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臣有话说。”一名须发皆白的老臣前行礼,韩暮认识他,他便是南方吴地苏家家主苏康子,现供职于户部右侍郎之职。
“苏大人,请讲。”韩暮有些诧异,他本来已经查明,王谢庾几大家族包括南方七八家大族与此事并无瓜葛,且家中也并不经营此种粮食倒卖的勾当,不知这苏康子为何要强出头。
“皇,对于圣意臣等自然不敢违抗,然老臣有几点疑问想请圣裁,适才陛下说了,士族家中藏粮万石即治罪,在这朝堂之恐有大半人家中良田万顷以,每年光是自家的粮食收成也会达万石至十几万石,像谢公王公这样的恐家中田亩每年要产粮数十万石,自家产粮若是存储起来,按照皇所言岂不是要抄家灭族么?”
众人纷纷点头道:“是啊,苏大人说的有理,这自家的粮食存储起来难道也要因此获罪?焉有是理。”
“谢公家中良田近十万亩,每年产粮就有近三十万石,这要是治罪该治多大的罪啊。”有人偷偷幸灾乐祸,谢公是皇义父,我看你怎么处置。
韩暮轻咳一声,压下嗡嗡的议论声,笑道:“苏大人所言甚是有道理,目前解决的办法有两条,要想不和这条法令相违背,首先,我们可以将粮食卖入官家,朝廷以市场价收购,统一存储,诸位留足口粮便可,我想一万石,即便你宅中人丁兴旺仆从如云,也足够你吃的了,若是实在不够,可在官家开办的粮行中采购嘛;我打算请户部帮我设计一种票据,需要购买粮食的申请表格填好,再拿到粮食专司去审核,然后凭票购买;此举利国利民,粮食控制在朝廷手中也好统一调配,统一发放。”
有人寻思道:“先卖了,不够再买,这不是脱裤子放屁么?”
更有人忽然理解到韩暮的心思,不由暗自心惊:如此一来,大户家中的私兵可就要绝种了,官家控制粮食,实际就是控制着各家各户中的人口;以大户人家年万石计算,一人一年食粮六七石,也就是说实际每户最多可有一千来口人,按照大晋律例,四品以大员家中便可有私兵五百护卫,一品大员私兵数量要达到三千之数,韩暮虽说能去管家粮店购买,但是实际已经将这些私兵控制在手中,再说购买粮食需申请票据简直闻所未闻,这样的事,亏韩暮能想的出来。
众臣心中憋着一团火,原以为韩暮是个清明之主,却未曾想出的主意如此昏聩,简直毫无道理。
苏康子忍住怒气道:“但不知皇说的第二个解决方法是什么?老臣洗耳恭听。”
韩暮心中暗乐,忍住笑道:“第二个解决方法嘛,也简单;诸位不是怕粮食收的多了么?不如这样,诸位的田亩朝廷一概出价收回,再由户部统一分配给百姓耕种,所产粮食折算成钱币,朝廷将诸位所得的部分以钱币形式发放,这么一来诸位和粮食不挨边,每年坐收利钱,这个办法诸位应该会满意了。”
众人一开始还转不过弯来,均觉得皇所言是不是有些犯傻,朝廷将田亩出钱买回去,每年却还按照租给百姓的利益返还钱物,这不是拿别人家的母鸡给自己孵小鸡么?
但是聪明的人一想,马就明白这是怎么回事了,首先,土地没了,全变成钱了,要说在太平年月,钱就是钱,这一点都不含糊;但是在乱世中,钱往往是最没用的东西;家中有粮,家中有田,无论你如何乱,可是我能活下来;灾荒年月更是如此,有钱你也买不到救命的粮食。
谢安听的暗暗心惊,他暗自道:“韩暮啊韩暮,你这小子居然打起了在座诸位田地的主意了,这回我也保不住你了,你这是在犯众怒啊。”
果然,明白过来的几位官员同时出列跪倒道:“皇,臣等觉得皇此言不妥,家中田亩乃是祖辈遗留的财产,祖辈田产房宅均为传家之财,不到万不得已,无人愿意将之出售转让,加之有些田产原本是立功封赏所得,此举实在令臣等做不忠不孝之人,臣等实在不能答应。”
众人见有人带头,立马又出来十几位大臣,哗啦啦跪倒一片道:“请皇三思啊,此事不可行也。”
韩暮故作诧异的道:“你们这是干什么?此事只是我说出来做供诸位选择而已,你们不愿意那便作罢,烦的着那这些话来堵朕么?”
