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综上所述,土地国有制、统一的文化、消灭割据势力、打破封建枷锁。这一切努力结果创造出现在大宋的强盛。”
妇女联合会穆主任做了总结,正准备按照预定说出‘课讲完了’,热烈的掌声先一步响起。大马士革上层人员个个两眼放光,心情激动。郝康自己也是心潮澎湃,发自内心对课程鼓掌赞扬。
汉化已经是大马士革上层的共识,大宋的强大毋庸置疑,元国在很短的时间里面就兴旺起来也足以证明汉化的威力。问题在于什么是汉化,什么是真正的汉化。如果用汉姓、说汉语、写汉字、学习大宋制度就是汉化,这帮反对现在元国的人就和元国没什么本质分别。
见掌声经久不息,穆同学只能做个安静的手势。众人情绪依旧热烈,郝康只能站起身喊道:“大家安静,听穆处长讲话。”
穆同学本来只是在郝康请求下出来讲述大宋制度的本质是什么,身为外交官的训练让她能在心情不安的时候依旧保持镇定。这种努力是有极限的,这群家伙们的反应实在是超出穆同学意料之外,她并没想到讲述官方版本的大宋崛起根本竟然在万里之外的大马士革受到如此热烈的欢迎。其实穆同学自己别说全弄明白,光是备课就让她明白自己对大宋的了解是多么浅薄。讲课内容基本都是穆处长靠大马士革官方收集的大宋报纸和书籍内容抄出来的。
等这帮人安静下来,穆处长反倒不知自己该说什么。她已经清楚感觉到大马士革上层想变强大的决心,到了这个时候唯强大才有未来。只是这些人的决心本身颇有学社强调的‘一口气吃个胖子’的过度期待。这对于任何组织都有害。
……如果大马士革这帮人真想建成一个组织的话。
最后穆处长只能挑一些这帮人爱听的当做结束语,看着下面那帮人的反应,大多数都非常高兴。只有少数几个人露出些若有所思的模样。记住那几个人的位置,穆处长走下讲台走出教室,把那几个人的位置记录下来。
晚上夫妻两人入寝,郝康询问老婆讲课的感觉如何。穆同学把自己的看法告知给郝康,郝康下意识的皱起眉头,这种从未进入他思维体系的东西让郝康一时不知道该如何理解。试着理解后,郝康问:“你说的应该不是忠诚吧。”
穆同学摇摇头,“不是不忠诚。”她在接受学社教育的时候学社老师说的非常清楚,当前首要目标并不一定是当前最短时间就能完成的事情。统一思想是正确的方向,穆同学通过接触也看到一部分大马士革上层在这方面的内在实力。
郝康沉默了一阵后语气迟疑的说道:“你觉得大宋会不会答应派人来大马士革当老师?”
“当老师?”穆同学讶异的问。
“唉……”郝仁忍不住叹口气,“我爹当年跟着郝经先生学儒学,越学越有疑问。他觉得郝经先生对儒家的解释并不能让他开悟,后来忽必烈大汗要派人前去大宋,我爹就请命而去。见到赵官家的时候除了完成使命之外就亲自向赵官家请益。后来我爹谈起此事,对赵官家向他讲述的唯物主义基本原理极为感激。认为他从那之后终于找到了解惑的道路。这次我和你去大宋,沿途所见大宋的繁荣令人羡慕,那些大宋官员们的水平已经到了令我汗颜的地步。那些官员和你一样训练有素,知道自己要干什么,知道自己具体该怎么干。若是大宋能派来老师,我就没什么好怕的。”
“哈,你……若是真的派来官员,你就不怕么?”穆同学说出了她暂时能清晰表达出来的想法。
看着老婆表情,郝康苦笑道:“呵呵,我们这些人现在所求的是活下去,更好的活下去。再也没有和大宋敌对的念头。去大宋看过之后我知道现在大宋没有打过来只是因为大宋不想打过来。既然如此,我有什么好怕的。”
这念头实在是令穆同学惊讶,仔细想想她又觉得不管这件事本身多么奇怪,其内在的逻辑既认真又合理。她应道:“我会帮着你联络一下。”
赵谦已经开始了学业,和上次讲述世界观的学习差不多,赵嘉仁没有给赵谦单独上课,大量在培养名单里面的官员、学者、技术人员参加了这场学习。就在赵谦用尽了脑力吸收老爹所讲的内容之时,他被叫出来处理突发事件。看到外交部提交的文件,赵谦也有些惊了。反复看了两遍文件,赵谦只能叹道:“这个郝康还真是大宋教出来的学生。”
外交部长杨从容觉得赵谦的心情估计和自己差不多,震惊之余觉得郝康有点可笑,却又觉得郝康的选择没啥问题。只是大宋凭什么要教育大马士革的上层呢?正在想着要不要把这外交部想出的一些手段告诉赵谦,杨从容听赵谦说道:“这件事我问一下官家。”
“好。”杨从容立刻答应,觉得自己算是将麻烦成功撂了挑子。
等课结束,赵谦就去见了赵嘉仁。见老爹仔细想了一阵开口了,“那就派人去试试看。”
“要不要用些手段?”赵谦问。
“不用。给他们认真讲课培训比啥手段都更是手段。”赵嘉仁边说边合上文件。
“这个怎么讲?”赵谦一时无法理解。
“你这边搞农业重新划地,感觉那些农场的人是不是很高兴?”
