逞续两个小时的中雨在黄昏时分耸下。天边洒下的一抹贼联。将云石山上的古庙照映得说不出的凝重与苍凉。
古庙侧门石台上站着一位身材高大、颧骨突兀的长发中年人,他缓缓吸着香烟,凝望不足千米高的云石山下鳞绚奇石和葱郁林木,因消瘦而显得幽深的双眼里满是沉甸甸的忧虑。一阵清风袭来,他身上的发白灰布军装迎风摇摆,将他高挑的身躯勾勒得更为瘦弱。
已经没有了配枪的警卫员轻轻走到中年人的身后:“主席,红一军团政治部副主任李霄龙同志来看望你,在侧门外,见还是不见?”
主席指尖香烟长长的烟灰因微微的诧异而断裂洒落,他慢慢转过身,看了一眼被红墙一角遮挡住的侧门:
“他不是在前线指挥作战吗?怎么有空来见我?”
“李副主任脑袋上缠着纱布,吊着右臂还上了夹板,看样子受伤不轻,气色很不好。我看到他是一个战士扶着上山的,像是他的警卫员,进了山门到了庙下的高坎他让那名战士留在那儿,提着个大包袱自己上来敲门了。他说到了叶坪,才知道中央政府机关迁到了云石山古庙,还说”还说军委和总部正在开会,一路上他看不到熟人问路,问了山下保卫局执勤的干事,才知道主席住在山上
警卫员难过地说出一大段,心里为主席感到难过。倍受排挤的主席不但在两年多前失去了红军的指挥权,不久又因为成立了人民委员会,连最后的苏维埃主席的权力也都没了,两年来主席所提出的任何意见均没有被采纳,唯独在春夏之交主动提出每天减少自己的二两米供应以支援前线将士的意见被采纳了,平日里不是独自到田间地头搞调研,就是待在家里孤零零看书写字,主席对此曾经自嘲地说过:不但一个人也不上门,连一个鬼也不上门。我的任务是吃饭、睡觉和拉屎还好,我的脑袋没有被砍掉。
如今竟然有人到访,而且是备受重视的红一军团的政治部副主任李霄龙,多少让主席和警卫员感到意外和不解。
肚子已经隆起的贺子珍听到对话连忙出来,轻轻挽着主席的手臂说正准备吃晚饭,没什么好东西,把客人请进来一起吃吧。主席微微一笑点头答应,走向侧门,迎上静候在门口的李霄龙,伸出粗糙的大手,露出个灿烂的笑脸:“小李,受伤了?”
李霄龙左手提着个粗布大包袱,右手吊在胸前,望着主席伸来的手,尴尬一笑:“七月九日广昌大战中,被罗卓英的迫击炮给轰的,醒来之后才发现到了后方医院。”
主席轻轻扶着李霄龙的肩膀,和气地请他进来:“来得早不如来得巧,一起吃饭,边吃边谈,我这儿还有一大碗酸菜,哈哈!”
进门后李霄龙客气地向贺子珍问好,望了一眼贺子珍因营养不良而浮肿的手臂和脸庞,轻轻叹了口气,把包袱放到桌面上,单开,拿出一个硬纸盒子:
“这是”湘边界过来的一个联络员专门委托我们政治部送给主席的药品,是湘西制药厂生产的特效消炎药和治疗瘫疾和打摆子的好药。这个木匣子可是个好东西
“收音机?我的天呐!这么奢侈,”还是,江南牌。的呢,那个联络员是怎么通过苏区周围国民党军队严密的封锁线的?”
主席指着崭新的收音机,一时间惊讶莫名。
李霄龙笑道:“川湘鄂边区的联络员这会儿早离开老南昌了来的是我们自己的联络员,原本就是我们一师的团级参谋,接替李恒负责交通站之后,一直隐蔽在老南昌鸿发货栈,也是我当年亲自带出来的,当然有办法送进来,他到了军团政治部意外碰到我很高兴,就托我把这些东西带来了,还转达了川湘鄂边区联络员临回去前对主席的问候。
“主席,你猜猜看,湘西地区的联络员是谁派来的?”
