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建春门外,韩暮双目炯炯盯着前面的广场和城楼,广场虽空无一人,但城楼人影晃动,守门的和巡防的士兵毫无懈怠之意;可以想象,这些人眼光正在皇城内外搜索不停,不放过任何的蛛丝马迹。
此刻别无方法,只能等待。
城门出现了一点点的骚动,隐隐听到有人的说话声和笑闹声,过了一会,一侧的边门忽然打开了,五六个人影走了出来,越过广场朝韩暮藏身处的这条街道过来了。
韩暮眯着眼凝聚目力细细打量,来的正是卫长青和方德章,后面的三个侍卫不认识。
那几人越过广场,来到大道的一棵合抱粗的大树下,卫长青轻声道:“你们几个去买东西,我在这等大人。”
那几人应诺,径自向前方尚点着灯火的一家小饭庄走去,带众人走远,卫长青站在树下的阴影里四下张望,显然是在等韩暮到来。
韩暮屏气等了一会没出声,看四下里并无其他异动,那卫长青在树下踱步,显然已经有些着急了;这才翻身下房,轻轻的落在卫长青的身后,一拍他的肩膀。
卫长青反应迅速,急转身之下,腰间佩剑已经出了一半鞘;韩暮急忙轻声道:“是我。”
卫长青这在放松下来,轻声告罪;随后叫韩暮稍候片刻,自己纵身了身边的大树,片刻之间落下地来,手中已经多了一套侍卫的服侍,道:“大人速速换,稍后随我混进宫中。”
韩暮轻声问道:“城门口的侍卫可靠么?”
卫长青道:“两位兄弟当值,绝对没问题;而且方才我带出来的人当中有两人当值城门的侍卫们都不认识,我特意叫他们半遮着脸莫说话,应该没有问题。”
韩暮道:“出门时是用的什么理由?”
卫长青轻笑道:“我说和前边饭馆的掌柜定了夜宵,给兄弟们垫垫肚子。”
韩暮笑道:“好主意,夜里寒气逼人,酒菜应该是他们最想要的。”
当下不再多问,迅速换侍卫衣服套在夜行服外,不一会,另外四人双手提着食盒朝这边走来;四人见了韩暮均拜倒行礼。
韩暮摆手制止道:“事不宜迟,我们快些办事,今夜事了;明日青溪酒楼我请诸位喝酒。”
卫长青笑道:“那感情好。”转身对那名身量和韩暮差不多的侍卫道:“郑兄弟,你且回家睡大觉去,记住哪里都别去,一觉睡到明天中午,就算是大功一件了。”
那姓郑的侍卫呵呵笑道:“这倒也不错,睡觉也有功劳,来的未免太便宜了些。”
韩暮微笑道:“郑兄弟便勉为其难。”
众人都轻笑起来;那侍卫拱手告辞,转身没入黑暗中;韩暮等几人拧起食盒跟在卫长青身后,大摇大摆的穿过广场,朝建春门城门走去。
月光朦胧,照得五人的影子在光洁的水磨青砖,拉的很长;离城门越近,心里便越有一种兴奋刺激的感觉。
“什么人!站住报名。”城头的侍卫喝道。
“我是老卫,可是李队正么?”卫长青打着哈哈道。
“口令!”那人不为所动。
“月光光,照宫墙。”卫长青答道。
“哦,真是老卫啊,这么快就回来啦。”那李队正的声音柔和了些,哈哈笑道。
“那掌柜的我傍晚便打了招呼的,他老小子敢不快么?这些炖鸡鸭,闷蹄髈,还有几斤熏肉什么的都是老早准备好了的,正热乎的香气扑鼻呢。”卫长青仰着头朝城头笑道。
城的士兵早已按捺不住,一听这些菜式,口水都要流出来了,张罗着便要开门。
李队正骂道:“一个个跟馋死鬼似的,去去。”
士兵们赶紧下城楼将小门打开,五人鱼贯而入;韩暮低着头拎着半人高的食盒夹在五人中间走了进去。
李队正站在门内的空地正朝这边张望,卫长青远远拱手道:“李队正辛苦了”我买了八大食盒的菜,够咱们兄弟乐呵乐呵了,来来来这四盒归你们,还有这两坛酒;不是兄弟我小气,酒可不能多喝,万一让张统领闻到酒气可了不得,兄弟们润润嗓子得了。”
李队正呵呵笑道:“怎么好意思让老卫破费,你们崇德宫那边的兄弟不是也要吃么,可别给我们了,那边兄弟倒没了。”
卫长青哈哈笑道:“李队正倒是关心兄弟们,无妨,也不看看我买了多少,足够了;这么点钱我去一趟‘醉红轩’一炮就没了,还不如拿来给兄弟们塞塞肚皮。”
众人哈哈大笑,李队正不再推辞,命手下侍卫拎过四个食盒,搬过两坛酒来,连连致谢。
卫长青一摆手道:“走,咱们那边的兄弟恐怕急的啃柱子了,李队正,这便告辞。”
李队正拱手道:“改日我请你喝酒。”
卫长青呵呵一笑,迈步便行;韩暮紧跟其后往里便走。
走过李队正身边,李队正忽然一拍韩暮的肩膀,韩暮惊得一哆嗦,只听李队正道:“辛苦哈,兄弟。”
“应该的,应该的。”韩暮点头哈腰,胡乱说了两声,赶紧追着卫长青去了。
……
苏红菱轻巧的翻过小院院墙,轻轻来到亮着灯的窗户下,里边传来说话声。
“张婶,燕窝熬好了,这就盛起来么?”一个女声道。
“用小碗盛两碗,给老爷和夫人一人送一碗去;哎,老爷这几天天天睡不着,呆在房里看一看就是一宿,我看老爷的身子越来越不好了,这么下去怎么得了哦。”一个老年女声道。
“张婶,你说咱们老爷这么大的官,怎么说倒台就倒台呢,马房小八他们说,老爷得罪了朝里的大司马,这回怕是凶多吉少呢。”
“别瞎说,别听小八他们胡咧咧,你张婶我跟着老爷都二十多年了,见过的事比那帮小子们吃的饭都多,哪一回不是大风大浪都过来了,听张婶的,好好伺候老爷夫人,难日子会过去的。”
“哦,我知道了。”
“去把燕窝端着送过去,老爷在房呢。”
那年轻女声答应一声,拿着托盘将燕窝端便出了门,穿过院门小路,往里走去。
苏红菱暗喜,原来这里是个厨房,只需跟着这厨房的小丫头走,便可以找到王坦之了;于是匿起身形跟在那丫头身后行去。
穿过花木掩映的长廊和一座装饰小桥之后,前面出现了一大片的屋宇,数扇窗户都亮着灯光,那丫头穿过一道园门往里走,苏红菱正要跟,忽见园门两侧数人现身将小丫头拦住,为首一人道:“翠屏,干什么去。”
翠屏举起手中的托盘道:“给老爷送燕窝呢,你们好辛苦啊,这么晚还在守夜。”
领头的护院笑道:“最近不太平,自然要小心谨慎为好。”
翠屏一笑,迈步便往里走,苏红菱想了想,觉得此刻躲藏已经毫无必要,于是现身出来脆生道:“谢府派人来访,王大人可在府中?”