“……是。”赵谦回答的有点苦涩。人心这东西和他想象的出入比较大,在面对全新局面的时候更是超出赵谦的想象之外。愿意留在农场里面的主要是两类人,一类人是真觉得自己在农场干能赚到钱,另外一类则是觉得自己离开农场之后日子一定过得比现在差。
前者里面的毛头小子比例不算高,相当一部分毛头小子是跟着爹娘留在农场。后者里面连中年人都很少,都是劳动力已经相当弱的一部分人。既然两者都对自己和农场之间的依存关系有比较强烈的认知,赵谦亲自参加的十几场讨论会,选择农场的人话说的极为坦率。
基本保障,工作收益,每一个工种要承担自己的职责。事关自己,再也不用求着农场工人去学习,农场人员努力学习管理人员提出的理念。赵谦能够确信这帮人没听说过赵嘉仁对铁路‘没有意外’的说法。所谓没有意外并非是不发生意外,而是基于‘有人的地方就一定有意外’的理念产生的管理模式。赵谦不知道后世ISO9000管理体系的名称,所以不知道他在农场见到的管理实际上基于这个体系基本理念而搭建。
既然有人的地方就会出事,出事是必然而不是偶然,那么整套管理就分为正常运行管理和意外事件管理两部分。身体弱不是问题,干不了重活,出去走路巡视总行吧。总之,整个农场的生产和工厂甚至军队的组织模式已经非常类似。农场里所有人都是为了农场正常营运而承担起力所能及的一份工作。
所谓乡间的自然秩序在这里根本不存在,这里只有制度规定的秩序。而这样的付出得到的回报也是制度规定的秩序之一。基本工资,奖金,年终分红。医疗保障、子女教育,服兵役的机会,种种在乡间需要各种人情商量的内容在这里统统都是制度和管理的一部分。制定这些的时候大家都要亲自投票。
赵谦印象最深刻的部分在于‘农场新招人’的投票,几乎所有农场人员都认为这个新人必须得到100%的成员同意才行。虽然这100%的同意并没有通过,农场内部强烈的对外区分的意向已经很明确。
至于那些选择承包土地单干的农民就很乡村化了,和普通农民一样,得到土地憧憬未来就是他们现在的主流情绪。也不能说大家没有热情,这股热情和农场的冷彻经营相比,有点烛火对篝火的意思。
思绪顺着这些走过,赵谦突然觉得有些明白了老爹意思,他问道:“官家是觉得得道多助么?”
“赵谦,我活到现在完全确定一件事,这个世界上没有什么比真理更强大。因为这个世界是唯物的,个人相信不相信最终都要面对这个事实。宗教是个商业团体,能活到现在的宗教上来就说什么?说他们那套是真理,是神的真理。骗子商业集团尚且如此,这不就更证明了真理的价值么。”
赵谦微微点头,老爹在很多时候说话非常刻薄,但是这刻薄却不让人觉得恶毒。至少赵谦觉得老爹是个颇为感性的性情中人,痛恨自己痛恨的事情是正常人的表现。他这个人能被正常人轻易理解。
“我一个人老头子现在跑不快,打不动。和你一样的年轻人为什么愿意追随我,因为你们认同我的理念。哪怕觉得我的理念很奇怪,也愿意花点时间听一听。因为我讲理念的时候也会提出证明思路,大家可以去证伪。根据我提出的科学的标准,能够证伪的东西属于科学的范畴。”
老爹的道理是正确的,赵谦不想讨论。他只是不太明白老爹的操作和这么根本的道理之间有啥关系,他问道:“官家,给他们讲课和这些有什么关系?”