“不会是贺胡子吧?他刚在川东忠县做了一回梁山好汉,估计发大财了。你坐下啊小李,坐下慢慢说,见到你太高兴了,上次一别,快两年了吧?”主席风趣地笑道。
李霄龙心里叹息一声,点点头坐下,接着说道:“主席猜错了,不是贺军长,而是一年多来迅速壮大的没打过一次败仗的黄汉。”
“黄汉?就是彰德怀原来手下的那个猛将?”主席的目光离开收音机,炯炯有神地盯着李霄龙。
“没错,是他,他这次专门派出联络员,走了近两千公里路,辗转二十多天才找到老南昌交通站,差点儿还因为误会被我们的情报员除掉。他委托我们的交通站上呈了川湘鄂边区独立师的工作总结,还有一份厚厚的有七十六名党员分别书写的申诉报告,这七十六名党员都是在肃反运动中从各军团逃离或者被开除的可疑党员,他们在黄汉这个师长的带领下,从无到有,开创了自己的根据地。
“平诉报告原本一式两份,其中一份指明是交给主席并向主席申诉的,政治部呈送给周书记之后,博古同志认为属于军委管辖,就扣住了,我只能把他私人委托转交的药品送来”这盒最重的是电池,有十二节,节约使用估计能听一个月。”李霄龙清点完东西,示意主席过目。
主席打开药品看看,不住点头说真是好东西,拿出两小瓶治疗痢疾和消炎的药片交给身边的贺子珍之后,重新把盒子盖上,电池盒子碰都没碰,爱护地抚摸光洁的收音机壳子,啧啧称叹:
“我记得这种收音机,是你曾经待过的模范营那个营长安毅旗下的工厂生产的,一出来就风靡全国啊!我们中央政府办公室里有一台,还是三一年生产的那种老式的,比这个要大两倍,而且没有这个精致漂亮。真想听听啊!我都三个月看不到报纸了。”
李霄龙心中极为难过,站起来用左开收音机后盖,飞快地从电旧西!取出三节电池塞进甚。合上恙子拧开前面的撂旋开关旧一…曹杂的电流声过后很快便找到频道,正好播出时下国共军队中最流行歌曲的《鸵铃》的后半段:
“山叠嶂,水纵横。革命生涯常分手,一样分别两样情。战友啊战友,亲爱的弟兄,当心夜半北风寒,一路多保重”
又一阵动听的纯音乐前奏过后,川南电台那个悦耳的女播音员的声音再次传来:
“川南人民广播电台新闻台,下面是晚七点新闻报道时间,首先播报今日的新闻提要:中央政府赈灾委员会在庐山召开紧急赈灾会议,中央监察委员、中央执委候补委员安毅将军正式宣布接受中央政府任命,即日起担任全国赈灾委员会常务副主任,并在会上发表了五点赈灾建议;本台记者实地采访,武汉行营主任何成俊将军亲临川东忠县视察,决心在两个月之内剿灭川湘鄂**赤军黄汉部、贺龙部;本台川陕剿匪前线消息,川军剿总司令部第六路军汪铸龙将军所部在四川万源青龙关。与川陕赤军张国煮、徐向前、何畏部激战两日,不幸落败;本台云南记者消息:滇军保安司令詹焕琪将军,再次向欧美各国记者陈述战俘管制条例;中央社江西前线消息。空军十二架战机再次对**主力部队总部所在地瑞金展开轰炸……下面请听详细报道
不大的堂屋里点上了一盏昏暗的油灯,贺子珍用针挑了挑灯芯,坐在主席下手,与主席、李霄龙和警卫员静静地倾听新闻广播,直到半个小时的新闻报道结束,传来旋律优美的广告音乐,大家才长长地喘了口气,回过神来。
“小李,节约用电,关上收音机吧,先吃饭,肚子要紧”小鬼。你先出去吧,招呼李副主任的警卫员和你到隔壁对付一餐。”
主席笑着吩咐,警卫员应了一声,站起来目光留恋地在收音机上滑过。依依不舍地离去。
李霄龙关上收音机,接过贺子珍递来的筷子,看了一眼已经凉了的一大碗炒酸菜,一碟干炒辣捞和一碗水煮青菜,再看了看主席手中粗糙的大碗里小半碗陈米饭,暗自叹息一声,低头三下两下扒完碗里的饭,谢绝贺子珍给自己夹菜添饭,放下筷子,望着慢条斯理吃饭的主席。
主席微微一笑,放下饭碗,夹起一截辣报放进嘴里,边吃边问道:“前线估计都吃不上一顿酸菜了,你怎么不多吃点儿?”