那几个护院刚刚隐入黑暗中,闻声急忙奔出喝道:“什么人胆敢夜闯王大人府邸。”
苏红菱扬声道:“谢府谢安大人派小女子来见王大人,有要事相告,烦请通报。”
众人狐疑的对看一眼,领头的护院道:“三儿,去禀报大人。”一名瘦小的护院转身便去禀报,其他的护院手执兵刃将苏红菱团团围住。
“谢府来人了么?”王坦之的声音远远传来,“不知是哪一位?”
“奴家苏红菱。”苏红菱扬声道。
“苏红菱……苏红菱……你不是韩……”王坦之的声音忽然变的激动起来。
苏红菱自然不能让他在众人面前说出韩暮的名字,忙打断道:“奴家是谢府的人。”
“哦……哦……,是是,快请她进来。”王坦之醒悟过来大声道。
众护院连忙让开道路,监视着苏红菱一起入内;王坦之一袭黑袍,头无冠,简单的束着发髻站在一间屋子的门口相迎,面容显得有些消瘦,脸皱纹眼袋似乎比以前多了许多。
“苏红菱参见王大人。”苏红菱万福见礼,一边顺手将腰间双短剑摘下交予身边的护院手中;护院们这才拿着短剑退到一旁。
王坦之颔首还礼道:“苏姑娘前来,真是叫老夫惊讶,快进房叙话。翠屏,看茶!”
两人来到房落座,王坦之道:“苏姑娘是怎么进来的?我府外重兵把守,周围也布置了众多的暗哨,居然没听到外边的打斗声便进来了,好本事。”
苏红菱微笑道:“雕虫小技,何堪大人夸奖,小女子前来是给王大人送信来啦。”
说罢从腰间抽出谢安写的那封信递给王坦之。
王坦之一脸郑重的接过这封信,心情激动之下,打开信封的手指都有些微微发抖;好不容易展开信笺,就着烛光急忙仔细的看了起来。
苏红菱静坐一旁低头喝茶,半晌之后,便听到王坦之一声舒心的叹息,知道他看完信了。
“韩将军果然已经来了,这下我可就放心了,有他在,没有办不成的事。”王坦之叹道。
苏红菱抿嘴笑道:“正是,我家夫君正在健康城中。”
“今夜他为何没有前来啊。”王坦之似乎有些着急见到韩暮。
苏红菱红唇翕动,用微不可闻的声音道:“他正在皇宫。”
王坦之一愣,终于大笑搓手道:“这小子,有本事;有劳苏姑娘了,你可回去告诉韩大人,我定依计行事,我府中确有密室,而且深达数丈,正是我最后的凭借,只需略加准备便可行动。”
苏红菱笑道:“那便好,韩暮让我告诉您,三日内必须准备万全,府中之人不必全部都带着,择五六十忠心耿耿之人便可,其余人等一律遣散,三日后谢府火起,你们这边便需立刻行动,此事万不可泄露,否则王谢两家数百条人命将无一能活。”
王坦之道:“姑娘回去请韩大人放心,我王坦之也是摸爬滚打一辈子的人,关键时刻我自然知道怎么做。”
苏红菱见此事已了,便起身告辞,王坦之也不挽留,看着苏红菱隐没进黑暗中,叹了口气,心中轻松了很多。
“韩暮既到了京城,万事无虞,这小子有本事啊。”王坦之叹道,闻着案几燕窝粥的香味,忽觉腹中饥肠辘辘,也不知道自己多久没正经吃过东西了,端起碗来西里呼噜的吃了起来,燕窝已经微凉,然而王坦之吃起来依旧香甜无比。
出府之时便简单的多了,苏红菱换了一处院墙,瓦片掷出之后,接着外边的暗哨查看的空挡,腾空跃最近的屋面,也不掩饰身形急速飞驰离去,那帮人虽见到有人在屋面飞奔,无奈追赶不及,只得作罢;由于有失职之嫌,几人当即定下攻守同盟,便说是一只黑猫窜出王府。
黑猫也不知道到了什么霉,一夜里被人杀了一只,还冤枉了一只,实在是流年不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