形势便大为改观。关键便是皇上的态度。”
“哀家明白你的意思,你是要从根子上杜绝宋楠进一步坐大,可是皇上一向我行我素,哀家的话他也未必会听;哀家总不能跟皇上说,这宋楠图谋不轨吧?皇上要是责怪哀家干涉政务,要哀家拿出证据来,哀家拿什么去说话?”张太后踌躇道。
“太后不必直接拿此事跟皇上说,实际上臣还有一件事一只想跟太后说,只是这件事……这件事干系到皇家声誉,臣一直没法子说出来;如今到了这一步,臣再也不能隐瞒了,臣不怕太后怪罪,也要将此事告知太后。”
张太后挑起柳眉诧异道:“那是什么事?居然说干系皇家声誉?”
杨廷和表情挣扎的很,终于再次跪倒在地道:“臣可以说,但请太后恕臣之罪。”
张太后愈发的感到奇怪,焦急道:“难怪皇上说你们外廷官员都是这样,说话吞吞吐吐的不干脆,若是干系皇家声誉之事,你该立刻告知哀家才是。”
杨廷和轻轻道:“那是有关康宁公主之事,故而臣不得不慎重。”
“康宁的事?她能有什么事?”
“据臣所知,公主和那宋楠之间有……私情。”杨廷和咬咬牙,终于说出了那两个字。
张太后呆了呆,似乎有些没听清楚,侧耳问道:“你说什么?”
“太后莫要生气,臣得知,宋楠和康宁公主之间关系不一般,臣有确凿证据证明这一点;这宋楠居心叵测,利用公主性子单纯,勾引公主。康宁公主一直不肯择婿出嫁,便是因为宋楠从中作梗之故……”
张太后面色煞白,身子摇摇欲坠,杨廷和赶紧上前搀扶,张太后摆手叫道:“走开,走开。”
杨廷和伸着双手尴尬站定,口中道:“太后,臣也不想让太后难过伤心,但此事一直瞒着太后也是不成的,臣所以才斗胆说了出来;太后千万别气坏了身体,喝些茶水顺顺气。”
张太后扶着暖榻边缘缓缓坐下,半晌缓过气来,低低的问道:“他们之间到了什么程度,你可知道?”
杨廷和想了想道:“有人看见宋楠经常在寿宁宫一呆便是几个时辰,有几次是在三更后方才出宫,具体到了什么程度,臣……不敢妄言。”
“啪。”张太后一把将小几上的一只青花瓷瓶打落地上摔得粉碎,胸口剧烈的起伏,气的咬牙切齿:“哀家这才明白,为什么她不愿择婿出嫁,为什么百般推脱婚事,说什么再逼她出嫁便去当道姑去。却原来暗地里坐下这等丑事,简直是奇耻大辱,奇耻大辱啊。”
张太后眼泪都流出来了,手拿着丝帕在胸口上捶打,发出嘭嘭嘭的响声。
杨廷和忙道:“太后息怒啊,太后息怒啊,依臣所见,公主性格单纯良善,必是上了宋楠的当;以宋楠的奸猾,必然花言巧语将公主哄得团团转,这可不能怪公主。怪只怪宋楠这厮胆大包天,让皇家蒙羞。臣将此事告知太后,便是要太后明白宋楠的真面目。”
张太后喘着气道:“哀家要去命人抄了宋楠的家,砍了他的头,哀家不和他干休。”
杨廷和叫道:“不可啊太后。”
张太后怒道:“为何不可?难道他不该死?”
杨廷和道:“宋楠固然该死,但这么一闹,公主声誉何存?皇家声誉何存?岂不是教天下人笑话。再说宋楠如今握有重兵在手,若是贸然行事,岂非逼着他铤而走险?”
张太后怒道:“难道任由这厮逍遥不成?哀家恨不得吃他的肉,剥他的皮。要让哀家放任不管,那是休想。”
杨廷和道:“太后,就算是惩办宋楠,也应该从长计议;臣告知太后这件事,便是希望太后能将此事告知皇上知晓,让皇上明白宋楠是个怎么样的人,宋楠一旦失去皇上的宠信,他的末日便快到了。但有一点,太后一定要让皇上不要急躁惩办宋楠,免得逼得宋楠狗急跳墙。”
张太后冷静下来,仔细想了一遍道:“此事知道的人还有多少?”
杨廷和道:“目前知道的人不多,臣之所以知道此事,还是宁王爷离京之时偷偷告诉我的,皇上大婚之日他进宫拜见公主,察觉公主和宋楠之间有些异样,之后不知用了什么方法,得知宋楠经常夜宿寿宁宫之事。宁王爷告诉臣之后,臣还不相信此事,但臣做了多方核实,才确定了此事,否则臣又如何敢信口开河?”
张太后咬牙道:“你和宁王倒也罢了,但恐怕寿宁宫上下人等也都知道了此事了,皇宫中恐怕都传的沸沸扬扬的,只有哀家和皇上蒙在鼓里。”
杨廷和忙道:“那也不是,只有公主贴身的几人知道,事情并没有传开。”
张太后脸色铁青道:“这件事决不能传出去,哀家过几天会带着康宁去南京住一段时间,断了两人之间的联系,在南京,所有知道此事的寿宁宫的奴婢哀家都要处理掉。我也会按照你的意思,将此事告知皇上,让皇上知道这个狗贼的嘴脸。”
杨廷和拱手道:“太后圣明,这么处置最是合适。两件事都要低调进行,太后一定要嘱咐皇上沉住气,万不能冒然指责宋楠,宋楠的耳目遍布京城,不可教他知道防备;他的爪牙也不少,更不能逼着他生乱。若只拿他一人倒也容易,只是无法解释缘由,不免引发猜忌和混乱,所以慢慢削弱他的兵权,找个其他理由将他拿问治罪才是最佳的办法。”
张太后缓缓点头道:“哀家懂得,宫内有哀家,朝上便只能靠你从中周旋了。”
杨廷和跪拜在地一番表决心之后,小心翼翼的拜别出宫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