众臣一想,也觉得自己的反应过激了,皇根本没说这事就这么定了,他确实是在提供选择而已。
“然则诸位是同意第一条喽?”韩暮道,众人虽觉得第一条也很是苛刻,但是相比第二条来可算是仁慈多了,再说亩产多少还是自家说了算,难道皇帝还派人来盯着自家不成?到时候私下藏匿一部分倒不是难事,剩余的卖了也就卖了。
这一番讨价还价之际,尽显韩暮的心机权谋。不给你们漫天开价,你们怎么会坐地还钱;这就好比做一个选择题,题目就是,你愿意花钱买命,还是愿意留着钱被砍头?傻子都知道破财免灾的道理。
韩暮何尝不知这些人会私藏粮食,但是对于他来说,能够收取来哪怕是一半的粮食,也满足了;目的达到就成,不必要求完美。
看着众臣依旧愤愤不平的样子,韩暮觉得有必要做一些适当补偿,缓和一下众人的情绪,还没等他说出话来,那苏康子又开口道:“皇,老臣还有一点疑问,我大晋很多士族,家中原本就是做的粮食买卖,皇此举是否考虑到这些人家以后的生计问题,是否可以考虑允许这些原本的商家继续经营粮食生意,也好体现圣意宽宏,圆滑变通之道。”
韩暮断然道:“绝无可能,既然是收归国有,那便要彻底收回,收一半留一半算什么?反惹得众人议论朕处事不公。”
苏康子脸色有些发白,道:“然则……”
韩暮打断他的话道:“你所说的是个问题,为了体现朝廷的体恤之意,要想个办法补偿他们,此事几位辅政大臣可有办法?”
谢安王坦之等人翻翻白眼,心道:“你拉的屎,却教我们给你擦屁股。”但几位都是识大体之人,知道韩暮这些手段完全是为了社稷着想,叫自己几人出主意便是想让他们出面缓和一番,若是强行下令收回反倒不美了。
几位辅政大臣皱眉苦思半天,谁也不肯先开口,倒是王献之关键时刻站出来道:“皇殚精竭虑收回粮食的储运经营等权利,实际是为了大晋社稷所考虑,目前国库空虚,万一大战来临,将士百姓的口粮都不能保证的话,何谈御敌?所以按理说须得雷厉风行的实行才是,然皇不想如此,定是考虑到诸位大家士族在我大晋的骨干作用,故而想方设法保证诸位不受损失,皇用心良苦啊。”
韩暮被他吹得脸都有些红了,心道:老丈人就是老丈人。
“王大人知道便好,就怕朕的一片苦心到头来被人当做是驴肝肺;朕别的不敢保证,只要诸位大人能配合我将几项变革措施推行下去,朕定会将秦人涤荡清静,开我大晋万古之伟业。”韩暮倒不是胡吹大气,后勤得到保障,兵源充足,他倒真的不怵任何人。
众臣为他气势所感染,想起此人力挽狂澜,先后击败秦国大军,挫败桓温窃国阴谋,手段之高明毒辣可谓世所罕见,所以对他倒也抱有信心。
王献之喜道:“皇能有如此雄心,自然是大晋之福,我看关于此事不外乎补偿两点,一是金钱,二是荣光,凡是主动退出粮食经营生意的,由户部根据生意规模酌情给予补偿,另皇御赐金匾一副,写贤良恤国等等勉励之语,以示圣隆恩,不知可否?”
韩暮笑道:“朕再加一条,来年夏推,所有体恤国情之贤良士族之家,将额外获得一名夏推名额,只要吏部评价合格可入仕为官,无需层层中正官推介评价,但仅限从从九品县吏坐起。”
韩暮此语一出,顿时苏康子眉开眼笑道:“好好好,皇隆恩甚重,老臣认为想此举定会让那些人家满意的交出生意,皇英明啊。”
晋朝入仕难,若不是当兵拼命升迁入仕,便只能通过中正制每年一次的夏推,但中正制层层推荐,一来是世族大家把持着,二来普通士族和寒门根本没机会通过这条路入仕,即便你是豪门大户,也往往因得罪某一级的中正官而得到恶评,然则一生希望便化为影,于是即便是世族大家们也许拼命贿赂送金钱美女给各级中正官,以期能顺利过关,得到好评。
韩暮此举等于给这些小士族们开了条绿色通道,教他们如何不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