“大马士革那边定然有些人是能认同我们讲述的道理,只听个道理远远不足让他们解决问题。老师在讲课中已经能分辨出来他们对大宋的态度,这种时候我们就可以选择谁是可以继续支持的人。”
“会不会有人提出教给郝康这些东西会让他们尾大不掉的可能?”
“尾大不掉是内部问题,与尾大不掉同时出现的必然是投鼠忌器。就跟唐朝节度使制度一样,朝廷有能力收拾单个节度使,这么干会让所有节度使人人自危。这是尾大不掉。”
赵谦听了这话之后觉得自己还是太嫩,朝廷里面不少人抨击在欧罗巴行省建立节度使会导致欧罗巴行省出现分裂倾向。同样有人捡到欧罗巴行省搞的不错,就建议在新征服的地区建立新的节度使。老爹对两种意见都不回应。如果大宋只有欧罗巴行省一个节度使,朝廷收拾这一个就是收拾了全部。有两个节度使就定然会兔死狐悲。这是人类思维模式决定的。
想到这里,赵谦连忙问:“也就是说,官家只会向大马士革提供教育么?”
“是。在这种教育没有进入新阶段之前,我们不会提供同类的教育支援。”
听老爹说的斩钉截铁,赵谦连连点头,然后叹道:“没想到这个郝康还挺会找方法,不愧是在大宋留学的。”
“赵谦,现在大宋已经不是剜到篮里就是菜的阶段。那个阶段过去了。现在的大宋已经进入实事求是因地制宜,具体问题具体解决的阶段。这就需要我们自己能够培养出更多优秀人才。”
赵谦也不知道这话是对外还是对当前的学习,他觉得两者都对。走正道对赵谦还有个好处,他只用干工作就行,对于未来发展可以走一步看一步。若是用算计的态度对待此事就得时时刻刻关心事情发展,累也累死了。
上头确定方针,杨从容杨部长就与学社与吏部选了一票人。没想到在这里面竟然看到了一个名字,杨部长有点惊了。赵晃是曾经的小皇帝,杨淑妃的儿子。小皇帝禅让之后杨淑妃改嫁给张世杰。张世杰回幽州时带上老婆和继子。按照以前禅让的例子,小皇帝会被圈养在首都,有人负责专门看管。张世杰虽然是赵官家看重的忠臣,很多人都听说过当年的御林军统领张世杰向赵官家效忠之前提出两个要求,不能动小皇帝一根汗毛,杨淑妃下嫁张世杰。赵官家爽快的就答应下来。
赵晃原名赵锽,不当皇帝之后能当个正常人已经是官家的恩典,谁也没想到这家伙居然被列入了这次出行名单里面。据说还是他继父张世杰努力运作的结果。杨从容开始考虑这代表着什么,想来想去都没想明白。既然这厮能出现在推荐名单里,杨从容一狠心,赵晃算一号。这份名单哪里那么容易就进入,既然有人想让杨从容担责任,杨从容就来个大的。赵官家为人圣明,不会因为这点小事在意。更重要的是赵官家不待见孬种。
确定人员,进行培训。杨从容带领团员乘坐火车前往海州(连云港),从海州登船出发。赵嘉仁结果条子看完,就对面前的张世杰说道:“你也真舍得。我可不敢保证这么远的路程上不出任何事情。”
张世杰无奈的摇摇头,“唉。官家,没办法。我还是希望这孩子能跟上形势。只是他被他娘给带的跟不上形势,要不是官家当年把他接到府中让他上学,这孩子早就完了。”
“继父不好当啊。”赵嘉仁叹道。在以前大宋有过类似的人,那个人叫做潘美。也就是后世被塑造成一个恶人的‘潘仁美’。
潘美伐灭南汉,辅助曹彬降服南唐,跟随宋太宗讨伐北汉。功勋卓着。他着名的事情在赵匡胤黄袍加身之后立刻去见赵匡胤,请求赵匡胤‘点检做天子,请不要杀幼主’。张世杰功劳虽然不如潘美,至少也领导红巾军在河北大大削弱蒙古与汉军世侯的力量。在忠诚方面堪比潘美。但是这个继父真的不好当,要是赵晃表现出色,很多人会说张世杰的儿子们不行。要是赵晃不行,又有人会说张世杰没有好好教育赵晃。
