常生对永生的理解与众不同。
给人缔造一个虚拟世界,搭建一个重新再来的舞台,显然是没错的,只是他把事情想简单了,或者说他低估了人性。
过于完美的东西,会让人感到虚假,从而会对其产生怀疑,甚至是破坏。
过于黑暗的东西,会让人感到痛苦,从而产生恐惧之情,然后感到绝望。
人不是机器,也不是简单的数据,人是很复杂的,想要通过数据来确定一个人,其实是非常不严谨的。
钱多多看着窗外,轻声道:“常生的理念不错,可惜他太极端了,不过,在经历了两次失败之后,他很快又找到了平衡点,建立秩序,让美好和黑暗并存,给予所有人有限的自由。”
“这是个不错的想法。”许阳认同道。
钱多多点点头道:“想法是不错,所以后面的版本都是在以往的版本上不断添加、缝补,最终有了现在的版本,甚至为了建立秩序和规则,他缔造了智脑,用智脑来维持秩序,希望以此来做到绝对的公平。”
“可到了这时候,他又发现,缝缝补补之后的游戏世界跟他最初的理念相悖,他致力于打造一个全新的世界,却发现自己不过是把现实世界搬到了虚拟世界而已,这让他绝望。”
许阳不知道想到了什么,再次认同道:“是啊,很绝望。”
其实,从某些方面,或者某种程度来说,常生的想法是没错的,他既不追求肉体的永生,也不追求精神的永生,而是给予人自由,让他们拥有重新来过的机会,让他们弥补自己在现实中的疑惑。
如果一切都按照常生预想的那样发展,他这种研究方向何尝不是另一种永生呢。
什么才是真正的永生?
不朽不灭的肉体吗?
亘古不熄的精神吗?
如果这就是永生,那这种永生何尝不是一种痛苦,一种恐惧,一种绝望呢?
不死不灭看似强大,很厉害,以往许阳也是这么认为的,可在看到惊悚世界的那些人之后,他又觉得,这种永生更像是一种酷刑,残酷的让人绝望。
许阳没来由的想起了一些事和一些人。
他清晰记得,在他从五号楼出来,方宛儿被舒悦打败之后,她在经历挣扎和疯狂之后,突然又安静下来,当面对死亡的时候,她并没有恐惧和绝望,反而是一种释然和解脱。
起初他还有些难以理解,或者说他对方宛儿有所理解,但理解的不够彻底。
不管是现实世界,还是在惊悚世界,方宛儿三姐妹都承受着巨大的痛苦,这种痛苦无时无刻不伴随着她们,犹如跗骨之蛆,只要她们还活着,这种痛苦就不会结束。
理论上来说,惊悚世界的鬼是不死不灭的,他们获得了永生,可这是需要付出代价的。
方宛儿想死都死不了,自我了结不但无法成功,反而让她们更加痛苦,当痛苦积攒到一定程度,他们就会失控。
除了方宛儿,被囚禁的五号楼的那些人又何尝不是呢。
起初他觉得,五号楼就是一座绝望编制的监狱,许阳在看到他们的时候,为他们感到悲哀,无比的同情他们。
可现在,许阳忽然意识到,他们根本不需要别人的同情,也不需要他人的怜悯,真正囚禁他们的不是初代管理员,而是他们自己。
他们是在用极端,常人难以理解的方式结束自己。
五号楼探索完毕之后,只有两个人从里面走出来了,钱清月和常咏。
常咏有什么特殊的地方,许阳暂时还不知道,但钱清月的特殊是有目共睹的。
当初在进入五号楼的时候,孽子,或者说005,说她是个疯子,其他人也都这么说,而许阳也一直都这么认为的,但事实也确实如此。
只不过,钱清月的疯狂跟常人理解的疯狂并不一样。
以杀戮来进行救赎,帮助那些人解脱,独自承受所有痛苦,她越强大,需要的诅咒越多,而每一份诅咒其实都是那些被她杀死之人的痛苦,诅咒越多,她越强大,承受的痛苦越多。直到这一刻,许阳才真正明白诅咒综合体的可怕之处。
一个人的痛苦就足以让人崩溃,钱清月承受的痛苦是许阳难以想象的,难怪她在成为怨恨级之后,会说出那么嚣张的话语。
与其说是嚣张,其实是一种悲哀。
想到这儿,许阳又想到了更多的事情。
何为毁灭?
何为救赎?
像壹和贰那样消灭所有强大的鬼,就是毁灭吗?
像叁,或者说常可可那样,掠夺他们的力量,让他们变弱,却依旧活下去就是救赎吗?
好像是,又好像不是。
看似是毁灭,实则却是救赎,看似是救赎,其实是更痛苦的折磨。
之前许阳一直以为,鬼之所以失控,是他们的理智被本能压制,甚至是吞噬,从而导致他们失控,现在看来,真正导致他们失控的,恐怕是那如影随形的痛苦、恐惧和绝望。
“原来我走错路了啊。”许阳喃喃道。
“(°ー°〃)嗯?!”
钱多多看到许阳突然陷入沉思,并没有打扰,突然听到许阳这莫名其妙的一句话,瞬间愣住了。
许阳依旧在沉思,他在思考到底什么是真正的救赎与毁灭。
对于前几任管理员的做法,许阳一直都不理解,现在他有些明白了。
在那个荒诞而又绝望的世界,所有人都被痛苦笼罩,所有人都感到绝望,而管理员他们也很绝望,这使得他们不得不用最极端的方式去改变一切。
壹选择追随初代管理员的步伐,觉得一切的罪恶、痛苦、恐惧、绝望的根源,是那些强大而恐怖,且又古老的存在,只要杀死他们,一切都会有所改变。
初代管理员这么想,壹也这么想,而他们不但想,还付诸行动,他们确实杀死了很多古老存在,也为此付出了惨重的代价,可他们的付出和努力,确实改变了惊悚世界,却又仿佛什么都没改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