“主席,你再这样下去,身体扛不住的,这些菜盐味都没有多少,更没有一点儿油腥,看看子珍同志,都浮肿成什么样了,这样下去可不行啊!回去我就向上面反映。”李霄龙难过地说道。主席哈哈一笑:“我这样不是挺好的吗?多少人连我这样的水平都达不到,还有什么可抱怨的?再者说了,如今各县各乡的壮劳力全都上了前线,千家万户只剩下老弱妇孺,难啊!本来我一直极力反对所谓扩军一百万,还有那个教条主义的“堡垒对堡垒御敌于国门之外。等等错误的军事思想,可是没人听我的,现在证明这么瞎干是行不通的。
“所谓的扩军百万,不但严重影响了农业生产,而且还两倍三倍地增加了军需后勤供应的负担,对军事作战毫无帮助。
从未经过军事练的青壮拉上前线去。你让这些老实巴尖的农民怎么打仗?不是瞎胡闹吗?我们红军创立以来,什么时候这么不计后果地蛮干过?糊涂啊!”
贺子珍担忧地拍了拍激动的丈夫,然后站起来快步走到门边。小心翼翼地四处看了一下,回过头小声说道:“小声点儿,叫得再大声也没谁听你的,还落得个指责中央、消极革命的骂名
李霄龙长叹一声:“我现在也糊涂了,对比一下坚持运动战和游击战的川湘鄂边区黄汉部,我发现从第四次反围剿开始,咱们各路红军的指导思想就有问题,如今已经到了无法收拾的地步,反观黄汉部,由于坚持了我们红军以前的军事指导思想,不但打得国民党军队顾此失彼,还有效支援了贺军长他们成功突出重围,一年多时间里迅速发展壮大,成为革命阵营中不可忽视的强大军事力量。
“可是,到了这个时候,我们的中央在查出当年对黄汉同志的审讯中出现严重错误的情况下,仍然不肯为黄汉同志恢复名誉和党籍。而是千方百计地掩埋错误,这么做不是我们党的作风啊!主席,说真的,我现在感到非常失望,打仗没什么,死人也不怕,这么多年都是一仗一仗打过来的,身边的战友也几乎换了一茬”可是,从来没打过这么窝囊、毫无希望的仗,错误路线害人不浅啊!”
主席深深吸了口气,缓缓站起来,把手盖在李霄龙微微颤抖的手背上:小李,你的心思我明白,不过,绝对不要悲观失望,更不能对我们的党失去信心,我坚信,经过沉痛的教之后,我们的党,我们的同志终归有一天会走到正确道路上来的,只要坚持下去,总有一天我们会迎来光明,总有一天我们会赢得胜利!”
李霄龙站起来,重重点了点头:“明白!主席,我失态了。时间不早了,我还得赶回沙洲坝,明早有个重要会议召开,现在我前线去不了,在后方怎么也要多做些工作。”
“很好!小李啊,把收音机和这些药品带回去吧,我留下两瓶药就够了,同志们更需要这些东西。再一个,你看看,如果有机会,你把黄汉同志的资料整理一份,我想好好看看他们这几年是怎么过来的。”
“耳是这些东西是,”
“拿回去吧,现在形势危急,你们这些做决策的,更需要掌握敌人的一举一动,哪怕一个小小的错误,都是革命兵大的损失!”
“主席”(未完待续)h