张世杰或许不在乎,赵嘉仁却忍不住替这位历史上留名的华夏英雄抱屈。在张世杰用自己的身家性命承担起这份道义重责的时候,他就注定里外不是人。别人不支持张世杰,赵嘉仁无论如何都不能不支持。
“还得多谢官家肯给这个机会。”张世杰也没办法。要是海上沉船,连外交部长他们一并都完蛋。这艘船还算是最安全的呢。张世杰很喜欢杨淑妃,所以他完全没办法看着杨淑妃的儿子因为以前的耽误而跟不上形势,“这孩子也不是比别人差,就是见识和认识总是差太多。我觉得让他出行,看看广阔的世界,以后找一份他力所能及的工作干了就好。虽然说平平安安就是福,但我总不想让他跟笼中鸟一样。”
“明白,明白。”赵嘉仁21世纪的理念让他能正确理解张世杰的感受。很多人看赵晃的第一念头就是‘这是个麻烦’‘这是谋逆预备军’,在这种不正常的环境下长大的孩子心理肯定会有点问题,21世纪在大美利坚当心理医生的时候,赵嘉仁见多了这种人。
想调整这种,比较好的办法就是让这孩子通过学习和增长见识,并且感受到自己被社会正常接纳。如果把这孩子圈在家里,让他觉得周围所有人都想对他不利,只会创造出一个完全心里畸形的人。赵嘉仁能想象出来赵晃的老娘杨淑妃是怎么教育和保护顺天公赵晃的。
说完了孩子们的事情,张世杰就说起河北的情况。从直沽寨(天津)到幽州城(北京)的铁路也算是修好,内部开始试运行。这条铁路立刻改变了很多事情,首先就是幽州的市面立刻有起色,东西多了。从幽州城运输到直沽寨的东西不用像以前那样等好久才能运出去。
“我知道要收那片地,你会不高兴。”赵嘉仁笑道。
“我没有不高兴,是杨淑妃心里面害怕。觉得官家等了十几年要动手了。女人啊,就是爱瞎想。”张世杰叹道。
“这件事我知道你受委屈了,不过正是政策。”赵嘉仁也只能叹道。
大宋在发展进步,社会结构中有些部分就会被替代,从此消失。张世杰办了一个很大的饲养场,那时候有很多政策优惠。那时候哪怕是个表态,也从政治上安抚人心。赵嘉仁不能让人觉得他要杀小皇帝,他必须优容。但是现在是全国实施土地调整,所有土地的属性都要国有,张世杰依照政策获得的那些土地现在就得依照政策给吐出来。
“官家不用担心,臣知道的。幽州那边的老兄弟亲自带着人到我家给我讲,我知道的。这种事情不能开口子,开一个小口以后就后患无穷。我这点地和官家当年捐的土地相比算什么。官家自己都没有地,我凭什么抱怨。”张世杰说这话的时候很想心怀感激,不过在心怀感激的同时也不舒服。赵嘉仁捐地是赵嘉仁的事情,张世杰失去了这么多地,他就是不舒服。
只是张世杰还能明白赵嘉仁不是针对他,心里不高兴也只能不高兴。
“官家,我有个疑问。河北一带为何会被划成半农牧区?”张世杰提出了问题。
“因为河北补充地下水的难度比较高。农业地区需要大量灌溉,到时候地下水位越来越低,会成型地下水枯竭。到时候就没办法弄了。”赵嘉仁回答了问题。这不是大宋农业部门的研究结果,而是赵嘉仁根据21世纪的局面预先作的决定。
张世杰等的就是这句话,他连忙答道:“那臣岂不是还能继续租地搞畜牧么?”
“变更的是土地属性,不是让你没办法继续自己的事情。”
“那……有人对我说的就不同。”张世杰抱怨起来。
“没事,我给你开证明。”赵嘉仁决定把这件事赶紧终结。
杨从容他们不知道这背后的事情,带着赵晃在内的一众人等,大家乘船出发直奔东罗马。赵晃被安排在技术部门,他的畜牧背景很好,已经获得高级畜牧研究员的职称。也有非常不错的实践经验。这边出发之后,赵晃最关心的就是伊比利亚马。在谈论各自期待的时候,赵晃说道:“我要培养出伊比利亚马的种群,将其献给官家。”
听了这话,知道些内幕的人都闭上嘴一言不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